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那些年【上】
對于沈幸來說,這一切的開始到刻入骨髓的蔓延,都在那么猝不及防,恍若一場無休止的夢境。 他在客廳隱約的歡笑聲中醒來,睡眼朦朧的去看門,客廳外圍坐著的人在那一刻沒了聲,朝他望來。 他的動作也就此定格在了門口。 沈母面色微有責怪和嗔意,“沈幸,去洗漱完后馬上過來,客人來家里還睡得這么晚,真不像話。” 沙發(fā)上的老人面色威嚴,此刻哈哈大笑,“無事無事!是我們打擾了。一別多年,沈幸這小子也長得這么大了?!?/br> 他叫了聲長輩,然后對沙發(fā)邊上一直面露羞色,時不時朝他小心瞅著的女生點了點頭。 那雙春水眸子更加明亮。 他走出衛(wèi)生間洗漱,迷迷糊糊之間看著鏡子里自己頭發(fā)亂糟糟的卻絲毫不掩英氣的面容,思緒卻飄到不知道寧藍那丫頭起床沒有云云之類的外太空。 他忽略掉長輩們還有那雙羞意的眸子,走進房間換了衣服,然后打了個電話給她。 果不其然,她還在睡覺。 不知為何,想到她此刻頭發(fā)亂糟糟的,睡眼朦朧,躲在被窩里拿著手機將睡未睡的樣子,他就覺得特別可愛,也特別想惡作劇招惹一下她。 于是他說出了那句話: daring, you hear me ? 然后他聽見了電話那頭手機掉下來磕到什么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忙音。 他禁不住笑意溢滿眼底。 答應陪她去吃年糕火鍋,去游樂場,這些他都不感興趣的地方,又如何?看著她充滿希冀的目光,可憐兮兮的扒著他的手臂,心底早就柔軟到說不出拒絕。 中心廣場,他看見她幸福的撲向一個木偶人,不知為何,竟然有一種自己的所有物被別人抱了非常不爽的感覺。 即使對方只是個木偶人。 但很明顯,看身高,就知道是個男人。 他沉了臉,上前把她拉過身邊摟緊懷里。 他低頭,瞥見她微紅迷茫的小臉,一瞬間想到很多次他吻她,她都是這樣臉紅羞澀的把頭埋在他的懷里,而今,她對這個木偶人居然也臉紅? 自然是堅決不許的。 他哼了一聲,拉著她離開。 后來夜晚送她回家,她顯然有些累了,蔫蔫的靠著他走。他看見她被冷風吹得紅紅的鼻子,有些心疼。摟緊她,低頭,“冷不冷?” 她點頭,說冷。然后又加了一句,你抱我我就不冷了。 他挑眉,什么時候臉皮變得這么厚了? 她哼哼唧唧的朝他懷里擠了擠,軟香殘留,他瞇了瞇眼,聽見她有些得意的說,和變態(tài)待在一起久了,自然臉皮厚。 他不說話,她毛茸茸的腦袋蹭在他的胸口,好似等了一會沒見他出聲,然后抬頭看他,有些不明,你怎么不說話啦? 他桃花眼微瞇,清楚的把她眸中那一秒轉(zhuǎn)瞬即逝的慌亂收入眼底,長臂更快的禁錮住她想要逃離的動作,狠狠按在胸前,看著她皺在一起的小臉,還有那可憐兮兮的討好神情,問出:“你生氣啦?”這種明顯而又白癡的問題,一下覺得她特別乖巧順眼,嘴角一勾,他指腹摩挲過她柔軟粉紅的唇瓣,眸光轉(zhuǎn)深,“讓你看看什么才叫變態(tài)?!?/br> 然后不管她臉紅驚呼,直接狠狠的吻了上去。 ...... 他回到家,沈父臉色很不好,沈母有些擔憂的望著他,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周爺爺和周錦韻,都還沒有離開。 只聽見沈父低沉嚴厲的嗓音響起:“你去哪里了?家里有客人你還往外跑,手機關(guān)機也不接,你是不是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周爺爺還是很和藹的笑,一臉不贊成的朝著沈父,“家卓,你這話說得就太嚴重了,現(xiàn)在好歹也是大學生了,人家當然有自主權(quán),而且你把我當成客人就太生分了,你父親不在這里,他在這里聽到你這么說,小心你也被他訓哈哈哈?!?/br> 沈父無奈,“這小子,自他懂事以來,我就管不住他了。