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金色輝光倏爾消散無蹤，大陣于下一刻驀地收縮，退至城墻邊緣，而河東軍陣悉數(shù)向前，向那道鬼物匯成的黑色洪流徑直而去——

    黑暗與光明的分界處，兩方在瞬息間短兵相接，于戰(zhàn)場正中央狠狠相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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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美人坐高臺，殺敵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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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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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場戰(zhàn)斗持續(xù)了整整三天三夜。

    當?shù)谌炻淙瘴餍? 夜幕降臨時，兩軍不約而同鳴金收兵，鬼物大軍轉(zhuǎn)身退走，徒留戰(zhàn)場上無數(shù)鬼物尸橫遍野, 毫無留戀。

    而河東人族卻始終不曾卸下警惕, 分出小股騎兵游走戰(zhàn)場清掃, 將死去的軍士及修道者尸體帶回，維持著陣型緩慢退開, 直至進入河東大陣。

    這一役，兩軍高境修行者皆未出現(xiàn)，河東依靠大陣輔助, 傷亡不多，暫且占據(jù)上風。

    城內(nèi)郡守府中，眾人的神色卻很凝重。

    “三天時間，晝夜不分一刻不停地戰(zhàn)斗, 鬼物不知疲憊，不懼生死，傷亡于他們而言不過一個數(shù)字, 但我們卻不行?！标惽八p眉緊蹙，有些憂慮, “河東士兵經(jīng)過兩輪輪換，勉強能維持住戰(zhàn)線，但若是持續(xù)再久……恐怕不行。”

    頁安展開折扇, 在身前輕搖，亦是一臉沉吟：“敵我人數(shù)懸殊, 鬼族拿鬼物性命來消耗我們的修行者，確實于我們不利。如今城墻上劍修損耗不大, 仍有一戰(zhàn)之力，但出城的修行者下一戰(zhàn)卻必須調(diào)整?！?/br>
    青衫讀書人看向上首的蕭崇琰，斟酌道：“殿下，若長此以往，我們將越來越陷入被動，更何況對面手藝人與北離均未下場……”

    他的話點到即止，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河東目前的高境修行者，唯有若空一人可與北離抗衡。至于陳前水與頁安，或可勉強牽制三個手藝人，而顧璟的力量，更多卻需要用在醫(yī)治傷患。

    因此在鬼族高境修行者未出現(xiàn)前，他們幾人都不可貿(mào)然出手。

    鬼族有三十萬鬼物可慢慢消耗，河東軍士與修行者卻不過只是血rou之軀。

    ——他們拖不起。

    “殿下，我們唯有誘使鬼族大修行者出手，才可加快戰(zhàn)爭進程……只有重傷北離與手藝人，才能為河東贏取時間?！标惽八锨耙徊?，向主座微微躬身，鄭重開口，“臣等愿出戰(zhàn)鬼族，對陣手藝人，引出北離，為若空大師創(chuàng)造機會?！?/br>
    陳前水的意思，便是要以自己與頁安為餌，將手藝人與北離引出，若空便正好與之對上，從而順理成章形成高境修行者互相拼殺的局面。

    然而如此一來，他們二人自然極其危險，甚至很有可能被北離直接出手重傷，就此隕落。

    “如今河東，我二人必在鬼族擊殺名單之列，由我們出戰(zhàn)，手藝人必然迎戰(zhàn)，北離也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頁安收攏折扇敲擊掌心，點頭贊同，“若非如此，我們不可能有機會重傷北離與手藝人，扭轉(zhuǎn)戰(zhàn)局?！?/br>
    頁安行至陳前水身側，同樣向主座垂首以示恭敬，接著正色道：“請殿下準許臣等出戰(zhàn)！”

    ……

    ……

    “喀噠?！?/br>
    在頁安的這番話后，場中一時陷入完全的寂靜，直到片刻后才有碗碟輕叩桌面，在安靜無聲的屋內(nèi)響起清脆回響。

    坐在主座的蕭崇琰放下藥碗，接過顧璟遞來的麥芽糖輕咬一口，垂眼看向下首的兩個少年，眼底閃過微弱的笑意。

    自當年踏上流云巔起，蕭崇琰便已對滄瀾大陸失望，但千年后他轉(zhuǎn)世重修，看到有年輕修道者逐漸成長，滄瀾修真界百花競放，卻開始覺得滄瀾尚有希望，或有盛世即將來臨。

