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40節(jié)
當(dāng)她試探詢問的時候,韓臨風(fēng)卻似一早就想好了,緩緩開口道:“你多慮了。我早就說過,會顧全小姐的名聲,如今也只有讓你入府,才能兩廂萬全?!?/br> 蘇落云愣住了,她沒想到韓臨風(fēng)居然又提此事,不禁有些失笑:“世子,您的難關(guān)暫且過去了,為何還要說這話?” 莫說沒有這些溝坎,單看韓臨風(fēng)其人,也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子。 他城府深沉,不知他背地里還有什么忌諱勾當(dāng),這樣的男子,報恩之后,當(dāng)然是離得遠(yuǎn)些才好。 她自問身份不配。至于他說的入府,大約也就是有納自己為妾之意。 他固然是想要成全她的名聲。 不過名節(jié)有損的事情,她真不在乎!大魏的律法又沒有說失節(jié)女子的親眷不能入仕!更沒說失了名節(jié)的女子不能開鋪子賺銀子。 若是風(fēng)波太大,她做不得京城的生意,大不了去臨縣再去開鋪子,名聲壞了又如何?她看不見別人鄙夷的嘴臉,也不會耽誤了吃喝! 至于蘇家兒女的名聲,經(jīng)丁氏的幾番折騰,也不剩下什么了。meimei彩箋應(yīng)該變得足夠堅強,再承受一波人言可畏。 而她自己等到年華漸老,享受夠了紅塵浮華,帶著賺夠的銀兩,去山上修一幢房子,栽種一片芬芳,聽山間鳥鳴,落雪飛花,陪著師太禮佛吃齋,追求心中清凈。 這么一想,世子的提議真的不必了。 韓臨風(fēng)聽了蘇落云婉拒的話,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淡淡道:“你方才不也想清楚了,此事若不能善了,對你的干系更大,就算你豁達想得開,可你的那些家人豈不是還要費心應(yīng)付一番。再說入世子府,有什么不好?” 他不待落云說話,又徑直道:“你入府之后,一切照常,我不是會拘束著你。我在京城也呆不了太久,不過一兩年,就要回轉(zhuǎn)梁州,到時候你若嫌棄梁州荒僻,我也可以不帶你回梁州……” 她若喜歡繁華之地,他可以不帶她回梁州,尋個繁華的之地立府。 落云聽到這,覺得聽明白了世子的意思。 玷污民女的罪名太丟人,若是他若納了她,兩邊都可顧全名聲,她也少了應(yīng)付父親的啰嗦。 而待風(fēng)聲過去之后,他回梁州的時候,會放了她出府,畢竟一個妾而已,放人甚至不必走太繁瑣的過程。 一個堂堂世子爺,有個眼瞎的妾總是不相稱的。 可就算是權(quán)宜之策,她也覺得不必如此麻煩。 當(dāng)她再想說話時,韓臨風(fēng)卻道:“我知你獨立不喜依靠別人,我更非你心中可以依靠之良人,不過希望小姐明白,你我相攜走這一段,總好過你獨力前行……你不嫁人,便始終擺脫不了蘇家的爛事兒。最起碼,我會讓你和你弟弟不再受蘇家的牽連。” 落云沉默了,那一句“獨力前行”當(dāng)真是知己才能說出的話來。 世子與她談得并非情愛,而是冷酷的現(xiàn)實。其實她豈不知人言可畏,也許超乎她現(xiàn)在的想象。 而且若她不嫁人,便要一直受父親的管。 可嫁了一遭,哪怕只是給人做妾,若是跟世子“買賣”通暢,合作愉快,他肯給自己一個出路,那她也可尋個自由自在…… 這位世子說話和緩,富有磁性的嗓音向來甚有說服力。 落云就算心有警惕,都快被他說得動心了。 她不想太快做決定,于是最后輕聲說:“且容我想想……” 韓臨風(fēng)垂眸看了看她雪白的嫩頰,她此時正輕咬貝齒,顯然陷入兩難。 他沒有再說什么,讓蘇落云休息一會后,便轉(zhuǎn)身出了院子。 就在這時,當(dāng)他在書房坐定后,有人前來密報:“世子,得信兒了。那人就押在刑司。” 韓臨風(fēng)拿過一張紙,研磨沾筆,慢條斯理道:“人已經(jīng)不重要了,要弄到他的供詞,看看他都招供了什么。