云鬢添香 第44節(jié)
所以第二天,他便邀著她出街走一走,順便親自幫她挑選些首飾頭面,給她充數(shù)做嫁妝。 落云覺得韓世子挑剔得對,她的確對嫁妝不太上心,不過也不需要世子拿錢買,她又不是沒錢置辦。 韓臨風(fēng)大約無聊,一再堅持,二人便坐了同一輛馬車出街去了。 落云出門戴了帷帽,遮住了自己的臉,而韓世子當(dāng)街帶一兩個紅顏女伴都是常有的事兒。 因而這對正經(jīng)的未婚夫妻出門之后,人家也只當(dāng)韓世子又帶了新寵的紅顏游街。 蘇落云一直不解方二小姐為何對韓臨風(fēng)念念不忘。 如今與他出門一朝,總算是體會到了什么是溫潤若玉的體貼,什么是如沐春風(fēng)的照拂。 她的眼睛看不見,可是又不喜歡別人像照顧盲人那般太過體貼的照拂。他總是能及時在她身邊出言提醒,又分寸得當(dāng),不至于讓她人前丟丑。 挑選首飾的時候,他也是讓人將所有的式樣拿來,讓她挨個摸索后再行挑選,還時不時親自拿首飾在她的頭上比。似乎一點(diǎn)也不介意自己陪著個盲女,有些丟人現(xiàn)眼。 就算是要給皇帝面子,做出人前恩愛的樣子,他這般也太顯刻意了。 第43章 就在二人一樣樣挑著首飾的時候,偏那掌柜的看世子今日這架勢要開大單子,許是想要逢迎貴客,嘴欠笑道:“韓世子,往日您可都是看著別的爺買,今日是哪個姑娘這般好運(yùn),竟能得了您如此闊綽的賞?” 這家首飾店也算京城頭一號了??磥眄n世子以前經(jīng)常陪著別的公子來給紅顏知己買珠寶,竟然也在掌柜這混個臉熟。 蘇落云沒想到自己竟然在世子這拔了個頭籌,忍不住想要笑,又強(qiáng)自忍住。 韓臨風(fēng)也沒想到這個掌柜的突然開口抖機(jī)靈,不由得面色一凝,淡淡道:“蘇小姐是我的未婚妻,掌柜還請謹(jǐn)慎些說話,莫要惹了她不高興?!?/br> 掌柜的壓根沒想到這平日只看不買的紈绔公子哥兒,今日沒帶個花魁,竟然帶了未婚妻過來。 他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登時有些笑容僵硬,只一個勁兒給世子道喜。 蘇落云可不會放過這等機(jī)會,聽了掌柜失言,便一直冷著臉問掌柜,買這么多首飾可能打個折扣? 這些公子哥平日哪有討價還價的?他們賣這些爺時,還會特意要的價錢高些,反正他們也都是賞人的,圖的是有臉面罷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北鎮(zhèn)世子的未婚妻如此不走尋常路,不光講價,殺起價格來也是刀光劍影,毫不心慈手軟。 掌柜若不依,落云便起身要走,一副不打算買的樣子。 若是平日不買就不買了??墒墙裉煺乒竦膭倓傃哉Z得罪了二位,生怕他們記仇,以后再跟相熟的夫人公子講店里的壞話就不好了。 于是又是小話溜著,最后到底是忍痛低價賣了頭面出去。 蘇落云心滿意足準(zhǔn)備自己掏錢將嫁妝首飾都買回去。 她當(dāng)初開鋪?zhàn)訒r,典當(dāng)了許多首飾,更沒有買新的回來?,F(xiàn)在她賺了錢,也應(yīng)該買些犒賞自己了。 可還沒等結(jié)賬,世子卻伸手?jǐn)堊∷募绨?,輕巧一帶,便出了店鋪。 “你以后買東西,直接記在世子府的賬上,月底時,耿管事會統(tǒng)一結(jié)算?!?/br> 看來這男人也有自己的堅持,就算是嫁妝也不讓未婚妻掏錢。 選買了首飾之后,世子并沒有急著帶她回去,而是帶她去了京城新開的一家茶樓飲茶。 當(dāng)二人在雅間坐下的時候,韓臨風(fēng)一邊沏茶一邊跟她解釋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身不由己。以前那些,都是掩人耳目的逢場作戲……” 看來他還是介意方才掌柜的言語冒犯,特意跟蘇落云解釋了一下。 韓臨風(fēng)花名在外,不管是真是假,落云自問都跟自己無關(guān),所以很是大度笑道:“世子乃如玉君子,我自是明白……” 韓臨風(fēng)聽了,溫雅一笑,將一塊羊酪芙蓉糕放到落云的跟前:“聽說這家店的糕不錯,帶你來嘗嘗鮮,若覺得好吃,再給歸雁帶些回去?!?/br> 想到歸雁現(xiàn)在對韓臨風(fēng)的敵視,輪到落云感到抱歉了,借著手里的那一杯茶,她跟世子先賠一聲不是。 