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羨道：“是誰讓你們來的？”

    “這……”老翁下意識地去看不遠處的衙差。

    那些衙差是前朝留下的人手，偽王被抓之后，他們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宋羨與他們算賬，聽說宋羨前來了，為了討好宋羨，就讓所有百姓都出來迎節(jié)度使。

    宋羨順著老翁的視線看了一眼，那幾個衙差差點就此跪在地上。

    宋羨收回目光，繼續(xù)詢問老翁：“朝廷的賑濟糧可能吃飽？”

    “吃飽了，”老翁道，“賑濟糧夠用，再也不用餓肚子……”

    老翁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干癟的肚子被人碰了碰，他昨天就吃了些粗糧和糠皮，如今腹中空空如也。

    宋羨道：“這是吃飽了？”

    老翁愣在那里，不知該說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今是福是禍，不由地腿腳有些發(fā)軟，還好宋節(jié)度使目光柔和，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否則他真要嚇得暈厥過去。

    “我知道賑濟糧不夠，”宋羨道，“但我會想方設法讓大家吃飽，從前大家受了不少的委屈，吃了不少苦，但那些日子都過去了。”

    “從前那些不敢說的實話，往后盡可以直言，會有人為你們做主，衙署……是大家的，里面的官員也是大家的父母官?！?/br>
    全都過去了。

    “日后只要是我宋羨戍守之地，若還有欺壓百姓、逼迫百姓的官吏，一律下獄?！?/br>
    第四百零七章 不同

    宋羨這樣一開口，整個氣氛都不同了，不少百姓開始抹眼淚，甚至有人低聲交談。

    “是不是朝廷又有賑災糧了？”

    “噓，別亂說話?！?/br>
    宋羨道：“朝廷沒有賑災糧了?！?/br>
    隨著宋羨開口，周圍登時安靜下來。沒有糧食他們?nèi)绾文艹燥枺?/br>
    宋羨接著道：“大齊那么多州、縣，朝廷每年收的稅銀有限，不可能一直給八州賑濟，而且我們八州也不能等著別人來賑濟?！?/br>
    “但衙署準備了糧種、耕牛、犁地的物什，還有藥材種子，等天暖和了，就將地里都種上農(nóng)物，八州土地肥沃，能養(yǎng)活這里的人?！?/br>
    “不過在春耕之前，我們還要再做些別的營生，賺了銀錢用來買米買衣衫?！?/br>
    宋羨話只說到這里，沒有說到底要做什么營生，但代州的百姓們臉上卻重新露出了期盼的神情。

    雖然從前偽王的官員也曾與他們說過類似的話，卻從來沒有實現(xiàn)過，他們也早就聽得木然了，但這次經(jīng)由宋節(jié)度使說出來，他們胸口卻有情緒在翻涌。

    這是守住代州的宋羨，擒拿了遼人皇子的宋羨。鎮(zhèn)州百姓愿意拿出自己的糧食送來八州為宋羨做軍糧，這樣的宋羨能得到百姓的擁護，必然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好官說的話，自然可信。

    宋羨看向身邊的曲承美：“在代州知州沒來上任之前，由曲知州在衙署主事，但凡有什么難事，都可去衙署訴說?！?/br>
    宋羨話音剛落，曲承美就感覺到百姓們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那一雙雙渴盼的眼睛，是對宋節(jié)度使和他的信任。

    曲承美深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向百姓們躬身：“本官必定極盡所能?！彼喂?jié)度使讓他暫代知州之職，只等到幾個知州上任，他身上扛著重責，絕不能讓百姓失望，給宋節(jié)度使丟臉，他得讓百姓看看，宋節(jié)度使治下是個什么模樣。

    宋羨轉(zhuǎn)身上馬繼續(xù)前行，百姓們將曲承美圍了起來。

    “大人，朝廷會有什么營生給我們？”

    “大人……”

    曲承美感覺到一雙枯瘦的手拉住了他的官袍，許多人說不出話，只是固執(zhí)地攔著他不想讓他離開，好像他走了，這期望就會落空。

    曲承美仿佛能感覺到八州百姓都經(jīng)歷了什么，忍不住鼻子一酸，差點潸然落淚。

    曲承美道：“一會兒各村里正都會前來衙署與我商議后面事宜，等里正回村之后，大家就什么都知曉了，現(xiàn)在只要回去耐心等待?！?/br>
    宋羨騎馬到了衙署。

    這次沒了那些故意奉承的聲音，宋節(jié)度使的臉色反而好多了。

    踏入衙署大門，宋羨就看到了站在旁邊請罪的衙差。

    宋羨沒有理睬，只是從他們身前走過，衙差就腿一軟紛紛跪在地上，他們想要求宋節(jié)度使饒命，卻張開嘴說不出話來。

    等到宋羨的腳步聲遠去，幾個衙差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抬起頭，向衙署里面看去，明明衙署還是那個衙署，與往常相比沒有任何變化，可宋羨走進去之后，他們卻感覺到一切都不同了，那般的肅穆、威嚴，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現(xiàn)在該怎么辦？”其中一個衙差問道。