另外他知道得太多,又沒挨住刑審,留不得了,做得手腳干凈些,去吧……” 三言兩語間,他已經(jīng)定了那人的生死。刑司雖嚴(yán),可若想殺人滅口也有許多的漏洞。他在京城吃喝多年,結(jié)下的人脈,可不全是紈绔歌姬。 吩咐完了之后,他將手里寫好的信交給了一旁的慶陽:“去,將這個送到魯國公府上去?!?/br> 慶陽低頭看了看,是寫給方二小姐的信。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世子,這么明晃晃的送信,這信恐怕到不了二小姐的手上吧?” 現(xiàn)在魯國公府防備著世子,跟防備偷倉碩鼠一般,生怕啃著他家的那顆掌上明珠。 若是不使些手段,這信大約會被人扣在第一道門里。 可是韓臨風(fēng)卻揮揮手,讓他將信務(wù)必遞交給門房,其余的,便不用管了。 今天是月中十四,以往慣例,皇后午飯時喜歡召集幾個相熟的夫人小聚。 趕在中午前送信,應(yīng)該正正好好…… 接下來,他又抽了一張紙,洋洋灑灑寫了幾道菜名,讓小廝給廚房送去。 他總在后花園的墻下散步,跟愛貓阿榮一樣,對于蘇家小院子的食譜十分很了解,所以吩咐廚子去做的也都是落云愛吃的菜式。 她累了這么一場,總歸要吃些好的將養(yǎng)。 至于余下的事情……韓臨風(fēng)閉眼靠在了軟榻上,他要好好靜思一下,還有沒有遺漏之處,畢竟這樣的機會,當(dāng)真是天賜良機! 他已經(jīng)對她說了,若是沾上他,就甩脫不掉了。這句話,他并不是隨便說說的…… 再說落云,在山間演了一場烈女傳,的確有些累,所以雖然換了地方,還是躺在床上假寐了一會。 等吃晚飯的時候,廚房便端來了世子吩咐的菜式——熗冬筍里不放姜絲,蒸魚干里要放一把豆子,還有糖醋排骨的骨頭換成了切成條的山藥。 落云自從眼疾之后,就不愛啃排骨,畢竟看不見時,吃這樣的菜式就會顯得狼狽。 田mama心知她愛吃這個,特意將rou里的那一根骨換成了炸山藥,不需要啃吃或者剝rou,便可文雅地吃下一塊。 那熗冬筍和蒸魚干勉強還能認(rèn)為是廚子湊巧對了口味,可是排骨這樣的特殊菜式,可不敢說是湊巧了。 落云艱難地咽下了一塊排骨,突然覺得自己的鄰居不知什么時候,連她的衣食起居都摸得透透的。 若換成方二小姐,大約會喜不自勝??墒锹湓茀s有些惶恐。 她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盲女,那男人都能觀察得如此細(xì)致入微,拿捏得清清楚楚,這樣的心機城府,實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說陸家是危樓一座,那么韓臨風(fēng)就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蘇落云吃完了世子為她精心準(zhǔn)備的美味排骨,也下定了決心:她自覺算計不過這男人,而且世子府的破船也不知駛向何方,她是打死都不會為了權(quán)宜嫁給他為妾的。 待吃過了晚飯,蘇落云便想找到韓臨風(fēng),委婉地表達不想麻煩世子的意思,而且天黑了,她也不想在世子府過夜。 可是管事卻說,晚飯前,陛下就將世子叫到宮里去了。 落云便等了等,直到滿天星辰,宮門應(yīng)該關(guān)閉了,也不見世子回來。 很顯然,他這是要被留在宮里過夜了。 落云等不及了,想要回去。一出房門卻有侍衛(wèi)阻攔,只說世子交代,沒有他的令,不能讓小姐回去。 蘇落云無奈,只能再等韓臨風(fēng)。但這一夜過去,他人還沒有回來。 蘇落云雖然不懂得朝堂的門道,心里卻不由得咯噔一下。 這在宮里過夜,應(yīng)該兇多吉少吧? 這一等,直到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韓臨風(fēng)才被慶陽攙著回府了。 原來韓臨風(fēng)跪了一夜的祖祠,直到皇帝今日下了早朝,才想起他這個人來,便命人放他出宮了。 