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主,我們做父母的,反而根本無權(quán)利反駁。” “哈哈哈好??!和你父親像!當年沈赴也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氣,做什么事情都堅決果斷,軍隊里就數(shù)他意志最剛傲氣最強,你這孩子,像他!” 周居河樂呵呵的笑著,瞥了眼自己孫女羞澀又悲傷的模樣,轉(zhuǎn)向在沙發(fā)前坐下一直低頭喝水默默不語的沈幸,“沈幸,爺爺問你,覺得我們家錦韻怎么樣?” “爺爺......”周錦韻臉一紅,低頭拉了拉周居河的袖子。 他想也沒想的點頭,言簡意賅,“很好?!?/br> 周居河又說:“上次錦韻在學校里摔倒,還好你及時送她到了醫(yī)院,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br> 他搖搖頭,說自己當時剛好路過現(xiàn)場,沒有什么道不道謝的道理,然后目光平靜的轉(zhuǎn)向周錦韻,“你的傷怎么樣了?” 周錦韻眼波微閃,低頭輕輕一笑,“好多了,那天謝謝你。” 周居河淺笑看著,然后又對沈父沈母道:“前幾年,錦盛的事情,我們都感到很遺憾,錦盛的父母也傷心了很長一段一時間。后來你們舉家搬走,我們聯(lián)絡(luò)也少了很多。當年我和你們父親在軍隊的時候,也曾經(jīng)一起上過戰(zhàn)場,有一次受了很重的傷,我們還曾一起打賭,說只要我們倆都能活著出去,就兩家結(jié)親,算是同時增添點喜慶?!?/br> 周錦韻咬住下唇,春水眸子更閃。 沈幸默不作聲的聽著,不開口。 周居河又道:“錦盛和錦韻一卵同胞,錦盛也算是jiejie。后來看見他們?nèi)齻€慢慢長大,錦盛和沈幸之間,經(jīng)常在一起參加比賽,外人口中的金童玉女,可惜......錦盛去得早,現(xiàn)在只留下錦韻。當初和沈赴說起的時候,也并沒有說究竟是錦盛還是錦韻,現(xiàn)在看來,錦韻也挺喜歡你們家沈幸的,孩子們也都長大了,他們的事情也該由他們自己做主,我這次來...... “我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br> 清冷無度的聲音,周錦韻原本羞澀媚然的神情,瞬間蒼白。 沈父篤眉,沈母垂下眼簾,微微嘆了口氣。 周居河倒是一副并不意外的樣子。 沈幸站起來,朝著周居河的方向點了點頭,“周爺爺,曾經(jīng)父輩們,甚至老一輩的打趣之言,怎么能算數(shù)?況且我相信,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古社會,我們自己的交往戀愛、結(jié)婚自由,還是由我們自己做主的。我和錦盛,也只是知己,我們在音樂上有著相同的信仰。但是我并沒有喜歡過她,錦盛,也有自己喜歡的人的。至于錦韻,她很好,可是我并不喜歡她,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所以,還希望您能收回剛才的話,兩家結(jié)親之類的事情,我是不會答應的?!?/br> 他轉(zhuǎn)身,毫不留戀的走了出去。 周錦韻一急,喊了聲:“沈幸!”然后后腳跟著追了出去。 ...... 一室沉默,沈父帶著歉意開口:“周叔,我......” 周居河伸手制止他的道歉,搖搖頭,“我知道,我不是那種干涉孩子們自由的人,只是錦韻,她放不下。今天來,也是要給她徹底斷了念想。那孩子,誒......” ...... 他覺得胸口又悶又煩,腦海里一直閃過寧藍毛茸茸的腦袋,白嫩的小臉。不知為何,他現(xiàn)在,就是很想見她。 