    另一個回道：“自己去大牢里認罪?！比绻恢鲃忧叭?，只怕要罪加一等，若是敢脫逃，被抓回來就是死路一條。

    宋羨與曲承美在衙署看了文書，曲承美留下安排后續(xù)的事，宋羨則帶著人馬不停蹄地趕去關卡和軍中查看情形。

    榷場要開了，邊疆戍守更不能出半點差池。

    曲承美將宋羨送走之后，就吩咐身邊人：“讓里正們都來吧，我們一起去二堂說話?！?/br>
    代州村子的里正紛紛在二堂坐下，自從他們做里正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這樣請到衙署議事。

    別說知州大人，就算從前的縣尉也沒有時間見他們。

    眾人做好之后，就看到曲知州帶著人走過來。

    里正們紛紛向曲知州行禮。

    曲承美道：“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商量，一會兒說話的時候就不要再有這樣的虛禮?！?/br>
    里正們應聲。

    曲承美道：“還有一點，只許說實話，眼下有什么要求和困難，你們只管說出來，衙署會設法去解決，任何人不會怪罪你們。若明明有困難，你們卻藏著，等到將來出了差錯，唯你們是問?！?/br>
    里正們紛紛點頭。

    曲承美看了一眼衙差，衙差打開門。

    里正們只見幾個漢子走進來，其中幾個王家村的里正認識，正是鎮(zhèn)州陳家村的人。

    看到陳家村的陳詠義，王里正松了口氣，不管是宋節(jié)度使還是謝大小姐，答應他們的事，全都做到了。

    王里正那皺起的眉頭漸漸松開。

    走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還將貨物擺在了衙署的桌案上。

    那些貨物是線穗、毛氈、花氈……

    曲承美讓里正們上前來看。

    “從前我們也做過毛氈?！?/br>
    “只不過沒做的這樣緊實?！?/br>
    “前些日子說王家村的幾個人去做花氈，難不成做的就是這個？”

    眾人看王里正，王里正點頭：“是?！辨?zhèn)州來的女眷幫襯著一起做的。

    曲承美道：“這毛氈和花氈在京中賣的極好?！?/br>
    “那以后，我們要做這個？”

    難不成這就是宋將軍說的為他們尋的營生？

    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做了，而是正大光明地做出來，再賣出去，得到銀錢可以養(yǎng)活家里人。

    王里正一些人知曉些內(nèi)情，但真的盼到了這一天，還是心中激蕩。

    曲承美道：“大家從鎮(zhèn)州來，會幫襯著村子做出紡車，教大家如何做這種線穗、毛氈等物?！?/br>
    “這幾天大家都要前來商議此事?！?/br>
    每個村中能有多少人會做毛氈、花氈，多少人能學用紡車，紡車放在哪個村子最為方便。

    那都是里正要商量的事。

    陳詠義等人已經(jīng)準備好要開工做紡車了。

    曲承美將衙署旁的一處院子收拾好，讓陳詠義幾個住進去，陳詠義帶著鎮(zhèn)州來的人，這些日子就在院子里做紡車。

    眾人商議到天黑，第二天一大早就來衙署碰面。

    說話的間歇，喬家村的里正想起一樁事，問向陳詠義：“之前在代州關卡上遇到的那位……謝大小姐還來不來？”

    他們怎么聽說那位謝大小姐好像是廣陽王的外孫女，被朝廷封為郡主了，但這消息他們拿不了準。

    “來，”陳詠義道，“晚些會前來。”

    喬里正知曉那位大小姐很厲害，醫(yī)術好，鎮(zhèn)州的人都聽她的。

    喬里正道：“真的？”謝大小姐給他們村中不少人治過病，村子里的人都想要當面感謝謝大小姐。

    陳詠義剛要說話，卻看到巡營回來的宋羨走了過來。

    喬里正只聽身后傳來宋節(jié)度使的聲音：“真的，因為二月二十六日，郡主便會嫁與我為妻，日后我們夫婦一體，自然會在一處?！?/br>
    第四百零八章 一樣

    宋節(jié)度使這話一說，這些日子的一些傳言就得到了證實。

    宋節(jié)度使口中的郡主就是那位謝大小姐，而且謝大小姐即將成為節(jié)度使夫人。

    里正們互相看看，這對他們來說又是一個好消息。

    廣陽王還有后輩在，雖然是個女眷，但在代州戰(zhàn)事的時候，謝大小姐帶著人診治傷兵，直到宋節(jié)度使打贏了這一仗。

    從這里就能看出來，謝大小姐的為人，與老輩人口中的廣陽王十分相似，不愧是同一血脈。

    現(xiàn)在他們八州有了宋節(jié)度使，廣陽王的后輩又回來了，還怕將來日子不好過？他們現(xiàn)在只要跟著節(jié)度使和郡主往前走。

    幾個里正不再耽擱，忙將手里的名錄交給曲承美，那些都是他們村中能用的人手。

    曲承美仔細看去，代州會做花氈的人聚在一起，也有不少，女眷們也都能學用織機，織機做好之后，就能教下去，等到榷場開的時候，這邊也就準備好了。

    喬里正道：“織機做出來之后，誰來教村中女眷做線穗??？”

    柳二娘從角落里走出來：“開始時我來教，等到織機做出來，郡主也會帶著人到代州。”

    代州的人自然相信柳二娘，她本就是代州走出去的。

    有人給做織機，有人教村民怎么做，所有事都替他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