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府。

    宋啟正宅院中。

    榮夫人聽到管事稟告的消息：“三爺總算回來了。”

    榮夫人眼睛頓時一紅，她怎么也沒想到旻哥兒會被關(guān)這么久，顧不得宋旻來見她，她就疾步迎出去。

    宋旻正被人攙扶著走進內(nèi)院，看著兒子瘦了幾圈的身子，榮夫人悲聲道：“我的兒，這是怎么了？可心疼死娘了。”

    宋旻抬起頭，臉色黑黃，眼窩深陷，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榮夫人只覺得被人在心窩狠狠地挖了一塊血rou：“是誰做的？誰將你折磨成這般模樣？”

    第八十一章 幫我

    宋旻聽到榮夫人的話，微微抬起了頭，不過很快就又垂下，眼睛中沒有半點神采，似是只剩下了一個空皮囊。

    宋裕快步走進了院子，伸手攙扶住榮夫人，然后吩咐管事：“都在這里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將三爺扶到屋中躺下?！?/br>
    榮夫人眼睛盯著宋旻，慌亂地跟著往前走，恐怕走慢了宋旻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母親別急，別急，”宋裕道，“我請了郎中來，三弟不會有事的?！?/br>
    榮夫人只覺得一條命去了一半，喘息都覺得困難，淚水模糊了雙眼，終于到了宋旻房中，宋夫人坐在宋旻床前，伸手去摸宋旻消瘦的臉頰。

    宋旻一雙眼睛望著頭頂，沒有半點反應(yīng)。

    “旻哥兒，”榮夫人顫聲道，“你不要嚇母親啊?！?/br>
    宋旻不說話，榮夫人就看宋裕：“你弟弟到底怎么了？”

    宋裕抿了抿嘴唇聲音艱澀：“三弟被發(fā)放去了礦山勞役，手腳還綁著沉重的鐵鏈，三弟總是鎮(zhèn)國將軍府的嫡子，哪里能這般受辱？”

    榮夫人忙著去看宋旻的手腳，果然看到了被勒過的青紫痕跡。

    榮夫人瞪圓了眼睛：“不是說只在牢中關(guān)些日子？怎么會去勞役？誰……”

    話沒說完，榮夫人就已經(jīng)清楚了：“是宋羨。沒有他開口，誰敢這樣做？”

    聽到宋羨的名字，床上的宋旻發(fā)出一陣咬牙的聲音，眼睛里也充滿了鮮血，他支撐著想要起身，奈何身體承受不住，又重重地跌回床上。

    榮夫人見狀忙上前勸說，宋旻哪里肯聽，一副要去殺了宋羨的模樣，最后折騰的終于暈厥了過去。

    郎中上前給宋旻診治，榮夫人哭得撕心裂肺。

    宋裕安慰榮夫人：“我再去想想辦法，將大哥請回來，讓三弟認個錯……”

    “他肯回來嗎？”榮夫人道，“他來定州好幾日，我天天使人去請，他連鎮(zhèn)國將軍府大門都不肯進，管事在旁邊賠了小心，只求與他說上幾句話，守了幾天，他卻一個字都沒說?！?/br>
    宋裕臉上也有憤恨，但還是道：“父親為了我們兄弟的事動了氣，李佑也站在大哥那邊，鎮(zhèn)州百姓人人夸贊大哥……大哥勢頭正盛，眼下只能求大哥饒過我們。”

    榮夫人哭道：“他小時候就是如此，表面上讓人挑不出錯處，私底下卻向我屋子里放蛇，明知道他的心機，我卻還要去哄著他高興?！?/br>
    榮夫人和宋裕說話的時候，宋旻已經(jīng)醒過來，聽到這話，他用盡力氣喊叫：“誰都不要去求他……我早就說過，他就是天生的薄情寡義，非要……非要我們死才肯罷休?！?/br>
    榮夫人忙吩咐郎中退下，上前拉住宋旻的手。

    宋旻額頭青筋浮動，他看著榮夫人：“母親你記得，不是我死，就是他死，沒有第二條路，不……”

    宋旻又想到了什么，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我死，也要拉上他一起，我們都死了，母親和二哥才能過上好日子。”

    聽到旻哥兒說“死”字，榮夫人有種錯覺，好像她已經(jīng)失去了他，她慌張地將宋旻摟在懷中：“別……別說這種傻話，你不會有事……母親不會看著你死。”

    “母親，”宋旻拉住榮夫人的手臂，“您幫我，您幫幫我。”

    榮夫人不知道宋旻要讓她幫什么，她心軟的一塌糊涂：“你放心，母親不幫你幫誰？”

    “好，”宋旻道，“若是宋羨再向我下手，母親就拿了父親的兵符，讓我調(diào)兵遣將殺了宋羨?！?/br>
    榮夫人一怔愣在那里，宋旻說的是胡話，就算她這樣做，宋旻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殺了自己的嫡長兄，朝廷命官，那是死罪一條。

    “胡鬧，他有什么罪名讓你帶兵前去？”

    榮夫人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宋旻放在她手臂上的手又緊了緊：“母親，他私通遼人，他有大罪?！?/br>
    榮夫人驚詫：“你胡說些什么？”

    宋旻篤定地點頭：“有人向我告發(fā)，等我找到證據(jù)，坐實了他的罪名，父親就能出兵大義滅親?！?/br>
    榮夫人看向宋旻幽深的眼睛，整個人一抖。

    宋旻道：“母親，不是他死，就是我死?！?/br>
    榮夫人聽著宋旻的話，心中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宋羨被殺的模樣，宋羨死了，或許往后就都太平了。

