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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贗君在線閱讀 - 第191頁

第191頁

    一語畢,書童手捧漆盤進(jìn)入明堂,盤中金樽清酒。

    “若說恨意,比起區(qū)區(qū)之你,朕其實(shí)更恨先父,他在世時,我一日不曾體會過家人團(tuán)圓,唯一一次明面上的交流,只有那年冬末,椒酒宴會,先帝賜朕一柄天子之劍。為了這一賜,先帝飲下毒椒之酒,肝腸寸斷而亡。這就是他留給朕骨rou親情,盡是痛苦。雖則如此,諒你卻不曾有過,朕愿將這親情分你一杯?!?/br>
    書童端著椒酒走上前,忽然段延陵手上一動,似乎是想擋一擋,但立馬恢復(fù)神智,克制住了動作。然而這毫厘之差,仍為段延祐所覺,他好像對身邊一切變化都非常敏感。

    “怎么?”段延祐道,“你有什么話說?”

    段延陵知道自己在緊要關(guān)頭犯了傻,哪里還敢吱聲,可他不作聲,段延祐卻要發(fā)作:“朕猶記得,你表兄弟二人從小十分親厚。人到了離別時刻,一切都可前嫌盡可冰釋。段卿,朕允你送上表弟一程?!?/br>
    書童近似段延祐的分身,是點(diǎn)頭即會意,轉(zhuǎn)而將漆盤托至段延陵眼前。

    那一杯酒液里倒映出段延陵僵硬的臉。

    梁珩靜靜注視酒樽,豁然明白那杯中盛的非是酒,乃是段延祐的憎恨與恐懼。他一日不消失,段延祐一日不能安坐廟堂??啥窝拥v這名正言順的君主,有什么好怕他的,這世上連一處容膝之地也不敢收留他,身為一國之君,未免失了度量。段延祐想得容易,以為他一死,前朝之臣便盡數(shù)拜服在自己腳下。但沈育怎肯輔佐他?梁珩心想,沈育一定會恨死你。

    肩上一陣劇痛,是段延陵一手制住他,一手緩緩握住盤中椒酒,面容呈現(xiàn)出咬牙切齒式的猙獰。梁珩被他抓得動彈不得,骨骼關(guān)節(jié)摩擦作響,震痛從肩膀傳至胸膛,心中一片冰冷。

    段延祐負(fù)手回身,面向祖宗靈位,似乎懶于面對行將發(fā)生的一切,香燈光暈迎面而照,顯得他眉目清晰無匹,如一尊金身玉像,闔上威嚴(yán)的雙目。

    第106章 置死地

    有道是天道無言,感應(yīng)在心。藏匿己身多年的正統(tǒng)宗室段延祐,吐出胸腔里郁結(jié)多年的苦悶,頓覺神清氣爽。諸天星斗黑夜生輝,似乎正是自太祖皇帝至他父皇的在天之靈,與他共同等待著這一刻。

    數(shù)息之后,酒杯滾落地面,發(fā)出清脆一聲。

    天下再沒有他的眼中釘、rou中刺,儲宮已成為一片斷壁殘垣,章儀宮中不會留下那人只影殘蹤。創(chuàng)造一個人很難,抹消一個人卻很簡單。從此便只有一個太陽高懸東天,再無星月敢與爭輝。

    他眼眶發(fā)熱,不得不握緊天子劍,心中充滿難以抑制的沖動,幾欲拔劍斫下梁珩的頭顱。

    段延祐克制不住身軀的顫抖,回頭看向這勝利的場景,但見段延陵一手拾起酒杯,另一手搭在那跪地之人肩上,抬眼是一片冰冷的覆雪。

    “…………”

    “陛下?”段延陵提醒他。

    “先帝陵園以東有一處陪葬的墓園,”段延祐自言自語,“朕曾經(jīng)也想過,或許百年之后只能落得為先帝陪葬的結(jié)局,不過天命所歸,可見各人自有各人注定的命數(shù)。”

    “叫閣衛(wèi)來與你同辦此事,把尸首交給奉祭官,他知道該怎么做?!?/br>
    南郊密林中似乎只有明堂燃著燈火。

    段延陵獨(dú)自走出太室,喚來石道武士,吩咐通知閣衛(wèi)來人。時已四更,長河漸落曉星稀。他閉上眼睛在冷風(fēng)中哆嗦,臉色一片慘白,不及片刻,便有屬下前來。

    通天的九丈屋徑之下,梁珩灰撲撲的身影面對林立的牌位而跪,紋絲不動。閣衛(wèi)們見此情景,個個呆若木雞?;实郾菹聞t端坐于另一側(cè)的蒲團(tuán),面向眾人,一襲耀金的常服。

    段延陵匆匆發(fā)令,然而部下置若罔聞,仿佛被驚駭住了。他斥道:“發(fā)什么愣!”

    忽然一人怪叫一聲,撲向梁珩的尸首,段延陵眼疾手快將他攔下:“做什么!”

    “陛下怎么了?陛下怎么了!”聽聲音,鐵覆面之下居然是連軫。

    段延祐點(diǎn)頭笑道:“陛下安好?!?/br>
    段延陵大罵:“誰讓你們把他帶來的?!”

    連軫蠻力爆發(fā),幾乎把段延陵甩脫:“你把陛下怎么了?!”

    “他不是陛下!”段延陵頭疼不已,“亂說話,小心你這傻子的腦袋!”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他就是梁珩啊,你怎么不認(rèn)他了!”

    段延陵一愣,如同挨上一巴掌。

    “連軫與你有手足之情,”段延祐道,“不過又瘋又傻,依朕看,難當(dāng)閣衛(wèi)重任,究竟是褫奪官職,還是另擇他就,端看他自己造化了。”

    “把他帶走!”段延陵拿連軫是束手無策,又不能與瘋子講道理,只好催促部下。兩名閣衛(wèi)一左一右架住連軫,連公子從前是很得寵的,又有太尉余威庇佑,如今也成了落水狗。另有一人繞到香案前,見了梁珩的臉,良久不動。

    段延陵心生異樣:“你做什么?動作快。”

    那人本伸了手似乎想觸碰,受到段延陵呵斥,中途易轍,便欲將人抱起。段延祐緩緩側(cè)首,看向這位遮頭遮尾的侍衛(wèi):“慢著?!?/br>
    “把你的覆面摘了?!?/br>
    那人停下動作,站立不動。

    段延陵使個眼色,石道武士交戟封門,閣衛(wèi)拔劍將那名同伴四面包圍。形勢急轉(zhuǎn)直下,那人抬手摘下覆面,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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