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今日，”徐皇后道，“在你身邊擔驚受怕的一輩子，最終你還是落在我手里?！?/br>
    停頓了一會兒，徐皇后接著道：“我知曉你能聽得見，我弟弟也被宋羨殺了，都是因為你的無能。”

    “你從來就沒讓我舒心過，從嫁給你開始就是如此，在外面大度、賢良，回到家中就對我惡語相向，沒有孩兒是我的錯？是你……”

    徐皇后譏誚起來：“是你沒有那個本事，也難怪……你這樣的人，謀算忠良，向自己的父親、弟弟下手，甚至還覬覦旁人的妻室，老天怎么可能還讓你子孫滿堂？這些年我一直有句話想要與你說?！?/br>
    徐皇后聲音仿佛從牙縫中擠出來：“你真讓我惡心?！?/br>
    “你不止惡心，還無能，養(yǎng)出了那么多虎狼覬覦皇位，到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一刻，你居然要死了?！?/br>
    徐皇后忽然笑起來。

    好半晌徐皇后的笑聲才止住，床上的皇帝仿佛有了些反應，整個身體都動了一下，徐皇后不禁驚詫，仔細地看過去，只見皇帝突然睜開了眼睛。

    只不過那雙眼睛仍舊一片混沌。

    皇帝似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后身體徹底沉了下去。

    徐皇后站在原地，冷眼看著這一幕，她的夫婿死了，她竟然沒有半點的悲傷，只是覺得可惜。

    可惜沒有拿到她想要的。

    徐皇后將女官喊進門，吩咐道：“給皇帝更衣，從宮中弄些冰塊過來，暫時不要透露皇帝駕崩的消息?！?/br>
    秘不發(fā)喪。

    女官應聲。

    皇帝駕崩的消息，沒有在宮中傳開，除了徐皇后的親信，其余人仿佛都沒有半點的覺察。

    杜正手下的一個孩兒，卻將消息送了出去。

    謝長紳坐在書房中，聽著下人稟告，自從出了李佑的事，謝相就暗地里與杜正來往，就是想要知曉宮中的動向。

    謝長紳能猜到徐氏會這樣做。

    謝長紳神情鎮(zhèn)定，他事先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自然不會覺得驚慌：“再晚一些，將六部尚書請去別院?！?/br>
    之前說好了，一旦宮中有了消息，他們就會在別院商議對策。只不過那時候，魯王、祁王還沒死，徐家兵馬也都尚在。

    現(xiàn)下，魯王死了，祁王死了，徐國舅也沒了，局面反而更加清晰起來。

    只有兩條路可以走，是徐皇后還是宋羨。

    祁王世子就是徐皇后爭奪權利的一個手段，就算現(xiàn)在徐家大傷元氣，但太后還可以扶持朝臣為她賣命。

    但好處是還是大齊的江山。

    幾個重臣聚在謝家別院里，就此事小聲議論。

    朝臣之中，尹知府抬起頭，將一個問題拋給眾人：“擁護徐皇后就能保住大齊江山？誰有把握攔住宋羨的兵馬？”

    第四百九十七章 攻城

    尹知府話音剛落，屋子里登時一片安靜。

    半晌，有人發(fā)出一聲冷笑。

    尹知府抬起頭迎過去。

    侍衛(wèi)親軍馬軍司都指揮使薛臣淡淡地道：“尹知府有幾個學生都在北疆，聽說跟著宋羨一直做的不錯，是不是最近與尹知府通了書信，為宋羨說了好話？”

    薛臣心中一向不服李佑，不過他也不想向徐皇后投誠，若是讓他選，他會選祁王世子。

    尹知府看著薛臣臉上神情淡然。

    薛臣接著道：“我們手中還有兵馬，總不能就這樣投靠宋賊?！?/br>
    宋賊兩個字一出，大家就知曉薛臣的思量。。

    尹知府道：“薛指揮使的意思，要帶兵迎戰(zhàn)宋羨？”

    身為武將，話既然說出來了，就沒有躲避的道理。也只有贏了宋羨，才能換來更多的支持。

    薛臣道：“自然。不拿下宋羨，難不成要放宋羨兵馬入城？身為指揮使，只有拿下賊人才不負皇恩?！?/br>
    謝長紳早就料到會這樣，朝臣各懷心思，就算表面上不說，也會暗中謀算。換句話說，若是大家能上下一心，也就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領頭的是皇帝，朝臣多年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性，一時半刻改不了。

    這也是為什么魯王、祁王沒死之前，謝長紳沒有將所有人聚在一起議事，現(xiàn)在一切清晰了，能選的路并不多, 無非戰(zhàn)或不戰(zhàn)。

    薛臣明著提出來了也好, 不試，許多人都依舊會兩頭搖擺。

    薛臣站起身看向謝長紳：“謝相, 就算你們想要打開城門迎宋羨，我們也不會答應。我會在這幾日整飭兵馬，與宋羨在城下交兵。”

    薛臣說完目光一掃落在幾個人頭上：“我不求所有人與我一樣，同心抗敵, 但那些不愿意迎戰(zhàn)的人……想想拿的是誰的俸祿, 為自己留一份名聲，不要行暗中通敵之事?！?/br>
    薛臣這話說的是尹知府，大家都能聽得出來。

    禮部尚書一向與尹知府交好，不禁皺起眉頭就要開口質(zhì)問薛臣, 卻被尹知府伸手攔住。

    薛臣見狀冷哼一聲, 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似這次商議沒有任何結果，其實已經(jīng)清晰明了。

    不管是支持徐皇后還是祁王世子爺，都會將希望放在薛臣這一戰(zhàn)上，而另外的人……自然是其他思量。

    所有人準備離開, 謝長紳叫住尹知府：“我想來想去尹大人應該比我更了解宋羨, 宋羨在北方到底如何？尹知府能否將知曉的，都與我說一說?！?/br>
    尹知府點點頭，兩個人又一起去了書房。

