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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養(yǎng)小青梅 第20節(jié)

    端成笑了笑,她可是世家林立的京城里滋養(yǎng)出來的,見慣了人心暗語,怎么會信小丫頭這冠冕堂皇的話,她輕哼一聲,隨意道:“放心吧,若是讓我滿意了,便將府中下人的衣服全部交由你們鋪子來做,是不是劃算了?”

    縣里人人皆知,端成郡主的府邸立于城西,圍墻高聳,氣勢恢宏,雖然只有兩個主子,可伺候的下人卻一點也不少,足有兩百多個,所有人皆著統(tǒng)一服制。

    若是能承包郡主府邸這兩百多個下人的衣料,確實是很可觀的一筆利潤了,比起店里這些零散的客人,不知賺錢了多少。

    思及此,枝枝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好好地伺候著這位郡主,詳細(xì)地為她介紹了店里的繡樣。

    不料,郡主只聽到一半就蹙起了眉頭,徑直打斷她:“你們店里也就只有這些俗氣的東西了么?”

    “呃……”枝枝愣了愣,認(rèn)真打量郡主一眼,她知曉這端成郡主見識多眼光高,平常的東西必然入不了她的眼,她在郡主身上穿的衣裳上掃視一眼,淡淡道:“還有一樣,或許郡主會喜歡。”

    “哦?說來聽聽?!?/br>
    “近來天熱,我們鋪子正在趕制一種新的樣式,名為藕絲羽紗,顧名思義便是用萬千藕絲結(jié)合而成,又充以細(xì)小羽毛,不僅清涼解熱,而且舒適柔軟,穿在身上如若幽蘭般清透,清雅而不失華貴。”

    這才剛?cè)氤跸?,旁人還穿著單衣,郡主已經(jīng)穿上紗袍了,枝枝便是猜測郡主一到夏天便極為怕熱,尋常的紗衣穿在身上都不夠清透的,所以便給了她這個料子。

    郡主果然勾起了興趣,眼里亮了些,“可有成品看看?”

    “還在趕制中,尚未完工。”枝枝道:“若是郡主感興趣,可以先給郡主做一件樣子?!?/br>
    郡主失落了一番,聽聞此,也只好點點頭:“那就用藕絲羽紗的料子,制一件鸞鳥朝鳳繡樣的吧,完工后直接送至我府上來即可。”

    直到送走端成郡主,林氏還在心里發(fā)慌,此時也顧不及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趕緊拉了枝枝在一邊低聲商量。

    “那藕絲羽紗還未制成,你怎的就說給郡主聽了?若是做不出來,我們豈不是都要完了?!?/br>
    這藕絲羽紗的想法其實不新鮮了,當(dāng)年在鋪子里還是枝枝親娘提出來的,后來和林氏商議著要一起做,只是做工極需精細(xì),且因為料子太輕薄透潤,花樣很難繡上去,便是他們那樣嫻熟的繡娘,也很難做出來。

    后來這想法便不了了之,直到最近重cao舊業(yè),引入新布料新花樣時,林氏又和枝枝提起了這個想法,兩人想琢磨著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踐。

    這種料子雖然復(fù)雜些,但只要費心,還是可以做出來的,難就難在要在這軟薄的料子上繡花樣,實在是很考驗繡娘的功力。

    林氏原本想著,若是要制出這樣輕薄的衣料,便只能繡最為簡單的花樣,像是蘭花桂花一類。

    可誰知這郡主要求不低,一開口便是要鸞鳥朝鳳的樣式,便是林氏這種做了幾十年繡活的人了,也難保證可以制成。

    枝枝卻深思了會兒,對林氏淡淡笑了笑:“林姨,就讓我先試試吧?!?/br>
    見她這么說了,林氏也只好先按下心底的憂愁,無奈點了點頭。

    端成郡主被安嬤嬤扶著從鋪子里出來,又回到熙熙攘攘的巷子里,她回頭望了一眼,已經(jīng)看不到小女孩的身影了。

    郡主若有所思了一會,忽然開口:“嬤嬤,那個姑娘,是不是有點眼熟?”

