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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 第107節(jié)

    都夷香是四大神香之一,傳聞中可以讓人聞了不死不滅不耗。顧聽霜知道寧時亭自返魂香配出來之后,就一直在帶著焚綠研究這一味香,他有些興致懨懨:“你說的沒用,我就是感覺你替我按有用。你快點(diǎn)過來。”

    寧時亭卻在此時寫盡了一個字,收筆放下,抬起頭看顧聽霜:“近日臣還在做一件事,也要向殿下說一說?!?/br>
    顧聽霜等他一起睡覺,無聊地給小狼編小辮兒:“你說?!?/br>
    小狼厚實(shí)細(xì)密的毛被他扎成了一撮一撮的,小狼努力想要往后伸脖子瞅瞅自己的后腦勺,卻被他一直摁住了。

    寧時亭伸手將面前的書卷推了過來,顧聽霜接過來看了看,小狼也趁此機(jī)會找到了個空檔從他膝上跳下,自己開始瘋狂在地上轉(zhuǎn)圈,企圖看清自己后腦勺上的小辮。

    這是一本寫了許多人名的書卷,都是和顧聽霜年齡相近的男男女女。

    他一眼發(fā)現(xiàn),上邊還有韋絕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后面跟著的是生辰介紹和背景調(diào)查之類的情況,除此以外,每個人都帶著畫像。

    顧聽霜隱約猜到了這是什么東西,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這是什么?”

    “給殿下選妃的名錄?!?/br>
    寧時亭面容淡靜,微微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把快要撞到桌角的小狼提上來抱進(jìn)懷里。

    “臣這幾天與其他幾位大人商量,都認(rèn)為殿下也到了該成親的年齡。您已經(jīng)十七了,臣的身份,往后也不好過密陪伴在您的身邊,您也需要一個人好好照顧您,彼此扶持?!?/br>
    寧時亭說完這句話后,才覺得終于松了一口氣——心上的大石落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壓抑了好今天的思索與憂慮,也終于有了一個歸處。

    顧聽霜眼眸沉沉,寧時亭抬眼掃過的時候,才忽然發(fā)覺,顧聽霜的眼神真的越來越像一只狼了。

    鋒利,敏銳,鎮(zhèn)定,冷漠。

    他審慎地打量著他,而他以清淡透徹的眼神回應(yīng),寧時亭依然是他一直以來見到的那樣,鎮(zhèn)定而淡然,好像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他都不會失態(tài)。

    小狼舔了舔?qū)帟r亭的手。

    它感覺魚的手指有點(diǎn)發(fā)抖,好像是冷。

    好半天后,顧聽霜才問出一聲:“……為什么?”

    寧時亭幾乎被他逼人灼熱的視線灼傷,覺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方才收回視線,繼續(xù)低頭撫摸小狼,淡淡地說:“臣已經(jīng)說過了,殿下需要一個真正的知心人在身邊。以后的……靈均王妃,會比殿下身邊的任何人都要貼心得力,包括……臣?!?/br>
    到了那個時候,顧聽霜就會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情愛。年少時所遇到的第一個溫柔的好人,未必就是真心所托最好的人。

    他現(xiàn)在不過是,提前霸占了那個位置罷了。

    “你說這話我就聽不懂了,寧時亭?!鳖櫬犓f。

    他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什么都聽不出來,甚至讓人無法判斷其中是否蘊(yùn)藏著風(fēng)暴。

    寧時亭有些詫異地抬眼看他。

    顧聽霜隨手把冊子往桌上一扔:“這事改天再說,你先過來陪我睡覺?!?/br>
    第116章

    寧時亭沒有動。

    顧聽霜重復(fù)了一遍:“過來陪我睡覺,寧時亭,還是你覺得我是我爹那種人,會對你做什么嗎?”

    他這句話隱藏著怒氣和不甘,沉沉的情緒中沒有責(zé)怪也沒有其他,他是一個撒嬌生氣的孩子,對寧時亭明明白白的表達(dá)著不滿——他怎么可以這樣對他?