韓臨風(fēng)雖然武藝高強,可是膝下毫無墊子,在硬邦邦的石板地上度過一夜,就算是硬漢也要吃一吃苦頭。 當(dāng)蘇落云去書房見他時,丫鬟正在用熱巾子給韓臨風(fēng)敷著發(fā)腫的膝蓋。 待丫鬟端著盆子出去后,蘇落云便說出了自己的意思。 大約便是承蒙世子的關(guān)愛,度她過了幾許難關(guān)。她是個重恩情之人,所以今日這場就當(dāng)是回報恩人了。 至于名節(jié),不光可以用名分補救,銀子也是成的。 世子爺可以對外宣稱,給女子足夠的銀子,就此堵住了她的嘴就是了。 韓臨風(fēng)似乎早就預(yù)料到她的反應(yīng),很是耐心地聽了她的說辭后,不太有歉意地淡淡道:“實在是對不住小姐,昨日陛下了旨,讓我盡早娶你入府……至于補償?shù)你y子,要不你算算看,聘禮準(zhǔn)備要多少?” 這真是晴空一霹靂,蘇落云半張著嘴,有些不相信世子在說著什么胡言論語。 韓臨風(fēng)說的是真的。 六皇子生怕父皇從別人那里知道這事兒,玷污了自己的清譽,所以昨日便早早入宮,跟陛下講了此事。 因為那內(nèi)jian尚未有頭緒,早早講出來反而顯得自己無能。 是以,六皇子隱了追查內(nèi)jian那一段,只單說了自己宴請賓朋,可是不想韓臨風(fēng)臨來時便在別處飲酒,還沒到宴會就在半山腰耍酒瘋的事情。 可他剛提了提開口,陛下卻說已經(jīng)知道了。原來方才瓊妃娘娘帶著九皇子來商議皇子的親事,順便又說了說她從別的夫人那聽來的時事。 六皇子心里暗罵那個jian猾瓊妃,到底搶在他的前面,跑來告狀了! 而魏惠帝連著聽了兩遍韓臨風(fēng)的破事,聽得眉頭皺了幾皺。 若是換了別的皇宗,陛下也許會顧念著宗親情誼,替不肖子孫遮掩一下丑事。 可犯下這事的是韓臨風(fēng),陛下跟六皇子一樣,都懶得替他擦屁股。 這種混賬事情,也值得跟他說?陛下只讓六皇子看著處理就是了。 就在陛下不咸不淡地敲打六皇子以后一定要注意風(fēng)聲影響后,皇后又來御書房面見陛下。 原來那韓臨風(fēng)闖下如此大禍后,居然還有閑心給方家二小姐寫信,信里盡是紈绔誆騙女子的甜言蜜語。 大概的意思是自己一時不察,被個商戶女糾纏,他原本是想納她為妾了事。沒想到那商戶女胃口甚大,居然不想為妾。現(xiàn)在六皇子也逼迫著他隨了那女子的心意,不可將事情鬧大。他至此后悔,覺得還不如早早娶了方二小姐,這樣一來,后宅的事情,就可由著方二小姐料理,讓他躲了清閑。還望小姐大量,給他個結(jié)成鴛鴦的機會。 就在幾天前,魯國公家的小丫頭就逼著她母親求告到了皇后那里,說些這輩子除了韓臨風(fēng),誰也不嫁一類的瘋話。 當(dāng)初為了漁陽公主,皇后那是罵也罵了,罰也罰了,可是也于事無補。除非狠下心只當(dāng)沒生這個女兒,不然做父母的又能怎樣? 至此,皇后也是心有戚戚,甚是同情魯國公夫人。 魯國公夫人原本還可以用韓臨風(fēng)不喜歡方錦書為借口,反駁了女兒的瘋話。 可沒想到,那韓臨風(fēng)惹了一身的丑聞后,居然還偷偷寫信給方錦書,妄想著讓方家來替他擦屁股,簡直無恥極了! 魯國公夫人截下這信后便趕著進宮,她私下里說給皇后聽時,氣得渾身發(fā)抖,淚水不斷。 不過皇后卻寬慰了魯國公夫人,說這事兒會告知陛下,陛下一定會替國公夫婦著想的。 皇后可不是說寬慰人的空話,而是她早前跟皇帝提起方錦書這事兒時,就被魏惠帝一口否了。 魯國公在朝中乃是問政閣老,位高權(quán)重,當(dāng)初自己讓六皇子娶了他家的大女兒,也是因為魯家是護國脊梁。 將這樣權(quán)貴的人家配給個被貶的旁支王族算怎么回事? 魏惠帝當(dāng)時聽得就是皺眉擺手。 皇后卻說,看那方家二丫頭似乎漁陽附體,看這意思就是要拼死嫁給韓臨風(fēng)。若是陛下不幫襯,那方二真出了什么意外,反而讓魯國公夫婦心里有了芥蒂。 所以這親事雖然不妥,可陛下也不好武斷拒絕,須得講求些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