    方才她進去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了小姑娘一回,見那姑娘無論是身上溫柔恬軟的氣質(zhì),還是臉上的五官神韻,都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安嬤嬤跟著端成郡主多年了,若是郡主熟悉的,想必安嬤嬤也會熟悉,她擰著眉頭想了一會,道:“奴婢也覺得極為熟悉,她眼下那一顆紅痣,和當(dāng)年永安伯府家的嫡小姐,簡直是一模一樣?!?/br>
    端成郡主離京多年,當(dāng)年京城里的那些貴女她已經(jīng)記不起模樣,但如今這兩人遠(yuǎn)隔千里,氣質(zhì)卻如此相似,還是讓郡主起了疑心,她追問道:“那伯府的嫡姑娘,如今怎么樣了?”

    “聽說嫁進了長樂侯府,夫君體貼,兒女孝順,日子倒也和美。”安嬤嬤似乎明白郡主心中所想,說著湊近了她,壓低了聲音道:“……不曾聽聞侯府有丟失女兒的消息啊?!?/br>
    郡主愣了愣,她確實是這么猜測的,估摸著年齡,這姑娘該是那位嫡小姐出嫁后所生的女兒,只有母女才會有如此相似的氣度。

    只是……侯府不曾有丟失女兒的消息,而從方才鋪子里的人來看,那姑娘顯然也是有母親的,便是那店里的老板娘。

    如此一來,兩人莫不是真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巧合的相似?

    端成郡主還在出神地想著,馬車?yán)锖鋈豁懫鹆艘魂嚳摁[之聲,小男孩中氣十足地喊著:“母親怎么還不回來?我要母親!母親回來!”

    聽到兒子的哭鬧聲,郡主連忙放棄了思考,急著上車去照看兒子。

    罷了,無論是京城侯府的夫人,還是這鋪子里的小姑娘,終歸都是和她無關(guān)之人,她也不必再去為她們多慮。

    *

    此后的日子,枝枝便一直埋頭研究怎么做端成郡主要的鸞鳥朝鳳藕絲羽紗,和謝翼相處的時間不多。謝翼原本就糾結(jié)著要怎么把那支碧璽芙蓉簪送出去,這下更沒機會了,這簪子就一直揣在他身上。

    直到這日林氏給謝翼收拾屋子,整理衣服的時候看見了里頭藏著的簪子,不由起了疑心,“這簪子哪來的?”

    她狐疑的目光在謝翼身上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暗想如今兒子也大了,怕是也生出了些旁的心思,連枝枝都有沈公子的“追求”了,若是謝翼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也是正常的,只是怕他性子還不夠穩(wěn),萬一生出什么禍?zhǔn)戮筒缓昧恕?/br>
    何況他如今還在念書,這種事可馬虎不得,所以她還得認(rèn)真把關(guān)著。

    誰料謝翼看見了那簪子,臉上僵硬了一下,有點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就隨口道:“……路上撿的。”

    “撿的?”林氏翻來覆去看了幾眼那簪子,這花簪玲瓏剔透的,“還是新的呢,你哪撿的?”

    “就院門口撿的?!敝x翼隨便扯了一嘴,又怕母親生疑,心一橫干脆道:“娘,既然還是新的,就送給你戴著吧?!?/br>
    林氏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終于收起了疑心,卻沒答應(yīng),“這模樣瞧著鮮嫩,該是枝枝那種小姑娘戴的,還是送給她吧?!?/br>
    謝翼本已經(jīng)涼了的心忽然又一亮,這簪子本來就是給枝枝的,這下也算是送到了她手里,但他表面上還是狀若不經(jīng)意道:“隨便,給她就給她吧?!?/br>
    林氏又把枝枝從房里叫了出來,枝枝忙活了幾天的繡活,這會兒正頭昏眼花著,她瞧了一眼林氏手上的簪子,摸了摸發(fā)髻,“我頭上的簪子還好好的,這簪子就給林姨戴吧。”

    “你真不要?”林氏又問她一遍。

    枝枝點點頭,她還在研制繡樣,沒功夫和林氏多言,“嗯”了一聲就轉(zhuǎn)身回去了,一副對花簪絲毫沒有興趣的樣子。

    林氏最后也只好將那支碧璽芙蓉簪插在了自己頭上。

    謝翼心里簡直想吐血,他那么費心挑選的簪子,那丫頭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就給林氏了,那芙蓉花碧玉明明最配她了。

    她究竟是對那簪子不在意,還是對他不在意?

