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羨再次開口：“我問你，你為何在這里？”

    賈似總算聽了明白，宋將軍是問他為什么沒有去院子里。

    賈似伸了伸手指向院子：“卑職，卑職要留下……留下主持大局?！?/br>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水花

    賈似面色蒼白，站在那里瑟瑟發(fā)抖，他能感覺到宋羨的怒氣。

    常安也沉下臉，大爺從趙州回來，心里不知道怎么牽掛謝大小姐，回到城中看到大小姐在院子里照應(yīng)病患，太醫(yī)院的人卻遠遠地躲著，生怕被傳上時疫。

    這讓大爺如何能壓得??？

    宋羨盯著賈似：“本官總算知曉，為何每次時疫，太醫(yī)院去了也是束手無策，你們就是這樣治療疫癥的？”

    賈似冷汗從額頭上滑下來。

    宋羨道：“你可知朝廷為何要設(shè)官藥局？是為了能讓患病的百姓得到及時的醫(yī)治，而非給你們尋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好去處?！?/br>
    賈似道：“宋將軍息怒，官藥局沒有懈怠，已經(jīng)散出去不少藥材……”他是怕死，但也為自己留了后路，只要將藥材拿出來用處，上官查下來也尋不到他的錯處。

    宋羨道：“鎮(zhèn)州城會用藥的人很多，醫(yī)工就能按方抓藥，何必用你？”

    賈似張開嘴，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辯解。

    宋羨吩咐衙差：“將賈大人送去院子里，讓他親力親為照顧病患，官藥局自有衙署接手，賈大人大可放心。”

    衙差應(yīng)聲上前將賈似架起向院子里走去。

    賈似雖然害怕卻不敢掙扎，整個人看著好不狼狽，旁邊的一眾醫(yī)工看到賈似這般模樣都嚇得垂頭噤聲。

    宋羨發(fā)落了賈似，依舊怒氣未消，問向身邊的醫(yī)工：“里面怎么樣了？”

    宋羨在趕回的路上收到了曲承美遞送的文書，知曉鎮(zhèn)州的情形，雖然確實有了時疫，但好在安排的及時，城中的病患雖然不斷，但沒有大增。

    加上在鎮(zhèn)州新建了官藥局，藥材也還夠用，還能應(yīng)付得過來。

    醫(yī)工稟告時，曲知縣也氣喘吁吁地趕到了。

    曲承美道：“城中開始發(fā)賑濟糧了，現(xiàn)在看來一個月內(nèi)糧食不會有問題，駐兵的軍營中尚沒有人患癥，軍營中都熏了艾草，附近的水源也都派人護著，眼下不會出什么大亂子?！?/br>
    曲承美不敢去想，如果事先沒有準(zhǔn)備，眼下的鎮(zhèn)州會是什么模樣，去年好不容易有所起色的鎮(zhèn)州城就會毀于一旦。

    現(xiàn)在雖然城內(nèi)、村子里有人生病，好在發(fā)現(xiàn)的及時，早早就將病患挪出來，沒有讓疫癥肆無忌憚地傳下去。

    宋羨在得到消息的時候，心中也十分鎮(zhèn)定，因為事先有所安排，他也知曉鎮(zhèn)州必然不會亂。

    但站在這里，想到謝良辰就在院子里醫(yī)治病患，他這顆心無法踏實。

    常安也在旁邊暗暗地搖頭，老太太安然無恙，鎮(zhèn)州城沒事，軍營也沒亂，現(xiàn)在就差謝大小姐。

    終于宋羨再次開口：“里面人手夠用嗎？病患要治，郎中和醫(yī)工也要好好歇息?！?/br>
    曲承美實話實說：“這樣的時候……恐怕……不夠……但郎中也就這么多，各州都有病患，著實調(diào)不來更多人?！?/br>
    宋羨只覺得胸口一涼，眼下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不要再送更多病患進去。

    宋羨走向旁邊的棚屋：“有什么公務(wù)，拿過來，我在這里處置?！?/br>
    ……

    謝良辰忙得腳不沾地，差不多忘記了來到這院子有多久了。

    她只記得醫(yī)工在耳邊說：“宋將軍回鎮(zhèn)州了?！?/br>
    謝良辰下意識地舒了一口氣，跟著她就又聽到賈似被送進院子的消息。

    謝良辰抿嘴一笑。

    許汀真也跟著道：“到底還是宋將軍?！?/br>
    換了旁人可能都不會這樣，至少要給賈似留些顏面。

    賈似不敢再有別的心思，開始幫忙醫(yī)治病患。

    宋羨回了城，在謝良辰這里就像是打了個小水花，讓她分神了片刻，就不再去想了。

    宋將軍在外面，她就更加不用去思量其他，只要專心幫襯許先生就好。

    但這個小水花卻也有自己的脾氣，就是要讓她不斷地想起它的存在。

    醫(yī)工上前催促謝良辰用飯：“今天送來的飯食比往常更好了，送進來的時候還囑咐讓我們多吃些。”