    不論是此刻仍在落河學府的凌容青和齊小奇，還是那個照影峰的劍修少女，又或是眼前的頁安與陳前水……他們的出現(xiàn)，讓蕭崇琰開始對滄瀾不再那樣失望。

    他曾經(jīng)失望過，現(xiàn)在依舊很失望，只不過在失望中，尚且尋到了一點希望的火光。

    他愿意護住這一點火光。

    “盡量保全自身，勿要心存死志。”

    對于頁安的請求，蕭崇琰并未應允，也未曾否決，只是輕聲開口，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認真說道。

    “必要時，我會出手?！?/br>
    顧璟站在他身旁，聞言側首看來，眼中亦帶出些許清和笑意，自然明白他的心意。而頁安與陳前水則是霍然抬首，俱露出驚訝神色，隨后對視一眼，似是有些猶豫著想要開口，最后卻在蕭崇琰平淡卻不容置疑的目光下閉上了嘴巴。

    他們的神情從驚訝到憂慮，漸漸轉(zhuǎn)為感動與振奮，最后化作一派赤忱信仰，雙雙半跪在地，振聲領命，眼中閃耀著純粹昂然的戰(zhàn)意，滿身皆是少年人的意氣風發(fā)。

    “頁安/前水必不負殿下所望！”

    他們也自然聽懂了蕭崇琰的那句話。

    “我還在這里，又怎會讓你們陷入死地？”

    —

    接下來幾日如先前一般，鬼族一方只派鬼物出陣，偶爾有手藝人在戰(zhàn)場游走，卻也一擊即走，并不停留。

    而河東軍士戰(zhàn)意依舊昂揚，軍陣輪替頻率卻開始加快，河東軍力不足的弱勢漸漸顯露。

    在又一次兩方交戰(zhàn)，河東卻明顯露出疲態(tài)，只依靠河東大陣擺出防御姿態(tài)，由城上劍修御劍殺敵后，這場交戰(zhàn)出人意料并未持續(xù)太久，鬼物大軍于第二天傍晚時分偃旗息鼓，開始緩緩撤退。

    ——或許，這也并不如何出人意料。

    在兩軍撤離的同時，蕭崇琰正站在城頭，目光掠過城下由戰(zhàn)場歸來的軍隊，穿過血紅的殘陽，遙遙落進夜色深處。

    在他身前，頁安與陳前水分立兩側，渾身氣息斂而不發(fā)，狀態(tài)飽滿，眼中神光湛然，氣勢極盛。

    “錚！”

    顧璟在一旁撫琴，琴音化作玉玨掩于兩人腰間玉帶，在未曾停歇的樂聲下輕輕震顫。

    “此枚玉玨可助你們清心靜氣，以免被織夢人拉入夢境。”顧璟淡聲開口，說道，“若無法掙脫夢境，我會以琴音為你們指引方向?！?/br>
    “有顧璟的琴音，你們至多落入一層夢境，保持警惕即可?！笔挸珑谂匝a充道，“影子客殺力不大，隱匿極好，需防備陰影，夜間尤甚。至于那個紅線郎……”

    他想了想，似在回憶，片刻后開口說道：“若被他連上，攻擊便會被削弱，雖沒什么用，但戰(zhàn)斗間毫厘之差便足以喪命，如有機會，可優(yōu)先擊殺?！?/br>
    蕭崇琰低咳幾聲，接過顧璟遞來的丹藥服下，微閉雙眼，在心底推衍片刻，然后睜開眼，微笑看向身前兩個少年，輕聲開口。

    “那么，祝君武運昌隆。”

    —

    深夜，河東城下一片漆黑。

    而在大陣外十里，河東防線所在，卻忽有火光沖天而起，接著無數(shù)鬼物憑空自月下陰影中出現(xiàn)，咆哮著沖向軍營，轉(zhuǎn)瞬間便將數(shù)百座軍帳盡數(shù)撕成粉碎！