歸雁那孩子現(xiàn)在每次看到韓臨風(fēng),都話少得很,盯看他的眼神,也不甚友善。 可韓臨風(fēng)卻笑了笑:“他若不知維護(hù)家姐,如何配得上你對他的愛護(hù)?以后都是一家人,日子久了,誤會也自會消融?!?/br> 他說這話,很有作為姐夫的寬宏氣度,落云忍不住苦笑一下,輕聲道:“歸雁沒有哥哥,雖然本性純真,為人溫良,卻短少了男子漢的熏陶,顯得文弱了些,您若是他的兄長就好了……” 韓臨風(fēng)看著她輕咬糕餅,不動聲色道:“我已經(jīng)是他的姐夫了,不就如親兄長一般?” 說這話時,他伸手很自然地揩拭了一下她沾了羊酪的嘴角。 蘇落云被長指輕撫過,呆愣一下之后,不由得臉頰微微漲紅。 倒不全是害羞,而是覺得他動作這般輕浮,難道是拿她做了平日伴游的女伴? 而拿她做了女伴的,顯然不光是韓臨風(fēng)。 就在蘇落云有些生氣,面頰紅潮未退的的光景,房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只見方二眼睛通紅地帶著幾個侍女正立在門外,正好看見了韓臨風(fēng)長指揩拭落云嘴角的這一幕。 不過落云落座時背沖著門,方二并沒有看見她的臉。 她從母親的嘴里知道了韓臨風(fēng)竟然被陛下賜婚,要娶一個商戶女的荒唐事,可是一直不愿意相信。 方才她去世子府的路上,無意看到了韓臨風(fēng)的馬車,馬車?yán)镞€有個戴帷帽的女人,大約是那個叫紅云的青樓女人。 于是她便一路跟上,想要跟韓臨風(fēng)問個清楚。 至于那個叫紅云的花魁,她壓根沒有放在眼里,連看都懶得看,只徑直沖著韓臨風(fēng)道:“韓世子,你真的定親了?是不是我母親與皇后迫得你就范的?” 韓臨風(fēng)看闖進(jìn)來的是她,微微皺了皺眉,沉聲道:“陛下賜婚,何來強(qiáng)迫?請方二小姐謹(jǐn)言?!?/br> 方錦書卻篤定道:“一定是這樣!我的丫鬟說了,你曾給我寫了封信,卻被門房直接給了母親,母親進(jìn)宮后,你就有了這等荒誕姻緣……若真是這樣,我就是拼著在宮門前長跪不起,也要請陛下收回成命,絕不讓你娶個不三不四的女人……” 說到這時,方錦書的眼淚已經(jīng)止不住流了出來。她篤定那封沒有收到的信上,一定是有些什么要緊的話。 而她和韓臨風(fēng)的姻緣紅線,卻被那該死的門房給硬生生地扯斷了。 韓臨風(fēng)瞟了坐在他對面的蘇落云一眼,淡淡道:“不是什么要緊的,不過邀約茶會一類。方小姐誤會了。我對陛下的賜婚很滿意,不需勞煩小姐驚動陛下……” “什么滿意?你在騙誰?你可是韓姓皇子,堂堂圣德先帝的子孫,如今卻要配個不知所謂的商戶女?什么犄角旮旯的貨色!如何配得上你?” 就在這個當(dāng)口,蘇落云卻緩緩開口道:“請方小姐留些口德,民女是出身不高,身份卑微,但也是正經(jīng)人家教養(yǎng)出來的。雖然跟您的身份不能相比,但既然陛下賜婚,我自當(dāng)欣然接受?!?/br> 說話間,她也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沖向了方錦書。 待看清落云的臉,方錦書真是好大一口氣沒有喘上來,背靠向了門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若說陛下給韓臨風(fēng)賜下商戶婚姻已經(jīng)是荒誕,那這個商戶女還是個瞎子,更是荒天下之大誕! 方錦書雖然曾上門奚落過蘇落云,可老早就將這世子的過客忘得一干二凈。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韓臨風(fēng)要娶之人,就是她當(dāng)初半個眼睛都沒瞧得上的商戶女蘇落云! 一時間,就算是牙尖嘴利的方二小姐,都有些接續(xù)不上話來。 蘇落云原先還納悶韓臨風(fēng)為何有閑心陪著自己消磨了大半天的光陰,可方二小姐這么一鬧,她才恍然大悟。 世子爺可真物盡其用!不待她跟他拜堂成親,就要匆匆騎馬上陣,替他遮擋了爛桃花! 若是以前,面對此類糾紛,蘇落云自然能躲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 可是如今,她跟世子談妥了方方面面的條件。這世子為人慷慨,許了她錦繡前程,便是她的東家掌柜。 做伙計的,在東家為難時怎么能不出把氣力? 