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天出現(xiàn)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的師兄，是無盡黑暗中唯一的那束光。

    一眼望見天上人，從此頭也不回地追逐大道。

    奔向自己的光。

    千年時間過去，幼時的記憶早就已經(jīng)模糊成了隨風(fēng)揚(yáng)起的沙礫，早就消散得不見一點影子。

    但蕭崇琰永遠(yuǎn)記得十二歲那年，那個下著大雪的冬天。

    從那天起，他的世界中照進(jìn)了光。

    不論往后有再黑暗再痛苦的絕境，再危險再未知的前路，他會痛，會疼，會疲憊，也會失望，但卻不會再害怕。

    因為他永遠(yuǎn)記得那束光。

    “再過十天，便是你我第一次相遇的日子?！?/br>
    蕭崇琰輕聲開口，眼中有著無數(shù)盈盈光亮，像是落進(jìn)了滿天星光。

    但不會說話的魔君卻還是一如既往那般，努力了很久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最后只是抿了抿嘴，一字一頓地開口。

    “顧璟，你還在，很好?！?/br>
    顧璟看著眼前少年模樣的劍修，眼中是無限的溫柔與耐心。

    他說：“我會一直都在。”

    少年眼里的光是那樣漂亮。

    抑制不住的開心從蕭崇琰身上散發(fā)出來，讓原本清冷的臉部輪廓頓時變得柔和起來。

    顧璟也微微笑起來。

    在蕭崇琰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很安靜地看著對方。

    自己的記憶從重回落河后便開始慢慢復(fù)蘇，而這一世與蕭崇琰的相遇，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所以顧璟的情緒還很穩(wěn)定。

    但他知道蕭崇琰現(xiàn)在一定心緒波動極大，正需要有一個傾訴的機(jī)會，好慢慢地進(jìn)行自我調(diào)節(jié)。

    因為那個看起來神情平淡，好似永遠(yuǎn)沉穩(wěn)鎮(zhèn)定的小家伙，不論過去多少年，也還是當(dāng)年那個固執(zhí)又自閉，總是把一切悶在心里的笨蛋。

    哪怕是小師叔、陌香，還有冉經(jīng)秋這些人，也只能讓蕭崇琰稍稍打開心扉，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讓顧璟感到欣慰的是，這一世以來，他明顯能感覺到蕭崇琰放松了不少。

    因此他很感謝頁安、齊小奇、凌容青、若語，還有其他的那些年輕人們。

    但依舊只有在自己身邊時，這個小笨蛋才敢露出最真實柔軟的模樣。

    就像是一只戒備心極高的小獸，只對自己認(rèn)定的人才露出肚皮，交予信任后便再不會懷疑。

    這怎么能不令人心疼歡喜得不行？

    他們在九天上御劍而行，彼此都沒有開口，這片沉默卻很讓人安心。

    比起顧璟同樣蒼白的安慰，無聲的陪伴才是最好的選擇。

    ……

    ……

    “我要先離開一下?！边^了沒多久，顧璟放緩速度，向下方看了一眼，然后開口說道，“有些事要去處理一下?！?/br>
    蕭崇琰沒有疑問地點點頭：“那你小心一些，早點回來?！?/br>
    他調(diào)轉(zhuǎn)劍身，慢悠悠地飄蕩在半空，說道：“我飛得慢些等你。”

    顧璟笑著點頭離去。

    淺紫劍光倏爾遠(yuǎn)去，九天上很快只剩下蕭崇琰一人。

    他御劍慢吞吞地向前飛行著，在心底計算著路線。

    再向前三百里，就過了中洲王朝的領(lǐng)土，那時便可直接往西極海而去，若是顧璟能在天亮前回來，他們——

    不行劍驀地停住。

    冷淡的神色一分分蔓上蕭崇琰的眼睛。

    在他前方不遠(yuǎn)處，有一道極強(qiáng)的威壓驟然降臨。

    黑衣的中洲皇帝負(fù)手而立，不緊不慢走出云間，朝蕭崇琰輕輕一笑。

    “初次見面，我是景鈺，那位北地魔君不成器的學(xué)生?！?/br>
    “我的……小師弟?！?/br>
    ……

    ……

    “簌簌?！?/br>
    天空中忽然飄起了漫天雪花。

    茫茫風(fēng)雪驟至，遮住了蕭崇琰眼中的疑惑。

    小師弟？

    他的這位便宜學(xué)生……

    都在想些什么？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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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 何必再假裝不知？”