    這句話已經(jīng)十分露骨了。

    他知道寧時亭已經(jīng)知道了。三年的陪伴,這么長時間的君臣朝夕相處,寧時亭了解他,他也同樣了解寧時亭。

    寧時亭不是那種會突然興起做什么事,而不問他意見的人,他今天能提起給他選妃這件事,盡管態(tài)度和平常都是一樣的,但是顧聽霜就是知道。

    他本來就是敏感多疑,心細(xì)如發(fā)的少年。

    小狼趴在寧時亭膝蓋上,用暖烘烘的肚皮壓著寧時亭的雙手,它能感覺到寧時亭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于是抬起爪子踩了踩,想要跳下去,卻被寧時亭抓住了,有點(diǎn)用力地抱在了懷里。

    寧時亭神色滴水不漏:“請殿下好好思考一下臣今天說的話,臣要先回……”他頓了頓,一時間竟然沒有想到應(yīng)該去哪里,過了一會兒才說,“去聽書那里,給他講學(xué)了?!?/br>
    他揪著小狼把它放下,隨后轉(zhuǎn)身要離開,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后輪椅滾動的聲音跟了上來,顧聽霜直接伸手把他拽了回來!

    少年人的手掌guntang有力,不知道是顧聽霜在發(fā)抖,還是他在發(fā)抖,寧時亭只覺得整個手臂都抖得厲害,腦子里嗡嗡地像是不太聽他使喚。他被扯得退了一步,顧聽霜看他皺了皺眉,一瞬間又放松了力道,但仍然扣著他的手指,只是在那里與他僵持不下。

    顧聽霜啞著聲音說:“只是陪我睡個覺,寧時亭?!?/br>
    小狼嗚嗚地叫著,在他們兩人之間打轉(zhuǎn),似乎不太理解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毛茸茸的小白狼時而過來嗅嗅寧時亭的衣角,又時而回頭看看顧聽霜。

    最后它像是懂了什么,扯住寧時亭的衣角往里拖——它隱約知道,他的王好像想要留下魚,可是魚在生氣。

    寧時亭被小狼這么一扯,這下整個人都跌跌撞撞地往里走了過來。顧聽霜順勢松開了他,偏頭去看地面:“早這樣不就好了,快點(diǎn)過來給我揉xue位,我頭疼想不了事?!?/br>
    他聽見寧時亭輕輕嘆了一口氣。

    今晚寧時亭倒是沒有再走,他留了下來,只是脫外袍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一下。

    顧聽霜盯著他看,嘴唇緊抿。

    他猶豫什么?

    他以為他會隨便碰他嗎?

    寧時亭避開他的視線,還是將外衫解開了,就像前幾天一樣,只留一件薄薄的里衣。而后他爬到床的里側(cè),安靜地躺下。

    他表現(xiàn)得一切正常,顧聽霜才覺得心底那股子又酸又辣的悶火稍稍小了下去。

    小狼在床下徘徊,不敢上來,顧聽霜勾勾手把它提上來了,抱在胸前。

    他依然和平常一樣,面對寧時亭躺著。

    寧時亭一如既往伸手過來替他按揉太陽xue,這雙手,這一身柔軟的香氣,這近在眼前的淡然的雙眸和柔軟的銀白發(fā)絲,都莫名讓顧聽霜起了一點(diǎn)焦躁和叛逆的心思。

    寧時亭按了一會兒后,顧聽霜揮開他的手:“算了,你睡吧,你說得對,沒什么用,該疼的還是疼?!?/br>
    寧時亭安靜地看著他:“是,殿下。”

    顧聽霜忽而覺得自己無法再面對他這樣的視線了,他直接翻身過去,背對他,悶悶地甩下一句:“我先睡了,你也早點(diǎn)睡吧?!?/br>
    小狼不知所措,它嗅了嗅顧聽霜的脖子,往他背上扒了扒,而后又鉆回寧時亭這里。

    但是寧時亭你的懷抱很僵硬,寧時亭的雙臂也不像從前那樣熱情地歡迎它,也沒有主動把它圈起來裹住。小狼于是自己在枕頭附近走了走,把自己卷成一個圓,睡了起來。

    顧聽霜沒有動他,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他背過身去,距離一下子遠(yuǎn)了很多,似乎連衣角都不愿意碰到他。

    床頭的燭火從頭燃到尾,然后撲哧一聲熄滅了,房里一片漆黑。

    呼吸聲清淺,彼此的都能聽到。

    寧時亭閉著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而聽見眼前人低低地問了一句:“寧時亭,你睡著了嗎?”

