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羨回到城中，遠遠地就看到程彥昭等在門口。

    “你去哪里了？”程彥昭道，“我去了軍營，又追到衙署，還問了宋府的人，最后來到小院子，到處不見你人影?！?/br>
    程彥昭總覺得宋羨有些不同，到底是因為什么，他也說不清楚。

    宋羨道：“秦茂行找你了？”

    一下子被猜中，程彥昭多多少少有些泄氣：“他想要見你一面?！?/br>
    宋羨道：“讓他明日上衙前來這里?！?/br>
    宋羨會這樣痛快地答應(yīng)見秦茂行，程彥昭心里有幾分驚訝，以宋羨的性子就算答應(yīng)見人，也要磨秦茂行兩日。

    要說宋羨的缺點，這個人就像一頭孤狼，習(xí)慣用自己的法子解決問題，雖然他有這樣的能力，未免太過辛苦。

    脾氣能緩和一些，自然對宋羨有好處。

    將程彥昭攆出去，宋羨脫衣服梳洗，前世北方許多問題都是以戰(zhàn)事結(jié)束，他也沒想過為了避免一場戰(zhàn)事，花些心思，多費些周折，另辟蹊徑去解決。

    “少些戰(zhàn)事總是好的，至少百姓能安穩(wěn)些。”

    宋羨眼前再次浮現(xiàn)起陳家村的情形。

    蘇懷清進了鎮(zhèn)州衙署就沒能出來，秦茂行不禁有些著急，所以天剛亮就到了宋羨的小院子門外。

    幸好正門大開，看來宋羨已然起身了。

    “勞煩通報一聲，”秦茂行道，“秦茂行求見宋將軍?！?/br>
    第一百二十七章 試一試

    秦茂行站在門外深深地吸一口氣，這才跟著小廝走進院子。

    真沒想到，他會來求宋羨幫忙。

    但是眼下就像蘇懷清說的，什么事都沒有抓出遼人jian細重要。

    心中思量著，秦茂行硬著頭皮走入書房，抬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宋羨。

    宋羨面色冰冷，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肅殺的氣息，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劍，橫在他面前，讓他忍不住想要拔刀為之抗衡。

    秦茂行強穩(wěn)住心神向前行禮：“宋將軍?！?/br>
    宋羨抬起眼睛去看秦茂行，沒有客套直接道：“秦郎將登門所為何事？”

    秦茂行抿了抿嘴唇，都是武將出身，直來直去反而更好：“將軍和李大人在鎮(zhèn)州捉到的遼人jian細，他們嘴里是否有一顆木齒？”

    宋羨沒有猶豫頷首道：“是?！?/br>
    秦茂行接著道：“是否是這個模樣?！鼻孛袕男渥永锬贸鲆恢徊及蜷_，露出一個木質(zhì)的物什，那物什已然損壞，但仔細查看，依稀有木齒的模樣。

    宋羨抬眼看秦茂行：“秦郎將這是從哪里得來的？”

    秦茂行早有準(zhǔn)備，說出來之前還是停頓了片刻：“是在乾寧軍抓到的人?！?/br>
    乾寧軍是橫海節(jié)度使的地方。

    秦茂行接著道：“其實我與蘇懷清暗中追查遼人jian細許久了，這件事要從前年兵部的一場大火說起?！?/br>
    宋羨聽說過兵部庫部失火，燒毀了一些文書，還燒死了一位員外郎。

    秦茂行道：“死的那位員外郎叫呂延之，滄州人士，與我乃是摯交?！?/br>
    宋羨道：“呂延之的死有蹊蹺？”

    秦茂行點頭：“不過府衙沒有查出什么問題，我前去京城吊唁也不曾懷疑過，直到蘇懷清與我說，呂延之過世之前在查庫部的賬目，覺得北方的軍需有問題，朝廷每年調(diào)撥的軍資和北方現(xiàn)有以及消耗掉的軍資不符。

    呂延之這人擅長籌算，每日的公務(wù)對他來說太過輕松，于是他就去翻看陳年舊賬，所以發(fā)現(xiàn)有蹊蹺，但呂延之尚不能肯定，告訴蘇懷清等他查實之后再仔細說清。