    謝翼最終撇了撇嘴,罷了罷了,他再也懶得理那丫頭了,沒眼光又沒眼色,還想著給她什么甜頭呢。

    *

    謝翼想送枝枝東西,卻有人也想給謝翼送東西。沈之恒這會兒守在書院門口,手里提著個籃筐,正耐心地等待著什么。

    算著時間,這會也該是謝翼要來的時候了,沈之恒瞇了瞇眼睛,果然看見路的一邊出現(xiàn)謝翼的身影。

    謝翼也在此時看見了沈之恒,他腳步頓了一頓,隨后走過去,就當(dāng)沒看見她似的跨進了書院門檻。

    沈之恒卻一把拉住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敬辭兄今日來得真早?!?/br>
    早么?謝翼抬眸往書院里瞥了一眼,他今早起得遲了些,此時書院里已經(jīng)人聲喧雜了,也不知沈之恒這一句“早”是從何而來。

    他徑直問了一句:“你到底要干嘛?”

    沈之恒這下更緊張了,她前些日子和枝枝喝茶,聽說謝翼喜歡吃糖蒸酥酪,便自己琢磨著在家做了這樣糕點,她平日里從未下過廚,學(xué)會這道糕點還花費了不少心思,也不知做的合不合他胃口……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食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閑在家無事做了些糖蒸酥酪,聽說敬辭兄你也愛吃這個,便想著送一些給你嘗嘗……”

    她的臉透著些通紅,謝翼看了她半晌,忽然瞇起眼睛:“聽說?聽誰說?”

    沈之恒像是被抓著什么把柄似的,嚇了一跳,若是讓謝翼知道她偷偷向他meimei打聽他的喜好,那就不好了,她連忙道:“沒、沒誰?!?/br>
    然而謝翼怎么會看不出來,他一瞧沈之恒的模樣,再聯(lián)想到她前段日子和枝枝單獨出去喝過茶,就知道這事必然是那丫頭透露出去的了。

    何況……這糖蒸酥酪,也是有說頭的。

    那是他們還在雞鳴村的時候,枝枝有一日想吃甜口的東西,便跟村口的吳嫂子學(xué)做了這道糖蒸酥酪,結(jié)果做的多了些,家里三人都吃過了還剩了好些,枝枝想著蔣元越總喜歡給她糖吃,必然也愛吃這甜口,便想將剩下的糖蒸酥酪送給蔣元越嘗嘗。

    謝翼怎么可能讓那臭小子吃枝枝親手做的點心,連忙說自己還要吃,然后一口氣將剩下的酥酪全部吃下去了,滿腔滿腹的甜味,差點沒把自己膩死。

    謝翼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肯定是枝枝當(dāng)時看他吃了那么多,就以為他喜歡吃這個,便告訴了沈之恒。

    他其實一點都不愛甜食,而且自從那次以后,他看見這玩意兒就反胃,這下沈之恒送的一盒糖蒸酥酪,他當(dāng)然也沒什么興趣。

    “誰說我愛吃這個了?”謝翼沒什么好臉色,這沈之恒怎么就跟個狗皮膏藥似的呢,怎么甩都甩不掉,不僅纏著他,還纏著他家那丫頭。

    說起來枝枝那丫頭也是個白眼狼,人家?guī)拙浜迷捑桶阉召I走了,把什么事都告訴別人。

    “警告你以后離我家人遠(yuǎn)一點,聽見沒?”謝翼沒好氣地對沈之恒吐出了這句話,就徑直跨進了書院門檻。

    獨留沈之恒愣在門口,一臉青白交錯。

    不知過了多久,她活動了下僵硬的手指,看了眼自己苦心烹制的點心,自嘲似的一笑,而后將食盒扔在了一邊。

    賀聞天這次不知又從哪里冒出來,看完了這場好戲,嘖嘖嘲諷道:“小白臉果然是小白臉,跟個女人似的,還下廚做點心……”

