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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 第132節(jié)

    他養(yǎng)了江淮離這么久,這個孩子是真的聰明,比江家同一輩所有人都要聰明,可惜這個性子沒有隨他,而是隨了李不言。

    他再給江淮離一個機會,希望這個孩子不要再讓他失望了。

    ***

    江府紅梅確實算得上一絕,鐵虬銀枝,迎風傲雪,明明其他地方也有同等規(guī)模的梅林,但就是沒有江府的風情。

    婢女將慕秋送到梅林就離開了。

    慕秋獨自一人走在林間,垂下頭默默看著自己在雪地里留下的一串腳印。

    突然,前方有玄色衣擺映入視線。

    順著衣擺往上看,慕秋見到了撐傘而來的衛(wèi)如流。

    她朝他伸出一只手:“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衛(wèi)如流上前,順勢握住她的手。

    在外面待得有些久了,她手掌冰涼,未染丹蔻的指尖粉中透著淺淺的紫。

    “去年簡老封君八十大壽,你也去了梅林。江府的梅林如此出名,你應該不會錯過。”

    慕秋微微一笑,像是聞見了什么,她空著的另一只手抓著衛(wèi)如流的領口,踮起腳尖湊到他脖頸間嗅了嗅:“怎么喝了這么多酒?”他并不是一個貪杯的人。

    衛(wèi)如流被她這副模樣逗笑了。

    她身后就是梅樹,他將傘沿壓得極低,遮擋住身后所有視線,低下頭吻去不知何時落在她唇邊的白雪。

    白雪因他唇上的溫度在她唇邊化開,冰涼與溫熱交織,沒等慕秋反應過來,他已重新站直,轉了轉傘柄,抬高傘沿,裝得像是個正人君子。

    “席上有太多討厭的人了。”

    慕秋用指背蹭了蹭唇角,對衛(wèi)如流說:“所以你就借酒澆愁?這可不是你的行事風格。”

    衛(wèi)如流唇角彎了彎:“我說端王結黨營私,周圍頓時清凈了。閑著無事可做,干脆就多喝了幾杯?!?/br>
    慕秋設想了下那個場面,也跟著笑了笑。

    他這是來參加壽宴還是來砸場子的。

    宴會快進行到尾聲了,兩人在梅林閑逛片刻,原路返回。

    慕秋問道:“你聽說過一個官員叫李不言嗎?”

    衛(wèi)如流思索片刻:“沒有?!?/br>
    這個名字,如果他見過,應該會有影響。

    “他十年前就當官了,官職應該不算低?!?/br>
    衛(wèi)如流眉梢微微一挑:“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人。但他不叫李不言,而是叫李宣,十年前任工部右侍郎,兼太子舍人的職務,算是建元帝欽點給我父親的屬臣。”

    再后來,戾太子出事,東宮的屬臣或多或少都造了貶謫牽連,他那時自顧不暇,也沒有關注過那些人后來的事情。

    一般來說,字都是名的補充,若李宣大名是宣,那確實很有可能取字“不言”。

    慕秋恍然,又問:“李宣膝下可有孩子?十年前他的孩子幾歲?”

    若慕秋問的是現(xiàn)在這一任工部右侍郎,衛(wèi)如流能把對方后院有幾個妾都記得一清二楚,但他問的是十年前的工部右侍郎,這就有些超出衛(wèi)如流的能力范圍了。

    他很果斷:“我等會兒命人去查。”

    慕秋點頭,解釋道:“我懷疑,江淮離是李宣的兒子。”

    淮離,音同懷李。

    這個名字太過微妙了些。

    再加上江淮離在江府表現(xiàn)得很拘謹,結合種種來看,她覺得這個猜測很合理。

    現(xiàn)在就看李宣是不是有個與江淮離一般年紀的兒子了。

    衛(wèi)如流下意識瞇起眼眸,長而翹的睫毛輕輕顫抖。

    前方就是待客的地方,不少賓客在門口走動,兩人默契收聲,沒有再繼續(xù)交談下去。

    慕秋右拐進了女賓席間,悄悄坐回慕雨身邊。

    慕雨正在與小姐妹聊天,聽到身邊傳來的動靜,一轉頭,險些嚇了一跳:“二jiejie,你這也太神出鬼沒了?!彪x開時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響,回來時動作也這么輕。

    慕秋笑了笑,身子冷熱交替,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我看你聊天聊得正開心,不想打擾你?!?/br>
    慕雨連忙給她倒了杯熱茶。

    慕雨的小姐妹還坐在旁邊,目光時不時落在慕秋身上,帶著幾分無害的好奇。

    喝下暖乎乎的熱茶,又在屋里坐了會兒,慕秋的身體漸漸回暖,她笑著與慕雨、慕雨的小姐妹聊天,打發(fā)時間。

    回到慕府后不久,慕秋收到了衛(wèi)如流送來的書信。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

    【已查明,李宣確有一子,若還活著,今年二十有五】

    都對上了。

    慕秋將這份書信收進匣子里,輕輕嘆了口氣。

    《桃花淵》這個話本的來龍去脈她基本都弄清了,現(xiàn)在依舊千頭萬緒的就只剩下秋闈舞弊案、山海關大戰(zhàn)和沮浚的事情。

    第八十三章 郁墨:我不回揚州。……

    與此同時,帝都郁府里爆發(fā)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郁府下人埋頭從屋外走過,不敢摻和進這對父女的爭執(zhí)中。

    “爹,我現(xiàn)在在京兆尹府待得好好的,為什么一定要我回揚州!”郁墨難以理解,站在郁大老爺面前,怒視著他。

    郁大老爺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在京兆尹府當個小小的捕快,被那么多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這待得也叫好?你不要臉爹還要臉!”