    “老師必然早就給你留下了線索……或許便在流云巔？ ”

    一身帝王玄服的中洲皇帝輕笑一聲，漫不經(jīng)心地望來一眼，眼中卻沒有任何感情。

    “你能握上不行劍，就已經(jīng)證明了你的身份?！?/br>
    “若非得到老師允許, 不行劍怎么可能承認(rèn)你？”

    蕭崇琰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看著黑衣的中洲皇帝, 臉上帶著抹極淡的遺憾。

    景鈺。

    他的學(xué)生, 如今是中洲王朝至高無上的帝王，九天亞圣之一。

    兩人嚴(yán)格來說并不是師徒關(guān)系, 只不過是曾經(jīng)蕭崇琰在師兄的邀請下，指點過景玨的修行，在中洲皇都小住過一段時間。

    當(dāng)時他對那個年輕的皇子印象還不錯。

    有野心, 有天賦，也肯努力。

    而他從記憶中看到的那個年輕帝王，謀劃極深，心思極重, 手段狠厲毫不留情，作為一座王朝的主人，其實已經(jīng)非常合格。

    拋開他這位學(xué)生對自己及師兄做過的那些事, 蕭崇琰甚至還有些欣賞對方。

    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為此而行, 絕不后悔。

    無論立場，值得稱贊。

    “我很久以前就在關(guān)注你了，從你第一次引起不行劍感應(yīng)的時候。”

    蕭崇琰沉默不語, 他的學(xué)生卻顯然很有傾訴欲。

    “后來你用出萬辰星，我便知道你必然與老師有關(guān)?！?/br>
    九天上, 唯有屬于中洲皇帝的聲音淡淡響起，帶著一切盡在掌握, 居高臨下般的傲慢。

    “既然已經(jīng)問劍不行，便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小師弟。”

    “你瞞不過我的。”

    蕭崇琰又在心底嘆了口氣。

    小師弟？

    到底不是自己正式收入門下的學(xué)生。

    這般理解力，實在叫人痛心疾首。

    若是頁安在此，必定要說上一句“陰陽怪氣真不要臉”。

    若不是蕭重琰自己各種迷惑行為，攪得人云里霧里，這位滄瀾大陸出了名城府深沉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會得出這樣啼笑皆非，細(xì)想?yún)s極有道理的結(jié)論？

    蕭崇琰偏偏還要一臉認(rèn)真地發(fā)問：“你就沒有想過，或許我便是他？”

    空氣安靜一瞬。

    隨后黑衣的帝王朗聲而笑，露出一臉忍俊不禁的神情。

    “老師他一心大道，修行勤勉從不懈怠……而你？”

    “嬌氣，懶散，愛管閑事，沉迷情愛之事，心里除了大道什么都有?！敝兄藁实劾湫χ_口，無不嘲諷地說道，“你怎么可能會是老師？”

    “北地魔君，滄瀾劍圣的傳人竟然是這副德性，可真是不幸?！?/br>
    蕭重琰一臉困惑地望向自己的便宜學(xué)生。

    ——這說的是自己？

    懶散也就算了，他此世確實很少修行，因為他轉(zhuǎn)世重修本就不需要修行。

    但是沉迷情愛之事？

    這與他又有何干系？

    一副勝券在握姿態(tài)的中洲皇帝，自然不會在意蕭崇琰這個他眼中“螻蟻”的反應(yīng)，只是自顧自說著話。

    “我本以為顧璟是師尊選擇的傳道人，結(jié)果他卻竟然真的是星河殿主?！?/br>
    “后來又有齊小奇用出九章劍訣，但那也不過只是個障眼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