    榮夫人耳邊響起一個聲音：“無論什么事，只要你說，我都會幫你做好?！彪y道她要請那個人幫忙？

    就像當(dāng)年救回兩個孩兒一樣？榮夫人一時拿不定主意。

    宋旻知曉母親的性子，也不再逼迫，母親見到他這般慘狀，早晚都會答應(yīng)。

    榮夫人走了之后，宋旻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休息，母親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這些日子他也算沒有白白受罪。

    “三爺，”宋旻身邊的小廝上前道，“嘉慧郡主讓人從京中送物件兒來了?！?/br>
    宋旻睜開眼睛，臉上滿是欣喜：“在哪里？”

    小廝將手中用皮革包裹的小包遞給宋旻，宋旻緩緩地將包裹打開，露出里面一把匕首。

    匕首出鞘，森然的冷意撲面而來。

    宋旻眼前浮現(xiàn)出嘉慧郡主嬌羞的面容，他的心一陣突突亂跳。

    等他成為新的義武節(jié)度使之后，嘉慧郡主會幫他鏟除前朝余孽，將廣陽王屬地奪回來。

    嘉慧郡主是廣陽王叔叔的血脈，廣陽王這一脈僅剩她一人，廣陽王屬地被奪回之后，這些地方朝廷會給嘉慧郡主的夫婿。

    宋旻想著嘉慧郡主，都說廣陽王俊美無雙，他的族人果然也是個個美貌。

    高官厚祿，美妻在旁，才該是他應(yīng)有的。

    宋羨這次定會死在他手上。

    ……

    滄州。

    橫海節(jié)度使屬地。

    蘇懷清正在看母親送來的信函，從字里行間就能看出母親的怒氣，只因為他讓人買了陳家村的藥材。

    “那陳家村都是在為宋羨做事，你怎么就不明白？真以為一群鄉(xiāng)野村民能懂得藥材？藥材也就罷了，現(xiàn)在又建了熟藥所，熟藥也是誰人都能做的？”

    自此之后信函上所寫都是辱罵陳家村人的話。

    蘇懷清不愿意再看，將信函湊在燈下燒了。

    信函燒成灰燼時，傳來了敲門聲，

    蘇懷清住的客棧，除了身邊人只有一個人知曉，于是他沒有猶豫喊了一聲：“請進?！?/br>
    門被推開，秦茂行走了進來。

    秦茂行是橫海節(jié)度使的外甥，在京中時與蘇懷清相識，兩個人一見如故，從此之后總聚在一起說話，說的都是當(dāng)下的政局。

    蘇懷清給秦茂行倒茶，秦茂行迫不及待地開口道：“你聽說鎮(zhèn)州建官藥局的事了嗎？真的做好了，宋羨可就又立了一功。”

    蘇懷清沒有說話。

    秦茂行接著道：“你相信一個村子能制作熟藥？你說宋羨到底圖謀些什么？”

    蘇懷清看向秦茂行：“你覺得宋羨是個什么樣的人？”

    第八十二章 安撫

    秦茂行提及宋羨，臉上的神情變得鄭重。

    他與宋羨在戰(zhàn)場上遇見過：“宋羨治下很嚴，打了不少勝仗，不過也心狠手辣，不講半點情面。

    作為大齊的將領(lǐng)沒什么可說的，我與他沒有都少私交，不知曉他真正的脾性如何……”

    秦茂行說到這里眉頭緊鎖，一副不愿意多言的模樣。

    蘇懷清看出蹊蹺：“發(fā)生過什么事？”

    秦茂行道：“去年我們這邊的人奉命給宋羨送軍資，軍資晚到了一日，押運官被宋羨斬了?！?/br>
    那押運官與他相熟，在舅舅帳中多年，臨走之前我還與他說好，等他押送軍資回來一起吃酒，沒想到他會死在宋羨手中。

    聽舅舅說，押運官沒做錯什么事，路上遇到了一群賊匪，為了不丟軍資，他們也是浴血奮戰(zhàn)，雖然遲了一日，但軍資沒有半點損失。

    若舅舅是主將，頂多就是責(zé)罰絕不會殺人，就因為宋羨知曉押運官乃是舅舅身邊的得力副將，為了激怒舅舅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只要舅舅沉不住氣前去尋宋羨，宋羨就可以借故向朝廷告舅舅一狀。

    秦茂行接著道：“那時我舅舅在拒馬河打了敗仗，皇上下奏折責(zé)問，舅舅不能再犯錯，否則橫海節(jié)度使之位不保，我們也是好不容易才攔下了舅舅。

    宋羨這些年沒少立下戰(zhàn)功，但為了壯大他自己，也是無所不用其極?！?/br>
    秦茂行道：“宋羨可是連親生父親的軍功和兵馬都會搶奪，能是什么善類？”

    蘇懷清沉默不語。

    秦茂行接著道：“這樣的人會突然關(guān)切民眾，扶持陳家村？我這邊聽到的消息，都說宋羨是為了接管鎮(zhèn)州，故意做給李佑看的。”

    蘇懷清依舊沒有言語，秦茂行拿不準蘇懷清的意思。

    蘇懷清半晌才道：“你是想問我謝大小姐到底懂不懂藥材？會不會熟藥？”

    如果謝大小姐不會，就可以肯定是宋羨背地里在動手腳。

    秦茂行頷首。

    蘇懷清抬起頭，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溫潤：“我不知。”

    秦茂行皺起眉頭：“我們在京中打聽到消息，說宋家與遼人勾結(jié)，若通敵之人是宋羨，那別說陳家村，整個北疆可都身處險境之中。”

    蘇懷清抬頭看向秦茂行：“恒海節(jié)度使懷疑宋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