    短短數(shù)息時間，軍營內(nèi)數(shù)萬人無聲無息死去，生機盡滅，甚至來不及向河東城發(fā)出一點消息。然而——

    “紙傀儡？”

    軍營上空，兩道身影憑空而立，正是織夢人與紅線郎。

    穿著一身大紅衣衫的濃妝男子捻起一點粉末，湊近鼻間輕嗅，頓時輕笑一聲，轉(zhuǎn)向面無表情的織夢人，聲音陰柔曖昧地開口：“小六，這不是老三的手藝嗎？”

    “老三用的是人皮傀儡，我們被設計了……是誰！”織夢人冷冷望向虛空，忽然斷聲喝道，“出來！”

    “——哎喲！”

    一片安靜間，忽然響起一道懶洋洋的聲音，似真似假抱怨道：“怎么辦啊阿水，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br>
    另一道聲音穩(wěn)穩(wěn)響起，回應道：“是啊，怎么辦呢？”

    說話的兩人隱于夜色間，并不現(xiàn)身，卻在對話不停，言語間旁若無人，似在閑聊。

    明明并無任何尖銳嘲諷，字里行間卻不知為何，只讓人覺得侮辱性極強。

    “哎喲，軍營也被毀了，真是糟糕?！?/br>
    “沒關系，都是你做的紙傀儡，我不心疼?！?/br>
    “你當然不心疼了！你知道我親手扎的紙人在皇都能賣到多少嗎？”

    “沒關系，殺了他們?nèi)齻€，殿下會獎勵你的——夠回本了。”

    “誒喲，阿水你說得挺對——怎么腦袋里忽然不進水了？雖然這三個廢物毫無價值，但若能得到殿下贊賞，那自然沒有什么是不值得的——是吧，小六？”

    夜空中，一個青衫執(zhí)扇的讀書人驀地出現(xiàn)，笑吟吟看向面色陰沉的織夢人與紅線郎。

    “我的手藝還不錯吧，兩位？是不是與你們那廢物皮影師相比，還要勝過千萬倍？”

    頁安慢悠悠搖著折扇，滿臉囂張，極盡跋扈。

    “小廢物們，叫一聲爸爸，讓你們死個痛快！如何？”

    在他身旁，陳前水也現(xiàn)出身形，聞言只是微笑不語，心頭好一陣無語。

    河東戰(zhàn)事膠著，氣氛凝重，頁安正常了這么久，都讓他快忘記了這廝每逢打架必會陰陽怪氣的臭脾氣。

    不過從前他只覺得這個陰陽怪氣的讀書人太煩，如今同在一條戰(zhàn)線，倒還真覺得這陰陽怪氣聽著一陣舒坦，著實不錯。

    陳前水負手而立，暗自戒備，知道頁安雖然表面嬉笑怒罵，實則必然已經(jīng)提起十萬分警惕。

    織夢人與紅線郎現(xiàn)身，夜襲軍營，在他們預料之中。

    而鬼物大軍驟然至此，必然有影子客cao縱，那這位手藝人便隱在暗中，時刻準備偷襲。

    “既然你們都這樣靦腆，那這個痛快去死的殊榮也就免了……”那邊頁安還在絮絮叨叨，絲毫不受場間越發(fā)森然的殺意影響，繼續(xù)輸出自己的陰陽怪氣，“依我看今夜月色不錯，實在甚美，這種時候……”

    讀書人一拍折扇，于下一刻悍然出手，手中折扇揚起，筆直點出，攜著雷霆之勢向紅線郎眉心而去——

    而陳前水亦在同時飛掠而上，袖中刀光閃過，恰與兩人頭頂陰云下驟然暴起的那道陰影相擊，頓時爆發(fā)出金石相撞的透亮聲響！

    “轟隆——！”

    在靈力碰撞激起的劇烈氣息波動間，幾人周圍鬼物成片倒下，頃刻間灰飛煙滅，腳下整座營地在眾人全力一擊下，霎時被夷為平地。

    而在這時，頁安的后半句話才在轟然聲中遙遙傳來。

    “——取你們狗命豈不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