    若是尋常,沈之恒聽見他的嘲諷,必然要和他爭執(zhí)幾句,可這次沈之恒也像是失了魂魄般,什么都沒聽見的樣子,渾渾噩噩地轉(zhuǎn)身走了。

    賀聞天還等著沈之恒和他吵,誰知道這人什么也沒說就走了,他還有些不習(xí)慣,暗道一聲“無趣”。

    地上只有那食盒還孤零零地留著,賀聞天看了半晌,終于忍不住過去偷拿了一塊放進嘴里,他從小最愛吃甜食了,連喝的水都是放了糖的。

    “嘿,還別說,”二世祖一邊咀嚼一邊嘀咕著:“這小白臉做的還挺好吃……”

    *

    枝枝熬了幾宿,終于將端成郡主要的那件鸞鳥朝鳳藕絲羽紗趕制出來了,那羽紗上繡鳥實在難繡,枝枝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眼睛都快瞎了,她也沒精神去郡主府了,直接讓鋪子里的繡娘送過去。

    后來鋪子里的繡娘從郡主府回來后,聽說郡主對衣服很滿意,枝枝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有信心的,那件藕絲羽紗符合郡主夏日清涼的要求,她繡的花樣也足夠精致漂亮,郡主便是再挑剔也沒有不滿意的。

    她記著郡主承諾過她,若是衣服讓她滿意了便可以將府中下人的衣服交給她們鋪子來做,因此枝枝這段日子也一直在等著郡主府的人過來。

    可她沒想到,過了幾日后,郡主家的下人果然來到鋪子里請她,卻不是要談下人衣服的生意,而是說那件藕絲羽紗出了些問題。

    枝枝一頭霧水,那件衣服花費了她半個月的心思,一針一線都是她親手制成,怎么也不可能有什么問題啊。

    但郡主府的人執(zhí)意請她上門,她只好跟著去了。

    郡主府邸在城西,整個東吳縣最好的地段,既沒有繁華到喧嚷嘈雜,也沒有偏僻到荒無人煙,據(jù)說這里是當(dāng)朝天子親自賜下的宅子,專門作為給明將軍養(yǎng)傷思故的居所,因此建得極其清雅,精巧的亭臺樓閣,悠長的園草水廊,還有小橋流水般的荷池曲徑,每一個地方都精妙絕倫。

    枝枝從未看過這么漂亮的院子。

    丫鬟領(lǐng)著她走了許久,穿過了大半個宅院,才來到郡主的寢居之所,郡主似乎午睡剛起,只穿了件家常的湘妃色月華裙,看上去平易近人了些。

    她正摟著小兒子明宵,要給他喂點心吃,小少爺明宵卻在她懷里扭著哭鬧:“母親,我要出去玩,我想出去玩!”

    “別鬧?!倍顺煽ぶ髟谒蟊成陷p拍了一下,皺眉道:“近日縣里不太平呢,聽說不少小孩子都被拐走了找不回來,你近日不許出去?!?/br>
    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一心只想出去玩,仍是鬧著不肯撒手。

    郡主此時看枝枝來了,便把明宵給了奶娘帶下去,讓她好好看管著不許跑出去。

    枝枝這才規(guī)規(guī)矩矩請了安,郡主吩咐人給她看了座上了茶。

    枝枝如坐針氈,并不適應(yīng)郡主的好意和府中下人的伺候,她謹(jǐn)記著自己是因為那件衣裳而來的,然而郡主不知是怎么的,并不提及那件衣裳的事,反而顧左右而言。

    “最近天好像熱了些?!?/br>
    “夏至已過,是熱了些?!?/br>
    “近來鋪子里生意如何?”

    “承蒙郡主關(guān)懷,生意不錯?!?/br>
    枝枝不敢多言,每一句都小心謹(jǐn)慎。

    郡主含笑看了她一眼,看出她心底的拘謹(jǐn),也不跟她多言了,吩咐下人將那件鸞鳥朝鳳藕絲羽紗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