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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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兒囚衣染血,臉?biāo)浪蕾N在牢門上。 她看著慕秋,目眥盡裂,字字泣血。 那天牢房里,翠兒到底和慕秋說了什么,除了慕秋自己外,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人知曉了。 就連當(dāng)時一直在牢房外幫她打掩蔽的郁墨,都無從知曉。 回到家里,慕秋走訪了好幾個地方,連煙雨閣也沒放過。 狀詞上的筆墨痕跡還沒干透,慕秋就看到了那具渾身是傷的尸體。 那個年輕的姑娘睜著那雙再也沒有神采的眼睛,看著浩浩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她卻等不到一個能為她洗刷冤屈的青天大老爺。 后來,慕秋請人將翠兒的尸體從亂葬崗帶走,葬在一塊荒草萋萋之地,葬在她母親的身邊。 原本還想再照拂翠兒的弟弟一二,可是慕秋的人去到翠兒家,那里人去樓空。 看屋里收拾的痕跡并不倉促,翠兒的弟弟應(yīng)該是自己主動離開的。 就在翠兒死去的兩日后,揚(yáng)州知府庶長子竟然暴斃在花樓里。 更為奇異的是,深受器重的庶長子離奇暴斃,揚(yáng)州知府的態(tài)度是傾向于息事寧人。 雖然對外,揚(yáng)州知府說自己的庶長子死于馬上風(fēng),不是什么光彩的死法,他才選擇息事寧人,沒有把事情鬧大,但郁墨的父親身為江南道監(jiān)察御史,還是察覺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發(fā)現(xiàn)這件事極可能存在貓膩后,一道折子悄悄送進(jìn)了宮里,郁墨的父親直接把這件事捅到天子面前。 事涉江南,而江南是朝廷賦稅的主要來源,天子責(zé)令要嚴(yán)查此案。 朝廷原是打算將這件事交給大理寺,由慕大老爺一手督辦。 豈料風(fēng)波又起,天子話音剛落下,刑獄司少卿楚河突然跳了出來,自請查辦這件案子。 思索片刻,天子竟當(dāng)著一眾朝臣的面改了口令,由刑獄司來cao辦這個案子。 霎那間,一位庶長子的死,吸引了朝堂文武的目光。 刑獄司明面上的職責(zé)是監(jiān)察百官、審理冤假錯案,處理這個案子的效率極為驚人,只用了極短的時間就梳理清楚案件大致來龍去脈,甚至把目光鎖到了慕秋身上,在慕秋抵京當(dāng)日,刑獄司的人就已經(jīng)得知了消息,第二日直接上門“請”人。 *** 慕秋知道的消息并不多。 直到看完這兩份卷宗,她才發(fā)現(xiàn),這件案子背后居然牽扯進(jìn)了這么多勢力。 而這些在卷宗中出現(xiàn)名字的,只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人。 潛藏在水底下攪動風(fēng)云的又有多少人呢? 重新卷好兩份卷宗,慕秋神情凝重。 她剛將卷宗重新放回楚河手邊,楚河瞬時睜開眼睛。 他方才一直閉著眼睛,也不知是在裝睡還是真的睡了過去。 “二小姐都看完了?” “都看完了。” 楚河饒有興致地追問道:“感覺如何?” 慕秋實(shí)誠回答:“錯綜復(fù)雜?!?/br> 楚河笑了一聲,聽在旁人耳里頗為嘲弄:“哈,那慕小姐梳理清楚了嗎?” 慕秋退回自己那張梨花木椅子坐下,語氣誠懇。 “楚大人想問什么不妨明說,我感受到了楚大人的誠意,該說的都會如實(shí)道來?!?/br> 至于那些不該說的,她自然也不會說。 楚河不知是否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眸瞇起,那只戴著玉扳指的右手拇指不緊不慢敲打扶手。 咚。咚。咚。 玉扳指和梨花木碰撞在一起,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在靜謐到極致的屋內(nèi)響起。 慕秋突然知曉,她為何會覺得刑獄司沉悶危險,晦氣得不行了。 這個地方竟連一聲鳥叫雀鳴都沒有! 身處鬧市隔壁,卻死寂到如同煉獄!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刑獄司! 心思流轉(zhuǎn)間,慕秋沒有露出任何異樣。 是慕云來先開了口,溫潤的聲音插入進(jìn)來,打破楚河和慕秋的對峙:“楚大人,舍妹年紀(jì)尚小,你拿出審問犯人的架勢面對她,會嚇到她的?!?/br> 慕秋順著慕云來的話說:“是啊,楚大人,這些心思用在我一介弱女子身上,實(shí)在是浪費(fèi)了?!?/br> 楚河大笑起來:“二小姐看著可不像普通弱質(zhì)女流。也罷,看在慕公子的面子上,我就直接問了?!?