    尹知府還沒有開口，謝長紳就道：“若是薛臣這次戰(zhàn)敗, 就可以打開城門了?！?/br>
    尹知府一怔, 沒想到謝長紳會徑直說出這話。

    謝長紳嘆口氣：“我其實最痛恨的就是戰(zhàn)事，但有些時候, 戰(zhàn)事也無法避免?！?/br>
    尹知府自然明白, 就像這次薛臣若是不去打這一仗，多少人都不會死心。

    謝長紳接著道：“我年紀大了，就算祁王世子承繼皇位, 我可能也看不到皇帝和太后奪權的那一日，但有這么一件事懸在頭上, 大齊多少年都不得安寧, 更何況朝廷就算僥幸保下京城, 一時也贏不下宋羨，這樣一次次的戰(zhàn)事, 不知會死多少人?！?/br>
    尹知府心中一跳，聽出了謝長紳的意思：“謝相愿意支持宋羨？”

    尹知府說出“愿意”兩個字, 就等于告訴謝長紳他也站在宋羨那邊, 八州之地和北方是什么模樣, 他從學生那里知曉的太多。

    眼下邊疆節(jié)度使各懷心思，再加上大齊內(nèi)亂不斷，徐皇后這樣的人，也只能在暗中用些手段，絕對無法應付這樣的局面。

    謝長紳點點頭，他看了尹知府一眼：“前段日子我已經(jīng)與可信的人提及了這些，趁著薛臣籌備兵馬, 我也會再與其余人商議，一旦薛臣戰(zhàn)敗, 剛好為宋羨造勢。”

    謝長紳停頓了片刻：“我會做主打開城門。”他這么大年紀了，不怕日后被人指責背叛朝廷。

    尹知府道：“我與謝相同去?！?/br>
    “不用，”謝長紳道, “新朝之后，我會告老還鄉(xiāng)?！?/br>
    大齊王朝雖然敗在皇帝和魯王、祁王等人手上，但做主打開城門迎宋羨的謝相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大家就算面上不說，也會將責難藏在心中，畢竟這樣的舉動，并不能換得所有人的理解和支持，過錯總需要有個人來承擔。

    就算宋羨護著謝長紳，但誰也無法永遠掌控人心，所以謝長紳還是早些離開朝廷為好。

    尹知府道：“我也可以……”

    謝長紳揮了揮手：“大齊剛遭這樣的戰(zhàn)禍，你們理應多為新朝建立，你才多大的年紀，想要偷懶還不是時候?！?/br>
    尹知府喉嚨一哽。

    “我就是還有些事放心不下，”謝長紳道，“兩浙路、江南路、江南西路、福建路和淮南西路那些州、縣是什么情形？聽說是孟肅先領頭關的城門，他們?nèi)绾嗡剂?？這些州、縣若是不愿意，難免再興戰(zhàn)事?！?/br>
    謝長紳知曉孟肅與宋羨有些交情，但不敢輕易下結論，于是問問尹知府。

    尹知府抿了抿嘴唇：“李佑離開時說過，孟肅不用擔憂?！?/br>
    謝長紳一笑：“看來宋羨，委實該做這個天下之主?！蹦茏屆厦C這樣做，不止是聰明而且心懷百姓。

    “那就這樣吧，”謝長紳道，“我們分頭去準備，等到薛臣一戰(zhàn)之后，就打開城門?！?/br>
    謝長紳仔細看過朝廷送來的戰(zhàn)報，知曉宋羨的厲害，薛臣不是宋羨的對手，所以薛臣敗北應該會很快。

    ……

    等待宋羨的是薛臣列好的軍陣。

    戰(zhàn)鼓聲起，雙方兵馬交戰(zhàn)。

    坐在宮中的徐皇后仿佛能清楚地聽到廝殺的聲音，她攥著的帕子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了。

    這一戰(zhàn)必須要贏，徐皇后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默默地向神佛祈求，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別的法子。

    “皇后娘娘，”旁邊的祁王世子小心翼翼地道，“薛將軍能誅殺宋羨嗎？”

    徐皇后點點頭：“能?！?/br>
    徐皇后說的肯定，但宮中所有的侍衛(wèi)都守在各個宮門口，就是怕宋羨贏下這一仗之后攻破宮門。

    第四百九十八章 降

    京城外。

    薛臣眼看著宋羨帶著振武軍的前鋒營前來破陣。

    宋羨選擇了這種交戰(zhàn)方式，沒有用他們改進的火器，也沒有布下暗兵設法奇襲，就這樣正大光明地帶兵沖了過來。

    薛臣有些意外，到了這樣的關節(jié)，皇位就在眼前，宋羨應該不擇手段才是，卻還是這樣不慌不忙，委實有幾分武將的風范。

    至少所有跟隨宋羨的人，在這一刻不會后悔。

    坦坦蕩蕩，絲毫沒有半點膽怯。

    但很快薛臣就被眼前的戰(zhàn)局牢牢絆住了精神，無暇去想別的。。

    宋羨入軍陣之后，揮動手中的長槍，與身邊的振武軍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一桿槍在宋羨手中格外的靈活，就像是長了眼睛，剛擊穿了前面的副將，而后一轉(zhuǎn)，槍尖刺入后面兵卒的胸口。

    一氣呵成，幾乎沒有人能夠阻攔。

    宋羨天生就適應這樣臉貼臉的對決，但凡與他交手的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軍陣一開，薛臣吩咐幾個副將上前，照他們之前布兵的戰(zhàn)術，前軍應該已經(jīng)牽制住宋羨，他們再帶兵前來, 宋羨必然無暇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