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

    高豫穿好了甲胄，手中握著他的長刀，只等著城外傳回消息，他就會嗲這王師殺到宋羨營前。

    他當(dāng)年帶兵打仗時，宋羨還沒從他娘肚子里出來，這樣的人也敢冒犯他的威嚴(yán)？

    “陛下，”中書令的聲音傳來，“遼人送來消息了，說張渭河偷偷帶著兵馬前去代州了。”

    高豫眼睛一亮，蕭興宗的計策成功了。

    為了穩(wěn)妥起見，高豫接著問：“我們的探子呢？可探明了情形？”

    中書令道：“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了薛恪被人殺死在屋子里，張渭河確實帶著人與烏索一起北上了?！?/br>
    “好?！?/br>
    高豫再也沒有了顧慮：“吩咐下去，打開城門，所有將士隨朕出征?！?/br>
    高豫向前走了幾步，想起一樁事，他看向中書令：“現(xiàn)在就去牢里，將薛守貴那些人一并殺了?！?/br>
    第三百一十六章 判離

    陰暗的地牢中。

    薛守貴聽到外面?zhèn)鱽眄憚樱D難地抬起頭，血污干涸在他臉上的褶皺里，身上的衣袍也早就被扒下來，身上傷口縱橫交錯，重疊在舊時的戰(zhàn)傷上，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征戰(zhàn)了多年，這次卻格外的狼狽。

    薛守貴搖了搖頭，盡量讓自己多幾分清醒，其實薛恪不見之后，他就有了準(zhǔn)備，知曉定是那懦弱的兒子逃出了太原府。

    自己犯過的錯，自己的兒子，沒什么好怨恨的，他被下牢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要將所有的事原原本本供述出來。

    從自己欠了廣陽王的人情，到支開圍著廣陽王府的將士將廣陽王的郡主放走，一切都是他一人所為，與其他人沒有關(guān)系。

    不管是朝廷官員還是陛下來問他，他都是這樣的話，要說隱瞞那就是對于陳友禮和陳家村他沒有說太多。

    他以為一切到這里就該結(jié)束了，沒想到陛下還會牽連旁人。

    到了這個時候，宋羨已經(jīng)兵臨城下，居然還有人動這樣的心思，鼓動陛下，抓所謂的“廣陽王”一黨。

    外敵不除又增加內(nèi)亂，高家王朝焉有不倒的道理？

    他勸說陛下，不要中了遼人的jian計，遼人這時候揭穿這樁事，雖說是要聯(lián)手對付宋羨，又何嘗沒有別的心思？

    萬一是想要陛下與宋羨廝殺之后，再趁機(jī)得利呢？到時候陛下的兵馬已經(jīng)消耗殆盡，要如何應(yīng)對遼人？

    無論陛下如何對付宋羨，都不能再自開關(guān)卡，放遼人入城，這樣一來有可能會傷害到齊人，但最受磨難的還是八州的百姓。

    八州會如此不堪一擊，并非因為廣陽王也不是宋羨，而是因為他們自己。他們用了十九年治理八州，為何八州百姓還有人對廣陽王念念不忘？

    說到底是我們自己失政啊。

    十九年前陛下雖然殺了廣陽王，但從心底里卻沒有覺得戰(zhàn)勝了廣陽王，否則不會一直在八州興內(nèi)亂，讓那么多官員和百姓被冠上“廣陽王一黨”的罪名。

    他說了這些話，陛下卻依舊讓他供述同黨。

    他也是心灰意冷，想求速死，可當(dāng)看到身邊的副將和相熟的官員紛紛入獄時，他再也掩不住悲傷。

    沒想到竟然牽連了這么多人，沒想到陛下會失了方寸，與偷偷逃走的薛恪有什么分別？

    “老將軍?！?/br>
    薛守貴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到了刑部官員。

    刑部官員低聲道：“是中書令命我前來的?！?/br>
    薛守貴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一時沒有發(fā)出聲音。

    刑部官員停頓了片刻道：“陛下命中書令處死你們?！?/br>
    薛守貴早有預(yù)料，不過他關(guān)切的不是這個，他用盡力氣道：“陛下有沒有……與……遼人……聯(lián)手？是不是……打開了關(guān)卡？”

    刑部官員點了點頭：“我聽說，陛下命人打開應(yīng)縣關(guān)卡，讓朔縣和應(yīng)縣的兵馬與遼人一起對付宋羨留在代州的人手，廣陽王的外孫女也在代縣……”

    薛守貴臉上滿是悲傷的神情，還是走這一步了，高氏王朝就要覆滅了，再也沒有任何的機(jī)會。

    丟了民心，陛下失了方寸，只會輸了這一仗，而且這次齊人不會讓陛下再逃脫。

    薛守貴半晌才壓住了情緒：“除……了我……還要殺誰？”

    刑部官員道：“這兩日抓起來的八位大人，都要一并處置了，還有……您和幾位大人的家眷……”

    薛守貴怔愣片刻，啞聲道：“他們……何辜?。慷际俏业腻e……都是……我……害了他們。”

    “將軍，”刑部官員不忍，“其實這些年許多事我們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刑部這個地方，殺了太多人……陛下這兩年愈發(fā)暴躁，不管是誰，只要與廣陽王有關(guān)，就必死無疑，就算現(xiàn)在齊人不攻打八州，八州很快也會陷入內(nèi)亂?！?/br>
    “所以這次……”刑部官員深吸一口氣，“趁著陛下帶兵出城，我們走吧！”

