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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州搖搖頭。 梁珩沉默一會兒,說:“不是沒事,而是仇常侍代為cao勞,讓我這個皇帝能有清閑日子?!?/br> 養(yǎng)室殿內(nèi)靜悄悄,菱花窗外,白梅枝頭一片慘淡。 梁珩伸個懶腰:“好哇,有閑,我便去城里走走。說不定真能遇上沈育,那我倒要問問他,一個孤魂野鬼,做什么留戀人間?!?/br> 幸而信州為他穿的不是帝服,只是尋常文綾袍,梁珩負手徑自轉(zhuǎn)過游廊,一晃眼又不見了。信州追去幾步,急得啊啊一通,思吉忙從臺階下領人跑來。 “怎么了怎么了?” 信州連比帶劃,意思是梁珩又跑了。 “快!快去護駕!” 太監(jiān)們一溜煙追上去。 繞過回廊,不遠處就是金鑾殿。本是君臣同朝議事的所在,先靈帝在世時,與如今梁珩在位,都不怎么用到金鑾殿,早已荒廢了。 殿前龍尾道下,是一左一右兩座闕臺。一隊衛(wèi)兵正在cao練,所穿甲胄與南軍不同,通體銀亮,日頭灑下去,盔甲反的光彩比練武動作更有氣勢。 太監(jiān)們墊著腳跑過,衛(wèi)兵停下來看熱鬧,吊兒郎當?shù)摹?/br> 信州經(jīng)過時,被隊長攔下來。 “陛下又溜了?”隊長摘了覆面,卻是段延陵。 “隨他去唄,都是做皇帝的人了,誰拘得住他。”說話間一股隔夜酒氣,儼然正是他昨夜里與梁珩喝得酩酊大醉。 “行了,你別管,你們太監(jiān)不頂用。我和連軫去把他找回來?!?/br> 段延陵找到連軫,鐵手拍在他肩上,連軫未穿盔甲,正垂頭坐著,臉上神情呆呆的,貌似神游中,被段延陵驚擾。 “走了,找人去?!?/br> “找誰?”連軫愣愣道,“找我爹嗎?” 段延陵嘆一口氣:“你倆成天,一個找爹,一個找老師,瘋到一塊兒去了。對啊,就是找你爹,說不定正和沈師喝酒呢。找到你爹,就找到沈師,也就找到我表弟了?!?/br> 第48章 白日鬼 南閭里,鄧飏的宅子里。 對于鄧飏能在“官巷”搞到一座宅院,沈育仍感到難以置信。盡管南閭住戶向來是非富即貴,但王城百姓都清楚,貴人得到錢財,與商人得到地位,難度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鄧飏家中只有經(jīng)商,沒有做官,本來是沒有買下宅院的資格。 “情況不一樣啦,”鄧飏說著,用火鉗撥開炭屑,火星沫嗶啵作響,“前年死了大批官員,南閭里十戶九空。死得多,辭官離開王城的更多,土地宅子給錢就賣。我爹給我搞了一座,權當為日后封官進爵做準備。不過,眼下這朝廷,人人自危,做官還是不是個好選擇,我也不曉得了?!?/br> 炭火逐漸令室內(nèi)溫暖起來。爐上燒著壺茶水,鄧飏隔著濕布拎下來,給沈育倒茶。兩人相對沉默。 前年沈矜下獄,朝中為他發(fā)聲、與他有過牽扯的官員,紛紛橫遭連累。 具體人數(shù)已不得而知,但據(jù)鄧飏說,鷺源野的河水三日飄紅。太尉連璧也是在那段時間,受杖刑郁郁而終。 鄧飏勉強一笑,道:“國之棟梁死的死,退的退,朝中無人可用,早已是三蠹蟲的天下。后來更是連金璽都丟了,國將不國矣?!?/br> “金璽怎么丟了?” 金璽是一國皇權的象征,太祖皇帝親筆篆刻“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每逢皇帝頒詔,末尾必以金璽為印,無此則詔書非出金鑾殿。 鄧飏道:“不知道啊,前年夏時就丟了,出動了南軍滿城搜尋,鬧得沸沸揚揚,還是沒找著?;实蹧]有金璽,不便頒布詔令。大家都管偷走金璽的人叫竊國賊?!?/br> 唏噓一陣,鄧飏又問:“那天西市那人……我瞧著長得很像以前你帶來書肆的那位?!?/br> “就是他?!鄙蛴坏馈?/br> 鄧飏頓時哭笑不得,擔心起來:“你怎么還不當回事?仔細小皇帝發(fā)現(xiàn)你這條漏網(wǎng)之魚,給你重新抓進大牢?!?/br> 沈育喝空了熱茶,站起來:“那天他喝多了,不會記得我。外面天氣不錯,我出去走走?!?/br> 的確是個晴朗的冬日,鄧飏抓起大氅追著他出去:“喂!你還敢亂逛!這里可是南閭,小心遇見故人!” 南閭的故人,本來也沒有幾個。丞相府的大門開向馳道大街,宅子雖在坊內(nèi),出入?yún)s從不走巷道,何況,就算被段延陵撞見,又有什么關系? 還有一個仇千里,八百年前就投胎去了,留下一座望樓,一片桃林,已被新主人接管。 新主人并不用綾羅錦緞將桃林圈作私地,大大方方開放供人參觀,只是凜冬凋敝殘敗,景致不佳。 實際穿行在街道巷里,沈育才發(fā)現(xiàn),這座城已與兩年前不大一樣了——從前與桃林毗鄰的東閭里不見了,本是暗街的巷子,拆除得不見一磚一瓦。 問起鄧飏,他也不清楚,甚至從未來過東閭里。 “聽說住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亂得很,大家都不來?!?/br> 制陶的那戶人家說的果然不錯,就算沈育記得,也找不到他家被迫搬到那個角落去了。 枯萎的樹林是無人有耐心欣賞的,一腳踩下去,枯枝敗葉劈里啪啦。 鄧飏陪沈育走走停停,心里滲得慌:“破林子個葉子都沒有,有什么可看的?回去吧?!?/br> “你怕什么?”沈育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鷺源野的河水從林邊流淌過,清泠泠閃著光,像條珍貴的綢帶,桃林春暖繁花盛開時很美,如今像無數(shù)干癟的雞爪,毫無觀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