    謝良辰凈了手和許先生一起坐下來，發(fā)現(xiàn)桌子上的飯菜的確與之前不同。

    眼下這樣的時候，能給他們準(zhǔn)備這樣的飯菜，著實不易。

    許汀真也沒料到會是這樣，愣了片刻道：“吃吧，吃完還要去忙?！?/br>
    謝良辰吃了不少，雖說她不是什么挑食的人，但面對可口的飯菜，心情總是會好一些。

    一碗飯下肚之后，謝良辰思量，這或許就是宋羨回到鎮(zhèn)州之后的變化。

    曲知縣有了主心骨，整個鎮(zhèn)州也多了底氣，能夠顧及到的地方也就更多了。

    事實上，謝良辰思量的沒錯，宋羨回來的第三天開始，被抬進來的病患明顯少了許多。

    “輕癥都挪到另一處了，”衙差道，“還有許多看著不像患了時疫的，也都分隔開了?！?/br>
    少了病患，院子里的郎中可以多歇息一會兒。

    第四天開始下雪，只不過雪剛落在地上就化開，這樣的雪雨下到了第二天又完全變成了雪。

    謝良辰和許汀真站在屋子里向外看，天氣變化太快，恐對疫情不利。

    謝良辰正縮著凍的有些僵硬的手指，就看到了衙差抬著炭火進院子。

    很快屋子里就加了炭盆，被凍得瑟瑟發(fā)抖的病患也都安靜下來。

    “衙署在發(fā)賑災(zāi)糧，也調(diào)來了木柴和炭火，”衙差道，“雖然街上的鋪子不能開了，但大家也不能餓著，外面有宋將軍和曲大人在，你們就放心吧，也快熬到頭了?！?/br>
    衙差的話不是在安撫他們，外面確實穩(wěn)住了，沒有因為這場大雪就增加更多的病患。

    這一天晚上，謝良辰終于有了時間在燈下看脈案，之前充滿了焦躁、恐懼的小院子，現(xiàn)在也多了幾分難得的靜謐。

    從屋子里出來，謝良辰提著燈去查看病患的情形，剛好走過大門前。

    送炭火的衙差，伸手將門打開。

    好久沒有出這院子，謝良辰趁這個功夫向外看去，乍看過去外面漆黑一片，不過再定定神，就能瞧見不遠處有一盞風(fēng)燈始終亮著。

    衙差笑著道：“那是宋將軍，自從宋將軍回城之后，就將衙署搬到棚子里了?！?/br>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火苗

    謝良辰聽著衙差說話，黑暗中的那盞燈仿若也明亮了許多。

    衙差接著道：“外面送飯來的時候，我還見過宋將軍呢，就站在棚子外向我們這邊看，誰還敢有半點懈怠之心？”

    謝良辰向衙差點頭，她能感覺的到，這變化讓整個疫所的人都踏實了許多。

    從前進了疫所的人九成都出不去，現(xiàn)在不同了，衙署和郎中都是在盡量將病患治好，這里很多郎中都是因為宋羨才敢來疫所幫忙。

    換成宋旻……哪怕是宋啟正，這其中的許多人寧可逃走。

    站的時間稍有些長，謝良辰再去看不遠處的棚子時，卻發(fā)現(xiàn)又有一盞燈亮起，似是有人提著燈再向這邊走來。

    一步步的靠近，最終卻又不得不停下。

    雖然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謝良辰卻覺得那就是宋羨。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輕輕地搖了搖手中的風(fēng)燈。

    很快遠處的燈也跟著晃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

    待那燈停下，謝良辰再次提起燈搖晃。

    對面也一樣回應(yīng)，一下，兩下……

    仿佛節(jié)奏都沒有變。

    謝良辰不禁一笑，覺得奇怪又有趣。

    就這樣對著站了一會兒，那提著燈的人卻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謝良辰一步步向后退去，將手里的燈擋在了身后。

    遠處的宋羨發(fā)現(xiàn)停在疫所門口的燈忽然暗了下去，他急忙向前快走幾步。

    “大爺，”常安低聲提醒，“不能再往前了，您明日還要去見衙署的人?！?/br>
    宋羨這才停下了腳步，那應(yīng)該是謝良辰吧？她知曉了他在這里，于是用燈來試探？

    這么久沒見，心中滿是對她的擔(dān)憂。

    每天忙完之后，他都會走出棚子，向疫所眺望一會兒，難得今天晚上會瞧見那抹燈光。

    宋羨正想著，疫所門口的燈又再亮起，就像是有個調(diào)皮的少女，方才有意將燈藏起。

    宋羨幾乎沒有多想，也將手里的燈藏在了身后，身前陷入一片黑暗中。

    就這樣，年輕的宋將軍長身玉立地站在那里，靜靜地他瞧著疫所門口那燈火，一步步后退，直到再也瞧不見。

    也許是她，也許只是他的妄想。

    不過那簇微弱的燈火，卻留在了他心里，不知今晚她的心會不會有一點點不一樣。

    ……

    陳家村。

    黑蛋放下手里的碗筷：“吃飽了。”

    高氏發(fā)現(xiàn)黑蛋吃的比平日里少了：“再多吃點，現(xiàn)在里面摻了雜糧，糧食夠吃。”

    黑蛋搖頭：“我聽巡視的村民說，城中都開始發(fā)救濟糧了，許多人家吃不上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