    薛守貴驚詫地看著刑部官員。

    刑部官員揮了揮手，立即有人上前解開綁縛薛守貴的鎖鏈。

    薛守貴被攙扶起來，還沒顧得上說話，就聽到大牢里一陣響動，緊接著那些受過刑的官員都被人帶了出來。

    “將軍，”薛守貴身邊的副將上前，“暴君失德，與其在這里不清不楚地被殺，還不如離開太原府?！?/br>
    薛守貴望著眼前的人：“是……齊人派人勸說了你們？”

    副將眼神沒有躲閃：“我覺得宋羨的人說的沒錯，我們不怕死，但不能死的太窩囊，既然陛下不信任我們，我們何必為他效命？是他不仁在前，我們這些年一心一意為高氏王朝，卻落得這樣的結(jié)果，我不服?！?/br>
    “若我一人死也就罷了，卻還要連累全家老小……為這樣一個暴君，賠上這么多條人命，值得嗎？我們都想通了，我們不會幫著遼人攻打太原，也不會在這里等死。”

    薛守貴想要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沒有出口，他沒有立場勸說，因為副將說的都是實話，他們可以戰(zhàn)死，但不能屈辱地被殺。

    雖說他們離開必定會讓城中亂成一團(tuán)，等于暗中幫了宋羨一把，但……如今的高氏王朝確實沒有任何理由，讓這些性命為它陪葬。

    “走吧！”薛守貴道，“都……走吧……”

    “走！”副將高呼一聲，“我們一起出城去，現(xiàn)在開始我們不為高氏王朝拼命，只為自己和家人搏這一次?！?/br>
    大牢里傳來眾人應(yīng)喝的聲音。

    ……

    太原府外，高豫聽著傳令兵來報。

    宋羨的兵馬與他的王師前軍已經(jīng)戰(zhàn)在一起，讓他沒料到的是，他的王師并沒有將宋羨圍攏住，反而幾次被宋羨的騎兵沖散。

    高豫皺起眉頭：“吩咐前軍將士，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宋羨拿下。”

    傳令兵應(yīng)聲上馬。

    高豫看向身邊的將領(lǐng)：“帶著一萬人與我從東邊過去包抄宋羨左翼?！?/br>
    宋羨左翼應(yīng)該與張渭河的兵馬會合，現(xiàn)在張渭河跟著遼人一路去代州，廣陽縣的軍營亂成一團(tuán)，他剛好前往收割。

    贏了這一仗，王師必然士氣大漲。

    高豫說完縱馬先行，最晚明日，他就要砍下宋羨的頭顱，將宋羨頭顱掛在當(dāng)年廣陽王曝尸的地方。

    疾馳了一陣，廣陽縣軍營就在不遠(yuǎn)處。

    遠(yuǎn)遠(yuǎn)看去，軍營中似是一片安靜，難不成軍中將士還不知道已經(jīng)開戰(zhàn)了？還在等張渭河的軍令？

    高豫正思量著，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廝殺聲。

    “陛下，不好了，好像周圍埋伏了兵馬，我們闖進(jìn)他們的軍陣中了?！?/br>
    第三百一十七章 戰(zhàn)無不勝

    高豫聽到稟告，腦海中首先浮現(xiàn)出來的事，這怎么可能？

    遼人和他的斥候分明都看到張渭河帶走了一半兵馬離開了廣陽縣，就算張渭河走到半路后悔了，帶著人回到廣陽縣，那也來不及了。

    除非是事先安排好的，張渭河離開廣陽縣是做給他看的，就是要引他前來。

    張渭河走之前早就下了軍令，讓將領(lǐng)埋伏在附近，等他一腳踏進(jìn)來時再合圍他。

    “他們敢這樣算計朕?！?/br>
    高豫大喊一聲，努力平復(fù)情緒，腦海中隨即想出一個更可怕的后果，這些將士為何要將他困在這里？

    顯然是為了等援軍前來。

    那援軍就是在不遠(yuǎn)處的宋羨。

    “后軍變前軍破陣，”高豫吩咐身邊武將，“退回去?！?/br>
    要在宋羨來之前離開這里。

    高豫知曉自己的兵馬數(shù)目尚占優(yōu)勢，但宋家軍異常英勇，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不肯后退一步。

    高豫兵馬好不容易沖殺出幾里，但緊接著又被趕回了軍陣之中。

    戰(zhàn)場上的輸贏從來不是光靠人數(shù)的優(yōu)勢，否則所有戰(zhàn)事都不會有任何的懸念。

    剛剛支撐了半個時辰不到，王師已經(jīng)有潰敗的跡象，前軍還是后退，許多將士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

    宋家軍太可怕，那不畏生死的模樣，讓人遍體生寒。

    眼下的情形，除非將宋家軍擊垮，否則別想逃脫。

    高豫抽出長刀：“所有將士隨朕殺敵，立功者重賞。”

    ……

    張渭河離開廣陽縣之后，一路向北而去，快馬疾馳了半個多時辰，這才慢下來。

    烏索也跟著勒住了馬，始終與張渭河保持幾步距離，以上眼睛緊緊地盯在張渭河身上。

    張渭河討厭那種目光，帶著窺探和輕蔑。

    “差不多了?！睆埼己犹痤^看了看天。

    烏索不解：“難不成老將軍想要歇一歇？”

    張渭河眼睛冰冷：“別說才跑了半個多時辰，就算現(xiàn)在調(diào)轉(zhuǎn)馬頭趕回去，我還有余力再打一仗?！?/br>
    既然如此，烏索道：“那我們繼續(xù)趕路吧，早些到代州總歸對謝大小姐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