    自己喜歡的事情被如此貶低,郁墨眼里的怒火幾乎化作實質:“我去京兆尹府的事情請示過你,那時你可不是那么說的?!?/br>
    那時她爹分明雙手雙腳贊成。

    這前后完全相反的態(tài)度,不得不令郁墨懷疑。

    她狐疑地掃了郁大老爺一眼。

    郁大老爺被她這個眼神嚇得一激靈,輕咳一聲,兩只手搓了搓:“好吧,事到如今,爹也不瞞你了。你那么多個叔爺爺里,是不是你三爺爺最疼你?他老人家上了年紀,揚州那邊傳信說,讓你過完年馬上回趟揚州,不然怕是趕不及了……”

    這番話里,郁大老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三爺爺病危的事情,但他那欲言又止的語氣、沉重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往那方面暗示。

    郁墨臉色大變,直接轉身,大步往屋外走去。

    “你急匆匆要去哪兒?”郁大老爺在她身后追問道。

    “我要收拾行李回揚州?!?/br>
    郁大老爺:“……揚州那邊都說了讓你年后回去,現(xiàn)在這個天氣不適合趕路?!?/br>
    到處都是冰碴子,河流都結冰了,地面也是,勉強趕路倒是能勉強得來,就是太折騰人。

    他只是想讓女兒離開京城,避開禍事,可沒想過折騰自己的女兒。

    郁墨已經走到了門邊,聞言轉過身,朝郁大老爺伸手:“爹,揚州那邊寄來的信呢,你給我看看?!?/br>
    郁大老爺早有準備,遞了過去。

    郁墨慢慢翻看這封信,心里的急切漸漸平復下來。

    對老人家來說,最難熬的日子一定是冬天,熬過了冬天,那基本就算是又熬過來一年。

    三爺爺要真是生命垂危,揚州那邊來信時怎么會不催她回去見三爺爺最后一面。

    郁墨緩緩抬眼。

    對面,郁大老爺正有些緊張地盯著她。

    “爹。”郁墨喊了一聲,“是因為慕秋和衛(wèi)如流的事情吧。”

    “什么?”郁大老爺裝傻。

    “我不回揚州。”

    “什么!”郁大老爺語氣猛地拔高,“你你你……”

    郁墨堅決道:“我只有三個朋友,他們都在帝都!”

    郁大老爺反駁道:“難道你回了揚州,他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嗎?”

    “爹。”郁墨將那封信遞回給郁大老爺,平靜問道,“你了解過我嗎?”

    郁大老爺捏著信的一角,愣愣看著郁墨,仿佛沒聽明白她在說些什么。

    郁墨坐在郁大老爺身邊,微微一笑:“我從小到大在土匪窩里長大,不通文墨,不會琴棋書畫,也不講究那勞什子仁義禮智信,但是,我也有屬于自己的道義。如果我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回了揚州,我知道慕秋他們不會怪我,可我過不去自己心里那關。我會覺得自己是個膽怯的懦夫,他們還拿我當朋友,當了逃兵的我卻不再配得上他們的情義?!?/br>
    郁大老爺微微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訕訕說不出一個字來。

    郁墨攤了攤手,嘆氣道:“反正你總罵我任性,那就讓我再多任性一回吧。”

    靜坐片刻,郁大老爺起身,拍了拍郁墨的肩膀:“果然長大了?!眱芍皇重撛谏砗?,轉身離開。

    郁墨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

    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衛(wèi)如流的秘密,但她知道慕秋和衛(wèi)如流要做的是怎樣一件沉重可怕的事情。她可能幫不上什么忙,但郁墨希望留下來陪慕秋和衛(wèi)如流走完這最艱難的一程。

    而且……

    簡言之也在京城……

    郁墨低下頭,突然展顏露出燦爛的微笑,自語道:“明日正好是休沐,我要喊慕秋、簡言之和衛(wèi)如流去西山烤rou?!?/br>
    翌日,西山。

    慕秋提供別院,郁墨帶了酒,簡言之采購了各種rou,衛(wèi)如流負責上手烤rou,四人分工明確。

    “你怎么突然想著來烤rou了?”慕秋挽好裙擺,坐在火堆邊往里面丟柴火。

    郁墨用一根長棍子撥著火堆,讓柴火燃燒得更加充分。

    聽到慕秋的問題,郁墨瞇起眼眸微笑,笑得像只狡黠的狐貍:“我這是要犒勞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