/br> 從椅子上起身,楚河走到慕秋面前,右手按到桌面,那枚玉扳指直接送到了慕秋眼皮子底下。 慕秋強(qiáng)忍著,不敢讓自己的視線亂瞟,直視俯身盯緊她的楚河。 “二小姐應(yīng)該清楚,這個案子追根溯源,源頭在于那位叫翠兒的琴師。據(jù)我所知,翠兒臨死前,最后一個與她有過接觸的,就是二小姐你!” 慕秋點(diǎn)頭:“沒錯。” 刑獄司都直接找上她了,這件事沒什么好隱瞞的。 看著她這么配合,楚河繼續(xù)問道:“當(dāng)天晚上,你在牢房里停留了一刻鐘,翠兒和你說了什么?” 慕秋眉峰蹙起,眉眼間驟然浮現(xiàn)出怒意和銳利來。 “翠兒姑娘在向我控訴,控訴揚(yáng)州知府庶長子施加在她身上暴行!控訴知府衙門的獄卒試圖屈打成招!” “翠兒姑娘在向我哭泣,在向我求助,她不求我能救她,只希望我能幫她洗刷身上的冤屈!” “誰人不是清清白白來到這個世界上,到了生命的盡頭,一個從沒有做錯過事情的女子,想清清白白離開這個世界,難道這個要求有錯嗎楚大人!” 她說著說著,竟是也從椅子上起身,逼得站在她面前的楚河往后退了半步,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 那雙如遠(yuǎn)山雋嵐般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閃而逝。 楚河抬手鼓掌,冷笑:“二小姐好口才?!?/br> 慕秋臉上怒容瞬間收斂了個干凈。 她翩翩行了個禮,柔聲說道:“楚大人過獎了。方才我只是在模仿翠兒姑娘的神態(tài)語氣,若是嚇著楚大人,還請大人有大量,饒了小女子?!?/br> 一直坐在旁邊的慕云來嘴唇忍不住勾了起來。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努力壓了壓自己泛上來的笑意。 “是嗎,我看二小姐自己對此事也非常憤怒吧?!?/br> “當(dāng)然憤怒。楚大人別忘了,我在回京途中,莫名其妙遇到一場刺殺,險些葬身江底?!蹦角锟粗印?/br> 楚河拂袖,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端起茶盞大口喝了起來。 “二小姐,你沒有說實(shí)話。楚某是在真心查案,你我應(yīng)該同心協(xié)力才是?!?/br> “楚大人覺得我騙了你?” “是糊弄還是坦誠,二小姐自己心里最清楚不過?!?/br> 慕秋一笑:“我對我的坦誠心中有數(shù)?!?/br> 她可太心中有數(shù)了,她壓根沒說謊。 只不過是掐頭去尾,省略了不少。 楚河也跟著她微笑起來:“二小姐暫時不想說也無妨,你才剛回到京城,有很多事情沒有想明白,楚某也是能理解的。想來過段時間,二小姐就能相通了?!?/br> 聽出楚河話里的威脅,慕秋心下生寒。 楚河想要出手做什么? “楚大人?!?/br> 慕云來擋在慕秋身前,將她護(hù)到了自己身后。 素來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此時臉上浮現(xiàn)出憤怒警告之色。 “我二meimei姓慕?!蹦郊业娜?,你楚河也敢輕動? “我知道?!背宇~角青筋鼓起,對著守在外面的人喊道,“來人,送客!”又看向慕秋和慕云來,“二位,請吧?!?/br> 負(fù)手目送著慕秋和慕云來離開的背影,楚河慢慢轉(zhuǎn)著那枚玉扳指,神情逐漸陷入沉思。 “大人,人已經(jīng)離開了?!币豢嚏姾?,下屬回來向楚河稟告此事。 楚河“嗯”了一聲。 “大人。”下屬是楚河的親信,知道他不少秘密,“今日您對那位慕二小姐的試探,可有什么成效?” 楚河似乎是被開啟了笑xue般,在聽到這句問話后,哈哈大笑起來。 “那位慕二小姐確實(shí)是個聰明人,前面我都被她糊弄過去了?!?/br> “可惜啊,還是太年輕,過猶不及的道理還沒學(xué)透?!?/br> “通知另一邊,信物就在她手里?!?/br> 他幾次挑釁,幾次轉(zhuǎn)動玉扳指,都是為了讓慕秋注意到玉扳指,以此觀察她神色變化是否存在什么端倪。 慕秋的神色確實(shí)沒有什么變化。 但到了最后,玉扳指都放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她依舊沒有去瞥上一眼—— 這樣刻意避開的舉動,反倒將她暴露了。 *** 慕秋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 此時此刻,她正在白霜的攙扶下走進(jìn)馬車?yán)铩?/br> 車轱轆緩緩滾動,從這條巷子拐進(jìn)熱鬧的玄武大街。 這條巷子的拐角,設(shè)有一間不大不小的面湯鋪?zhàn)?,鋪?zhàn)娱_設(shè)在這里,生意還算熱鬧,六張桌子里有四張都坐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