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98節(jié)
聽書奇道:“哇,還有這種說法?”他搓了搓手,暗暗地看了一眼寧時亭,琢磨著要怎么把這個糖餃子暗箱cao作給寧時亭。 他盯住了那枚餃子,自告奮勇舉手:“那我負責(zé)舀餃子。大家都看著,沒有人可以作弊的哦。” 他們在室內(nèi)暖爐上架起了小鍋,征用的正是顧聽霜平時煮茶烹茶的那個鍋,煮水餃,熱騰騰的帶湯汁,在雪夜里吃起來十分舒心。 聽書不會做飯,調(diào)料之類的都是菱角在盯著放,爐子旁邊呼啦啦地圍了一圈人。 聽書自信以自己的眼力,一定不會讓糖餃子逃過自己的視線范圍,但是一下鍋他就傻了——先不說鍋里的水汽滾得一團白霧,那么多餃子嘩啦啦你擠我我擠你地下下去,誰能看出來? 聽書懵了。 顧聽霜氣定神閑地找了本書看。 他們包的餃子皮薄餡大,另一邊小狼埋在了裝餡料的盆里,唏哩呼嚕地扒著剩下的餡料吃著,整只狼快要埋進盆里了。 寧時亭對餃子不是很感興趣——他依然習(xí)慣性吃素,不怎么愛葷腥,每一年都是顧著別人的習(xí)慣,就搬了把椅子看小狼吃東西。 小狼吃到一半,突然感受到他的視線,還愣了一下。再抬頭看見寧時亭含笑的眼神,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居然舔了舔嘴巴走到一邊去了,然后開始舔自己的毛,努力想把自己舔得干干凈凈。 魚這么好看,還這么瘦,肯定沒有成為過豬魚,可是它已經(jīng)變成豬狼了。 可是晴王府的東西太好吃了,它從小到大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以前顧聽霜養(yǎng)著它,也只能給它吃粗茶淡飯。是寧時亭來了之后,它的生活質(zhì)量才迅猛提升。 顧聽霜嘲諷:“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要臉?!?/br> 小狼沖他哈氣。寧時亭過去給小狼洗爪子。 餃子很快出鍋了,聽書愁眉苦臉的——他徹底盯丟了那只糖餃子,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舀出來放在碗里,看每個人自由挑選。他暗暗祈禱寧時亭能分到糖餃子。 每人一碗,顧聽霜過去分,先給眾人都分了一碗,最后才拿了自己的和寧時亭的。聽書瘋狂對他使眼色,顧聽霜就當(dāng)沒看到。 他一只手滑動著輪椅,另一手穩(wěn)穩(wěn)地端到桌上給寧時亭送過去:“鮫人別玩狼了,快過來吃餃子?!?/br> 寧時亭說:“嗯,臣不急?!?/br> “狼會自己洗澡,快過來吃,這是命令。”顧聽霜說。 寧時亭終于笑著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說:“是,殿下?!?/br> 寧時亭在桌邊坐下,拿起筷子。 餃子湯是一早熬好的雞湯,縱然他嘗不出味道,也能通過口感知道這雞湯燉得濃而香甜,化在口中黏黏的。蔥花點綴在湯面上,個個餃子皮薄餡大,玲瓏小巧,香氣四溢。 聽書連吃了兩碗餃子,把鍋里剩下的都撈干凈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傳說中的糖餃子。他看了一圈眾人,也沒有說自己吃到了糖餃子的。 寧時亭的運氣他是知道的,以前聽書跟著寧時亭被去過賭馬場之類的地方,寧時亭押哪邊哪邊輸,他只要反著押就行;去廟里抽簽,寧時亭永遠是下下簽,聽書悄悄問過算命先生,所有人都說:“人魚上岸,艱難險阻,兇兆也?!?/br> 他問顧聽霜:“我說你,是不是包餃子的手藝太差,你拿來的那個糖是不是和餃子皮一起煮化在里面了?” 顧聽霜說:“你放屁?!?/br> 小狼站在了聽書這一邊,跳起來繼續(xù)沖顧聽霜哈氣。 就在這個時候,寧時亭突然輕輕“哎呀”了一聲。 眾人看過去,望見他左手拿著勺,右手拿著筷子,勺和筷子抵住咬了一半的餃子,里面的飴糖餡兒軟軟地流出來,淡黃色的像琥珀一樣晶瑩剔透。 聽書第一個高興地拍起手來:“太好了!是公子吃到了糖餃子?。 ?/br> 葫蘆趕緊鼓掌:“恭喜公子!” “恭喜公子!” 剩下的人都來恭喜他,屋里的恭喜聲響成一片。門外的金脊背——他沒有吃餃子,而是化了狼形在屋外巡邏,也長嘯一聲表示對寧時亭的恭喜。 “恭喜啦。”顧聽霜也看向?qū)帟r亭,懶懶地說。 寧時亭笑著,低頭有些小心、又有點高興地看著這個糖餃子,接著很珍惜地把剩下半個也送進了口中,細細咀嚼。 飴糖很甜,他嘗不出來,只能用盡感覺去感知那種甜蜜蜜的、軟綿綿的口感,并且將它銘記在腦海中。他一生還沒嘗過甜味就被毒得失去了味覺,其實并不能太理解所有人口中說的“甜”是什么樣的感覺,只知道是好的,能讓人開心的,也可以讓小肥狼呼嚕呼嚕地吃下好多個蜜糕。 也有人會把快樂的、幸福的事形容為甜。 眾人吃過了餃子,又圍在火爐邊說話。后邊畫秋困了回去睡了,葫蘆菱角也告退回房,聽書靠在寧時亭懷里,枕著小狼睡著了,寧時亭把聽書抱去了書房二樓,安頓他睡下。 等他下樓的時候,顧聽霜看著書在等他。 顧聽霜的世子府修好了,他有時候睡在香閣,有時候回世子府,看今晚的這個樣子,是去香閣睡了。 寧時亭和他同行。 回去的時候,小狼啪嗒啪嗒在前面走著,寧時亭提燈走在顧聽霜身邊,替他扶著輪椅。 天空中飄起小雪來。 顧聽霜仰頭看雪,暖黃的燈光中,能清晰地看見每一片雪花飄落的痕跡。 寧時亭輕聲說:“今日謝謝殿下?!?/br> 顧聽霜回頭看他:“謝我什么?” “謝謝殿下,作弊讓臣吃到糖餃子,臣很高興。”寧時亭說。 顧聽霜說:“鮫人,你又在說什么鬼話?你都看見了,餃子是聽書舀的,我全程呆在桌邊沒動,最后分也是給別人挑了,再來挑我們倆的。你倒也不必把我想的這樣神通廣大。” “是嗎?臣只是這么感覺,殿下有可能和聽書聯(lián)合起來哄臣高興?!睂帟r亭彎起眼睛笑。 “沒有就是沒有,我顧聽霜堂堂男兒行的端做得直,從不說謊騙人,你不該這樣懷疑你的君上,寧時亭?!?/br> 小狼回頭瞅了一眼顧聽霜,嘰嘰咕咕地抗議說顧聽霜不久前還在騙它數(shù)數(shù)的事情。 顧聽霜沒有替它翻譯,寧時亭也聽不懂。 他動了靈識,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靈香飴糖是用清新香做的,寧時亭買來給他當(dāng)修煉時的零嘴,不過他都沒有吃過。 但凡有靈物,都能用靈視看見,顧聽霜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碗有糖餃子的水餃。他不看之前,那碗餃子本來應(yīng)該是留給他的。 自從遇見靈山白狼之后,他仿佛就獲得了某種天運,不可謂不神奇。 他想,這不算是作弊,就當(dāng)是他把自己的福氣給了寧時亭,至少能保護鮫人在新的一年里,平安順遂,無憂無慮吧? “是這樣嗎?那好吧。”寧時亭和他走到香閣,輕聲說,“那今天臣就告退了,殿下。新年快樂,殿下?!?/br> 顧聽霜看著他,唇邊也慢慢勾起一個笑意:“新年快樂,寧時亭?!?/br> 第104章 不知道是否因為在大年夜提到了往事,寧時亭當(dāng)天晚上發(fā)了夢魘。 小狼在夢中驚醒,聞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焦灼味道,飛奔去了隔壁寧時亭房間,咬穿了門板闖進去,發(fā)現(xiàn)寧時亭躺在枕邊,渾身冷汗,身上有些微微的發(fā)抖,卻怎么也醒不過來。 小狼環(huán)視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類似鬼魂的東西——自從顧聽霜也天天往香閣跑之后,香閣附近沒有任何魑魅魍魎敢來,狼是純陽之體,寧時亭現(xiàn)在不至于再被殘念與孤魂纏上,趁虛而入。 小狼過去拱了拱寧時亭,寧時亭沒有醒。它又隔著被子,想輕輕地咬醒他,可是寧時亭依然沒有醒,情況好像還變得更加嚴重了起來,已經(jīng)開始夢囈了。 它焦慮地轉(zhuǎn)了一個圈兒,最終又跑回顧聽霜的房間,原地起跳,完美降落在顧聽霜的胸前——顧聽霜在睡夢中差點被這坨小肥狼砸得嘔出一口血來,眼睛還沒睜開,就直接揪著小狼啪啪打了幾下狼屁股:“想造反么你?” 