    結(jié)果這話說完第二天，庫部就失火了，賬目沒了，呂延之也燒死了，府衙勘驗的結(jié)果是，呂延之夜里看公文，睡著時碰倒了燈盞。”

    秦茂行想到死去的呂延之不禁一陣難過：“后來我與蘇懷清就暗地里查軍備，在遼人手中發(fā)現(xiàn)了大齊庫部的兵械和火器?！?/br>
    宋羨道：“大齊和遼人兩軍交戰(zhàn)，也會有軍備被繳走，你怎么知曉那些是有人偷偷賣給遼人的？”

    秦茂行道：“我也有這樣的猜測，所以一直追查不放，終于抓到一個遼人的副將，嚴(yán)加審問，他招認(rèn)那些軍備是蕭興宗從大齊買來的?！?/br>
    秦茂行說著看向宋羨，他還沒張嘴卻從宋羨眼睛中看到了答案，宋羨猜到他接下來會說什么。

    秦茂行有些泄氣：“我抓到人之后，準(zhǔn)備帶去滄州，誰知道半途遇到刺殺，那副將被殺了?！?/br>
    宋羨道：“這件事發(fā)生在今年？”

    秦茂行點頭：“那遼人被殺之后，我又追查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秋天時在乾寧軍抓到一個眼線，沒能問出任何口供，他就自絕了。

    聽說遼人jian細口中有木齒，我與蘇懷清將那眼線的尸身挖出來，在他肚腹之中找到了這像木齒的東西?！?/br>
    宋羨沉默了片刻道：“你和蘇懷清查案打草驚蛇是起因，那些人為了遮掩，干脆將宋家推出去頂罪。”所以才有皇上對宋家的猜疑。

    秦茂行聽到宋羨這樣說，心中的迷霧又散去了不少。

    這件事真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

    “在北方能夠與遼人勾結(jié)買賣軍備的除了宋家就是橫海節(jié)度使，”宋羨與秦茂行對視，“宋旻的案子讓你們看清楚，至少我沒有暗中勾結(jié)遼人，于是前來找我求證，想知道買賣軍備的是不是宋家？”

    秦茂行以為自己還要費力解釋一番，不成想宋羨已經(jīng)看透。

    宋羨沒有給秦茂行想要的答案，墨色的眼眸幽深：“同樣的話我也要問你，買賣軍備，與蕭興宗來往，背地里推波助瀾的人是不是橫海節(jié)度使？”

    宋羨道：“做事不能妄想，要看證據(jù)。你追查軍備之事，還沒來得及稟告朝廷，就有宋家與遼人私通的傳言，真的那么好真相大白，呂延之就不用死了，你們也不必暗中查那么久。”

    秦茂行承認(rèn)，他就是因此才又有了猜測，難不成這件事與舅舅有關(guān)？

    宋羨接著道：“你在橫海節(jié)度使治下發(fā)現(xiàn)了軍備和眼線，不能為了給你舅舅開脫，就懷疑宋家。

    宋家能將手伸去你們身邊，就不如一并將勾結(jié)遼人的罪名壓給橫海節(jié)度使?！?/br>
    秦茂行面色更是難看，他不得不承認(rèn)宋羨說的都很有道理：“眼下還有一樁事，蘇懷清的舅父林珝身邊的親信曾去過滄州。

    所以蘇懷清才會趕來鎮(zhèn)州?！?/br>
    秦茂行和蘇懷清兩個人暗中查案，卻查到了自家人頭上。

    宋羨想著謝良辰說的那些話，前世秦茂行被自家人所害，蘇懷清也死的不明不白，也許真是因為追查這樁案子。

    秦茂行道：“懷清與我只想將一切查清楚，現(xiàn)在懷清來鎮(zhèn)州，若是有什么事能交給我去做，宋將軍只管開口?！?/br>
    宋羨收好面前的公文，他看著秦茂行：“如果林珝再去滄州，你可能查清他與誰有來往？”