蘇落云從不是白領(lǐng)空餉的,所以適時出口,止住了方錦書的刻薄之言。 方錦書原先直只以為這門姻緣是因?yàn)轫n臨風(fēng)遭人陷害,不得已而為之。可是如今看到了蘇落云,再想想他倆之前相處喂糖的樣子,分明就是兩情相悅。 難道……真的像她母親所說,韓臨風(fēng)是到陛下那里主動求娶的這門姻緣? 蘇落云看不到方錦書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但是也能想象一二,默默替方二嘆了一口氣之余,朗聲道:“我與臨風(fēng)雖然還沒有成婚,可是陛下欽賜,他便是我未來的夫君。方二小姐作為臨風(fēng)的故交摯友,為他擔(dān)心些是應(yīng)該的。我雖然瞎了,可也眼里不揉沙子。他婚前的那些不正經(jīng)的玩鬧,我只當(dāng)是不知道,以后世子府有我在,就容不下那些不三不四的。也請方二小姐放心,不必太過cao勞,替別人的后宅擔(dān)憂?!?/br> 說這話時,蘇落云語調(diào)輕柔,面上含笑,卻將方錦書噎得臉色漲紅,羞憤難當(dāng)。 虧得她還生怕韓臨風(fēng)不樂意,準(zhǔn)備替他求告陛下。沒想到,人家竟然真的是主動求娶。 只是如此一來,韓臨風(fēng)是置她于何地?難道她堂堂魯國公府的千金,就真的比不過一個美貌的瞎子? 羞憤激涌,再加之蘇落云說話太過氣人,方錦書再不能忍,舉起手便要給蘇落云一記狠狠的巴掌。 她以前是罵慣了韓臨風(fēng)的女伴的,罵得激奮時,有時也會動一動手。 可是這一次,那手剛剛抬起,就被一只大掌狠狠鉗住,然后猛地往后一推,方錦書一下子撞在了門板之上。 韓臨風(fēng)臉上一慣的輕浮表情不再,雙眸含著肅殺的光,冷冷道:“魯國公府乃功勛世家,固然尊榮,可就像小姐所言,我再不濟(jì),也是堂堂皇家子弟。不求小姐有多高看北鎮(zhèn)王府,我的世子妃就算出身不高,也不是任人奚落打罵的!” 方錦書看這他像一堵山似的護(hù)在那盲女身前,表情也是從來沒有過的冷峻。 看來這個盲女真的是他的心尖rou,容不得人怠慢半點(diǎn)…… 想到這,萬般的思慕頃刻化為淚雨落下。 方錦書絕望地深看這眼前的男人:他曾經(jīng)在最危急的時刻,都不曾丟下自己。 可是現(xiàn)在,他全心維護(hù)的人卻不再是她……想到這,方錦書猛吸了一口氣,丟棄到一邊甚久的自尊倒是重新?lián)焓耙欢?/br> 她抹了抹眼淚,臉上掛著一絲決然清冷,沖著韓臨風(fēng)冷冷道:“韓臨風(fēng),總有一日,你會后悔的!” 說完之后,她片刻也不愿停留,只是直著脖頸,扭身下樓而去。 待她的腳步消失,韓臨風(fēng)低頭跟落云解釋:“我跟她之間,,從無……” 落云卻不待他解釋,只微笑道:“世子下次若再需得我驅(qū)散桃花,不妨早些言語一聲,讓我有些準(zhǔn)備……方才有些匆匆,我的言語似乎有不周之處,若是給世子招惹了麻煩,還請見諒?!?/br> 她真心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那位癡情的方二小姐。 因?yàn)闆]有準(zhǔn)備,她說話的氣人語調(diào)甚至學(xué)了自己的前繼母丁氏。那種輕輕柔柔,故作無辜,綿里藏針的勁頭有多氣人,她其實(shí)最清楚。 不過,這位方二小姐也是該醒醒了。 且不說韓臨風(fēng)喜不喜歡她,光是她這般行事說話,都透著說不出的魯莽。 若不是有魯國公府的出身加持,她說不定要闖下多少言語之禍。 以韓臨風(fēng)這般不得不假扮紈绔松懈人心的處境,若是真娶了方二小姐,真是要隨時招來滅頂之災(zāi)??! 蘇落云自覺善解東家的心意,替他遮擋了桃花災(zāi),可是韓臨風(fēng)卻眉頭一皺。 他此番是真的單純帶落云出來散心的,她成天陪著弟弟讀書,也需要出來透氣,吃些可口的東西。 誰想到二人的獨(dú)處氣氛正好時,卻突然闖入了方二那個女張飛,然后所有的旖旎被攪得七零八碎。 現(xiàn)在蘇落云還誤會了他是故意而為之,讓她來擋那些爛桃花。 韓臨風(fēng)知道就算開口解釋,也顯得有些蒼白無力,所以他沉默了一下之后,只是說道:“放心,以后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