    那聲音太輕,他幾乎以為顧聽霜在說夢話。

    他等了一會兒后,發(fā)現(xiàn)顧聽霜沒有動靜,于是睜開眼看了看。顧聽霜依然背對他睡著,他把被子全都留給了他,身上一大半都沒蓋上。

    顧聽霜不怕冷。

    這一點(diǎn)寧時亭其實(shí)一直都知道,但是一直都不太理解。

    他睡不著,先把已經(jīng)開始打呼嚕的小狼輕輕地拖回被子里,輕輕摟住它,摸了摸它在外邊凍得冰涼的毛。

    隨后,他輕輕地往前挪了挪,將身上的被子送出一部分,伸手去給顧聽霜掖被子角。

    然而就是那一剎那,顧聽霜動了動,直接翻身過來,把他整個人撈進(jìn)了懷里——寧時亭下意識地要躲,顧聽霜卻眼疾手快地用被子把他裹住了,單手直接扣進(jìn)了胸前,手環(huán)住他的腰。

    寧時亭低聲說:“殿下?!?/br>
    顧聽霜沒出聲,他輕輕地將下巴擱在寧時亭的頭頂——鮫人的頭發(fā)純白無毒,清香柔軟。

    沒有小狼的阻隔,兩個人都是清醒的。

    寧時亭不需要借用他卓越的聽力。他被摁在顧聽霜胸前,直接就能感受到少年人心臟的鼓動,一聲又一聲,沉沉的。

    顧聽霜低聲問:“……你聽到了嗎?”

    這次換成寧時亭不說話。

    見到他裝睡,顧聽霜動了動,原本埋在被子里的手指輕輕上移,平穩(wěn)而謹(jǐn)慎地放在了寧時亭的胸口。

    不做什么,只是放在那里而已。(我ballball審核員了這里只是表白后試探心跳?。?!沒有半個字是性暗示性隱晦心理描寫麻煩看看前后文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我兒子表個白還不一定成功都要被鎖他不慘嗎????按這個標(biāo)準(zhǔn)醫(yī)生給病人聽診也要鎖是嗎???這段嘮叨多出的字?jǐn)?shù)我給讀者發(fā)紅包補(bǔ),我求你們審核員干點(diǎn)人事可以嗎????)

    他的手指guntang發(fā)熱,隔著衣衫,能感受到鮫人微涼的體溫,很冷。

    鮫人的心跳很平靜,寧靜正常,和寧時亭這個人一樣,淡淡的,幾乎感受不到他的情緒波動。

    “為什么你的心跳跟我不一樣,是鮫人都是這樣,還是,”顧聽霜頓了頓,“你真的對我一點(diǎn)都沒有……一點(diǎn)都沒有那樣的心思?”

    寧時亭依然沒有說話,他安靜地靠在他懷里,眼睛閉上。

    裝睡的人叫不醒。

    顧聽霜慢慢地說:“……我知道了?!?/br>
    “其實(shí)你就沒喜歡過我,我早就知道。你只是可憐我。”他的聲音壓著,透著怎么遮掩都蓋不住的疲憊和頹然,“你還是覺得我太幼稚了是么?可是我十七了,寧時亭,你也只不過比我大三歲而已。你可以喜歡別人,為什么我不能喜歡你?”

    他輕輕放開手,也松開了他。顧聽霜從床上坐起來,費(fèi)勁地伸手去拿自己的外袍,而后把輪椅勾了過來,靠著床沿的支撐,自己一個人下了床。

    他慢慢地推著輪椅,往外走去。

    寧時亭躺在床上,睜開眼看他。

    顧聽霜沒有回頭,也沒有告訴他會去哪里。外邊吹著夜風(fēng),隔著房間門板,他能聽見輪椅骨碌碌滾動的聲音。

    顧聽霜夜視不好,他能去哪里?

    寧時亭長出一口氣,手指再次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小狼還在卷成一團(tuán)沉睡,他掀開被子,赤腳下了床追出去。

    落地是刺骨的寒涼,從足底一直彌漫到脊背上,讓他那顆寂滅已久的心猛烈跳動起來。

    顧聽霜走得很快,短短的時間就已經(jīng)不見人影。寧時亭嘗試聆聽的痕跡分辨他在哪里,但是第一次,他失敗了,他的腦子依然嗡嗡地響,幾乎聽不見其他的任何聲音。

    “飲……飲冰?!彼吐暫啊?/br>
    幾乎是憑著直覺,寧時亭向世子府的地方奔去。

    他覺得顧聽霜會去那里。

    就像顧聽霜會在世子府找到他一樣。

    那里是他們相遇的地方,他穿著一身大紅,撐著傘往里看,而屋檐下陰鷙的少年將鋒利的眼神藏在黑暗之中。

    世子府大門緊閉,沒有人來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