    “能，”秦茂行道，“我在滄州有眼線，定能跟得住?！?/br>
    宋羨站起身：“那就試一試。”

    ……

    陳家村。

    陳老太太盯著外孫女吃飯：“雞rou才吃一天就屯住了？”外孫女小口小口地吃著飯，那模樣生像是吃了小灶，油水夠了，吃什么都沒那么香了。

    謝良辰昧著良心，忘記宋羨送來的牛rou湯：“可能是那只母雞太肥了。”

    陳老太太默默記下，看來還是買肥點的雞劃算。

    吃完了飯，謝良辰與陳子庚一起漱了口，然后一起出了村子。

    陳子庚去東籬先生那里進學(xué)，謝良辰要去鐵匠鋪看她那些大寶貝有沒有打出來，如果能提點新要求就更好了。

    “讓你四舅舅一起去，”陳老太太叫來陳詠義，“快要過年了，路上不安生，你多注意著些?！?/br>
    謝良辰覺得外祖母不是因為快要過年了，而是怕有些秘密被人察覺，她會有危險。

    第一百二十八章 為他打算

    謝良辰在鐵匠鋪前等了許久，鐵匠的徒弟才擦著汗跑出來。

    小徒弟不過才十歲，平日里幫鐵匠燒火，一張臉從春到冬都是黝黑的，不知是被煙氣熏的還是火烤的。

    “辰阿姐?！毙⊥降芤姷街x良辰很是開心。

    謝良辰將手中一袋豆子給小徒弟：“黑蛋讓我?guī)斫o你的?！彼麄儊韼状?，都要給小徒弟帶些吃的。

    小徒弟一臉不好意思：“阿姐以后別給我了，陳家村也不容易?！?/br>
    謝良辰笑道：“不值什么，就是閑著時打發(fā)時間。”

    小孩子總喜歡嘴里有點東西，眼下陳家村能拿出來的也就是一些豆子。

    小徒弟垂著眼睛收了：“謝謝辰阿姐?！?/br>
    說完小徒弟向身后看了看：“還得一個多時辰才能做出來，師父說，辰阿姐要鍘藥，刀刃鋒利些才行，他得多鍛幾次。”

    謝良辰很感激鐵匠，她要的東西的確比鐵鍋要精細，否則用幾次就崩壞了刀口。

    鐵匠尋了幾個人來幫忙，小徒弟不急著回去，就與謝良辰說話。

    謝良辰道：“最近活計不少吧？”

    小徒弟點頭：“鎮(zhèn)州城內(nèi)和附近村中來做鐵鍋的很多，咱們這一個鐵匠鋪從早做到晚，許多活計都推到了明年?！?/br>
    謝良辰笑道：“從前打仗，誰也不敢用鐵鍋，從前有的也都讓遼人搶走了，眼下不一樣了，一個村總要有幾口鍋，做起飯食才方便?！标惣掖宄耸焖幩?，這鐵鍋不過才有三口，其中一口在她們家。

    小徒弟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我?guī)煾高€說，他也沒料到今年會有這么多人買鍋，都是因為賣藥材、皮毛和商隊賺了銀錢?！?/br>
    這話謝良辰喜歡聽，大家都能賺到銀錢才好。

    正說著話，王鐵匠走了出來，方正的臉微沉，眉頭緊鎖，見到謝良辰道：“恐怕要等明日再來取鍘藥的刀了?！?/br>
    謝良辰問道：“是哪里不對嗎？”

    王鐵匠嘆口氣：“我照大小姐說的那樣試了試，刀刃盡量薄一些，可惜……容易彎，用不了多久就要重新鍛刀身，看來還是火燒得不夠，我再想想法子?！?/br>
    王鐵匠說完話，小徒弟不等師父吩咐：“我去燒火?！?/br>
    王鐵匠看著謝良辰：“從前我的確見過師父做出那樣的刀，可能是我手藝不精，不過既然我答應(yīng)了，就會再試著再做做看，實在不行只能等明年看看，等鎮(zhèn)州鐵匠鋪有了排橐（注1）用也許就能做出來了?！?/br>
    謝良辰道：“勞煩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