小狼嗷嗷嗚嗚地把在寧時亭房中看見的事情告訴他了,顧聽霜立刻把它丟到一邊去,起身用簾勾把輪椅勾了過來,費勁地下了床,坐著輪椅闖入了寧時亭的房間。 “寧時亭?”顧聽霜輕聲問。 寧時亭神經(jīng)質(zhì)地模糊說著:“不要,不要,不要……” “寧時亭!”顧聽霜微微加重了語氣,伸手去探寧時亭的心跳。隔著被子,寧時亭的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燥熱,心跳也非常快,仿佛下一刻就會衰竭而死。 顧聽霜當(dāng)機立斷放出靈識,潛入了寧時亭的意識中。 和上次看寧時亭的記憶不同,顧聽霜找到了寧時亭瀕臨潰散的意識,直接進入了他的夢里。 控夢也是控靈的一種,顧聽霜沒有試過,但是卻知道大概的流程,知道人一旦開始夢魘,必須要找到夢魘的癥結(jié)所在。如果有人夜夜夢見自己被追殺,那么控夢時,只要反向殺死追逐自己的那個人即可。 夢中的寧時亭比現(xiàn)在要小很多,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面容稚嫩而秀氣。比起現(xiàn)在的容貌,顯得沒怎么長開,但是已經(jīng)有了風(fēng)華絕代的影子,乖乖巧巧的往那里一站,就能讓人移不開視線。 可是太瘦了,雖然白,也穿得毛茸茸的,但是看上去就有點可憐。 顧聽霜在看到這樣的寧時亭的一剎那,差點忍不住要走過去抱抱他——寧時亭十四五歲的養(yǎng)你這,可比現(xiàn)在可愛多了!現(xiàn)在老氣橫秋的,雖然他也喜歡,可是多沒意思! 他居然還能看見這個年紀的寧時亭! 顧聽霜有點激動,隨即又很快激動不起來了——場景在迅速地變化,仿佛時光被迅速地切割成光怪陸離的碎片,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見少年的寧時亭無助地哭泣著。 重重充滿惡意的鬼言圍繞在耳邊。 “沒有辦法,仙界如今靈氣衰微,每個人都和凡人差不多了,如今陛下一心想修煉成仙,大肆網(wǎng)羅靈物,這是唯一可行的路?!?/br> “我們做仙家的,講究因果循環(huán),這種事做了……那是要遭報應(yīng)的??!這個陣,誰開誰倒霉,說不定下輩子要輪畜生道!” “輪畜生道不至于,至多罪孽壓身,再無輪回而已?!币粋€男人的聲音響起,這也是顧聽霜唯一辨認出來的聲音。 是顧斐音的聲音。 破碎混亂的場景隨著這個聲音恢復(fù)穩(wěn)定,凝結(jié)成了一個完整的場景。 軍營帳篷中,顧斐音把小小的寧時亭抱在膝頭。 少年人緊張地抱著顧斐音的脖子,因為畏懼和崇敬害羞得不知所措,臉頰發(fā)紅。 顧斐音問他:“你愿為我斷輪回路么?” 他不愿意。顧聽霜在心里這樣說,同時感覺心里有股悶著的情緒壓不住了。 但是事與愿違,寧時亭輕輕地說:“殿下讓臣做什么,臣都是愿意的。臣的命,是您撿回來的?!?/br> “那就好,你去吧?!鳖欖骋粽f,“乖阿寧,我的好阿寧,三日之后,用你毒鮫的血去開啟雪城盡頭的那個陣法,過了子時再回來?!?/br> 寧時亭懵懵懂懂地問:“殿下,那個陣法是干什么用的?” “你和你的戰(zhàn)友們感情很好是么?”顧斐音對他笑了笑,“是對他們好的一個陣法,可以護佑這一整個雪城變成風(fēng)水寶地的陣法?!?/br> “好?!睂帟r亭答應(yīng)了。 他離開顧斐音的懷抱,有點高興地往外走。顧聽霜在這個夢境中感知到,他準備高高興興地出去買一些烙餅,回去帶給他的兄弟們吃。那些大塊頭看不起他愛吃的糕點,每次只肯吃厚厚的烙餅就酒,把辛辣的燒刀子往他嘴里灌。 他們教會他喝酒,他說:“疼。”兄弟們告訴他:“這不是疼,是辣?!?/br> 他有些疑惑,因為疼和辣在他嘴里是同一個感覺,但是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看著寧時亭清瘦矮小的背影往外走,顧聽霜心頭突然涌上一股強烈的、不好的預(yù)感。 不要去! 不要聽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