雖然他們之間,離開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他苦笑,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她。走到樓梯口,就聽見身后急忙的聲音,“沈幸!” 周錦韻臉色微紅,有些氣喘的站在他身后。 他收起正要撥號的手機,屏幕上還是那張他高中課間,偷拍寧藍睡覺時候的照片。 “對不起,我要說的話,剛才已經(jīng)說了?!?/br> 周錦韻慢慢走近他,她垂下眼眸,站定在他面前。那張月白色的小臉,面容清麗純凈,透著悲傷和不解。 “沈幸,為什么,我明明認識你比她早,我們呆在一起的時間,明明比她長,我從小就認識你,從小就喜歡你,我哪里比不上她,為什么,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呢?為什么你不喜歡我呢?” 他看見她眼底露出的狠意,搖了搖頭,“不是的,你還沒有明白。真正的喜歡,是沒有所謂的時間早晚的。有一些人,你就算待在一起一生,也未必會愛上??墒钱斈莻€對的人出現(xiàn),你只需要一眼,就再也無法逃脫。寧藍,對我而言,就是那樣的存在?!?/br> “她或許不比你優(yōu)秀,不比你漂亮,她常常懊惱自己不夠高,不夠美,會害怕吃甜食變胖,可是卻整天也停不下來,遇到悲傷的事情會難過,卻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顯露出來,她給別人總是堅強果敢的一面,其實比誰都敏感害怕失去??稍谖已劾?,她是不是耍小性子,和我鬧脾氣,會因為我和別的女生說話,人前很溫和的要我早點回去,人后就對我撒潑質(zhì)問,我卻意外的,很享受這些。她會羨慕其他女生優(yōu)雅美麗,清純優(yōu)秀??墒窃谖已劾?,哪有人比得上她乖巧又愛耍賴的模樣,那些種種的在她身上所感覺到的跌宕起伏,每每恍惚和害怕失去,即使因為她,我已經(jīng)回不到過去那個波瀾不驚的自己,我卻無怨無悔,甘之若飲。” “錦韻,我這一生,從遇到她開始,就沒辦法回頭了。” 寒風吹過,周錦韻死死的咬住嘴唇,淚水早已布滿臉頰。她簌簌抖動的肩膀,單薄的身軀,在風中顯得那般脆弱。 他說:“天氣太冷,你沒穿大衣就出來了,早點回去吧。” 她拽住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袖口,低低哀求,“沈幸,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你可以像小時候那樣,抱我一下嗎?” 他定定的望著她,緩緩抽開了她的手,“對不起。” 她抬起頭,目光微閃的落在了某一處,然后猛得一撲,環(huán)抱住他的腰。 他顯然沒有料到她的舉動,被她一撞,下意識扶住她的手臂,欲把她扯開。 她死死的抱住他,頭抬起來,淚水浸滿了小臉,悲傷的哭道:“沈幸,就一次,一次也不可以嗎?你就讓我這一次,算是放過我心里的執(zhí)念吧,求你了,求你了......” 他怔了怔,沒有推開她。 他倏然不知,也就是這一刻的心軟,成了他往后無數(shù)夢靨的開端。 雨漸漸落了下來,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抽泣了幾聲,然后離開,低頭,“對不起?!?/br> 他說:“無事,回去吧?!?/br> 周錦韻搖搖頭,苦笑:“不是的,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對不起。沈幸,你會怪我的,如果你知道了以后?!?/br> 他不解,卻見她早已轉(zhuǎn)身,他也隨同進了樓里。 他又哪里知道,那個沒有撥出的電話,那一刻不忍的心軟,都讓一個人,獨自坐在黑夜雨夜里,看著他家暖黃色的燈光,怔怔、無神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