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狠絕的話，我應(yīng)該早一點說，那樣，后來的許多事情就不會發(fā)生。”月華狠心道。

    “燎原的火焰，不是一盆冷水就可以澆滅的。我對你的心思，也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轉(zhuǎn)移。自從你進(jìn)宮以后，他對你并不好，讓你受盡委屈。我無時無刻不是在受折磨，想要將你拯救出來。

    我承認(rèn)，在常凌煙進(jìn)宮之后，我在他的面前的確是有意挑撥，阻止他將實情告知給你知道，并且令你們誤會逐漸加深，愈加疏遠(yuǎn)，令你負(fù)氣出宮。

    我那時候，就是覺得，他根本就不值得你原諒，你不應(yīng)該被他的甜言蜜語所蒙蔽。我細(xì)致入微地照顧你，看著你一點一點康復(fù)，我想，你會忘記他，忘記帶給你苦痛與折磨的紫禁城，會跟我遠(yuǎn)走高飛，可是你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

    “那你也不應(yīng)該騙我去千重湖，設(shè)局用**迷暈我?！?/br>
    “我沒有時間等，等你逐漸消除了心里對他的怨氣，重新再回到他的身邊，我只是想帶你走，海角天涯?！?/br>
    月華一陣默然：“我很感謝你曾經(jīng)為我做過的事情，可是你我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結(jié)局，早晚也是殊途陌路，你又何必強(qiáng)求呢？”

    “我只相信事在人為。我最開始犯下的錯誤，只要自己千倍百倍地補(bǔ)償回來，你會回心轉(zhuǎn)意?！鄙圩忧鋽蒯斀罔F地道，伸手一指門外的陌孤寒：“我比他更愛你，他能給予你的我也可以做到，他不能給予你的，我一樣也能?！?/br>
    月華淡然搖頭：“我愛他，不是因為他能給我什么，而是因為，我們原本就是彼此的全部。”

    邵子卿酒意上涌，一張臉全部赤紅起來，醉眼迷離，使得他的眸子，就像是深邃得不見底的大海，帶著神秘而又深情的漩渦，充滿著炫目的誘惑，瞬間就可以將人吸入進(jìn)去。

    “他從我身邊搶走了你，霸道地讓你愛上了他，卻一次次利用你，將你置于危險的境地，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你竟然還傻傻地以為，他是真的愛你？

    月華，你要知道，一直以來，在背后默默地保護(hù)著你的人，是我，不是他！我為了你，放棄逐鹿天下的野心，為了你，暴露自己的全盤計劃。他的微末情義就令你感動，終生相許，我為你做了這么許多，為什么你卻是無動于衷？”

    月華默然片刻：“感情不是以付出多少來衡量的。就像是我，從來都沒有為你做過什么，卻仍舊成為了你的執(zhí)念。也許，他不如你為我做的多，但是我知道，無論我需要他做什么，他都會愿意?！?/br>
    “都愿意？”邵子卿一聲苦笑：“讓他為了你放棄江山，他愿意嗎？”

    “他已經(jīng)在我與江山之間做出過選擇?！痹氯A極其平靜地說。

    “你說的是，上次木蘭圍場狩獵，他留下來保護(hù)你那一次吧？”

    月華頷首：“回京，就是保全江山，回圍場，就是保護(hù)我。緊要關(guān)頭，他選擇了去而復(fù)返?！?/br>
    “你只看到他留下來保護(hù)你，你為什么就沒有看到我？我一樣也在！只是，我不能在關(guān)鍵時刻挺身而出，手刃常至義而已。你不知道的是，我留在長安，謀劃了這么多年，又處心積慮地，數(shù)次挑撥他與常至義的關(guān)系，為了什么？

    我與他并肩，治理長安，使得長安繁榮昌盛起來，打壓了常家的勢力，與常家抗衡。已經(jīng)萬事俱備，就等著他與常家拼個魚死網(wǎng)破，然后漁翁得利。

    原本，只要你們?nèi)茧x京，我就可以掌控京城，直取王座?？上R行之前，他對我心有忌憚，換下了辰王，讓辰王留守京城，壞了我的滿盤部署。

    這也無所謂，我同樣可以趁機(jī)暗殺他，與騰兒內(nèi)應(yīng)外和，手持連環(huán)弓弩直搗長龍。可是，你卻以自身為餌，誘敵深入。

    我也面對著兩難的選擇，起事，你有危險，我無法顧全你的安危。按兵不動，我將錯失良機(jī)，以后，再也沒有這樣的機(jī)會。

    若是換成他，你覺得他會怎么選擇？他不會善罷甘休，就憑借他一次次舍得讓你鋌而走險，他就不會放棄。

    可是，千鈞一發(fā)，我放棄了！就為了你能安然無恙地逃離常至義的毒手，就是為了你能大仇得報，能夠綻開歡顏。

    失去了這一次機(jī)會，沒有第二次，從那以后，我就知道，再想要圖謀，已經(jīng)變作了不可能。陌孤寒他一人掌控了朝堂，長安在他的治理之下，必將逐漸固若金湯。非但，我逐鹿天下的夢想破碎，以后，西涼也會隨著長安的逐漸壯大，岌岌可危。”

    月華握著杯子的手有些輕顫。她知道，邵子卿所言，都是真的。這件事情令她的心都是沉甸甸的，壓得有些沉悶與壓抑。

    雖然，在江山的謀劃里，邵子卿所擔(dān)任的，只是不光彩的掠奪者身份，但是成王敗寇，有傲氣與野心的人都會認(rèn)為理所當(dāng)然。

    當(dāng)初木蘭圍場事變，自己就已經(jīng)覺得是驚心動魄，竟然不知道，暗中暗潮洶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如此看來，當(dāng)初自己贏得果真是僥幸，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

    “看來上天果真還是眷顧我們的，但凡棋差一招，也是滿盤皆輸?！?/br>
    邵子卿冷聲地笑：“果真是上天眷顧么？果真僅僅只是僥幸么？你我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br>
    他伸指指向陌孤寒負(fù)手而立的背影：“他許是那時候就已經(jīng)對我有了疑心，覺察到了什么，所以寧肯啟用辰王，做最壞的打算。如若失敗，辰王可取而代之。他利用你引出常至義，因為你的安危，我才會投鼠忌器?！?/br>
    月華斬釘截鐵地?fù)u頭：“不是，你錯了，他心中磊落，從未對你有過懷疑，也未想過讓我制衡你。以身為餌，是我自己主動提出的，與他無關(guān)。他想讓你跟隨去圍場，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擔(dān)心到時候情況瞬息萬變，他不能顧全我的安危，你與我哥哥都會奮不顧身地保護(hù)我，僅此而已。

    倒是你，一直在暗中謀劃，費(fèi)盡心機(jī)，相比較起他對你的磊落與坦誠，你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略遜一籌?！?/br>
    “是呢，我不夠光明，一直只能活在黑暗里，哪怕是出手救你，幫助你，也只能默默無聞，不敢張揚(yáng)?！?/br>
    月華眨眨眸子，一片清明：“太皇太后壽宴之上，是你出手接住壽碗，免去節(jié)外生枝？”

    邵子卿點點頭，算作默認(rèn)。

    “泠貴妃派人暗殺我，也是你出手用渾天罡氣，化去那刺客的掌風(fēng)？”

    邵子卿復(fù)又點頭：“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即便是暴露自己也在所不惜?！?/br>
    “那夜里，關(guān)鳩殿附近發(fā)現(xiàn)的神秘刺客也是你？”

    邵子卿苦笑一聲：“我暗中吩咐蘭懷恩她保護(hù)你，關(guān)照你，可是，她卻違逆我的命令與心愿，暗中撮合你與陌孤寒，后來又?jǐn)?shù)次暗下毒手。三番四次地加害你。你讓子衿暗中調(diào)查懷恩的身份，我才知道她背著我做了這些事情。我一怒之下進(jìn)宮找她審問，也就是那次，在關(guān)鳩殿附近露了行藏被發(fā)現(xiàn)。

    第二日恰好泠貴妃暗中買通殺手刺殺你，出手救下你之后，我便將計就計，一步步引導(dǎo)你們將所有的疑點全都?xì)w咎到泠貴妃的身上，除掉了沈家，替懷恩和我自己開脫。但我也知道，這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你對于懷恩已經(jīng)有所懷疑，長安不是久留之地。”

    月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不覺得，讓一個深深地?fù)磹壑愕娜耍瑏肀Ｗo(hù)我，會令她最終在點滴的折磨里喪失理智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可是我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希望，一直都是她在一廂情愿啊。我并不認(rèn)為自己有錯。是她陽奉陰違，結(jié)果事與愿違。”

    月華輕輕地咬咬下唇：“石漆噴涌，山洞倒塌，懷恩已經(jīng)是尸骨無存?！?/br>
    邵子卿將壺中殘酒一飲而盡，眸子逐漸變得猩紅：“我已經(jīng)猜到了。”

    “她一輩子都是在為了你活，你不應(yīng)該對她這么殘忍?！?/br>
    “她是不是很恨我？”

    月華略一踟躕，然后搖頭：“她一直到死，仍舊對你念念不忘。她臨死之時，最為卑微的一個愿望，就是能死在你的懷里?？上?，沒能如愿?！?/br>
    “她是我安排進(jìn)宮的不假，也是我有意讓她接近陌孤寒的身邊?？墒?，我從來沒有勉強(qiáng)她做過什么。她自己一直活在仇恨里，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她自作主張作出來的?！?/br>
    “可是你利用了她，利用她對你的感情，讓她心甘情愿地付出，這比強(qiáng)迫更可怕!你是她漫天仇恨里唯一的一縷陽光，她將你奉若神明，可是你卻親手將她帶進(jìn)了地獄?！?/br>
    邵子卿雙眸緊盯著月華，眸底一片受傷：“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對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那么寬容，唯獨是對于我，你卻這樣苛刻與殘忍？你為她們每一個人著想，可以原諒他陌孤寒犯下的許多錯誤，可是唯獨我，在你的眼中，就非要那么完美？

    我不接受蘭懷恩的情義，對于你而言，就是殘忍嗎？讓你接受一個你不愛的人，你是否愿意？我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希望，自始至終，我也沒有欺騙過她的感情。她心甘情愿地為我付出，我就必須有回應(yīng)是嗎？那么，我為了你付出這么多，你給我什么回應(yīng)？你比我還要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