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杯橘子沙冰的威力在第二天徹底顯現了出來，郁陶以為昨天晚上通電話時的眩暈感是因為室內溫度，但起床后頭暈流鼻涕的癥狀來得分外猛烈，服了兩粒感冒藥，她換好衣服打車去飯店。

    舅舅在飯店訂了團年飯，這一家在本市是老字號，一樓是散桌，二樓是包廂，郁陶找到包間，剛一進門便聽見舅媽在和餐廳的服務員說話。

    “我們一個月前就預訂好了的，你現在說菜沒有了是什么意思，過年桌上是一定要有魚的，年年有余的兆頭你知道吧！”

    服務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孩，被舅媽的大嗓門說得連連道歉，舅媽懶得再和她講，大手一揮，“把你們經理叫來?！?/br>
    郁陶很識相地安靜落座，陶正康和陶佳妮也是一言不發(fā)地玩手機，舅媽的性子大家太知道了，在這個時候忤逆她，無疑是往槍口上撞。

    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走進來賠著笑，剛要開口，舅媽已截斷了他的話，“經理啊，魚我是一定要的，沒有鯉魚也要鯽魚的呀。”

    酒店事忙，經理額頭上一層的汗，忙答應了下來，催促服務生去改菜單，又賠了一壺玉米汁才算作罷，金黃的玉米汁倒進杯子里，舅媽品嘗勝利的果實，眼睛一掃，不忘算賬，“我在旁邊說，你們就在一邊玩手機，也不說幫幫我?！?/br>
    陶佳妮撇嘴，“老媽，你都出馬了，哪還有我們插嘴了份?！?/br>
    舅媽嗔她一眼，給她倒了一杯玉米汁，看見郁陶還戴著口罩，又皺起眉，“都進屋子了，還戴什么口罩啊?！?/br>
    郁陶說話帶著nongnong的鼻音，慢吞吞地說：“舅媽，我感冒了?！?/br>
    陶佳妮立刻幸災樂禍，“要你昨天吃冰沙?！?/br>
    舅媽果然發(fā)作了起來，先瞪向舅舅，“你個做大人的怎么管孩子的，這么冷的天還讓她吃冰沙！”又看向郁陶，“你自己也是，現在年輕不好好保養(yǎng)，有你后悔的時候。”

    一桌子的人都被教訓了一遍，舅媽心滿意足，一桌子菜上得很快，舅媽力爭來的鯽魚被擺在正中央，在她拍完小視頻后，大家才被允許動筷子。

    感冒后連味覺也遲鈍，郁陶吃得很少，又覺得困頓，回家倒頭就睡，一直在做夢。她已許久沒有夢見過mama，夢里也是冬天，mama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她躺在她的腿上，摟著她的腰，但是沒有聞到她的香氣，那種淡淡的，陪伴了十幾年的味道，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消散了。不知道幾點時，手機鈴聲忽然想起來，她驟然驚醒，又回到那個倉皇的晚上，接通時手都在顫抖。

    陶正康的聲音有些著急，“陶陶，你舅媽的爸爸突然摔倒了，我們現在要趕過去?！?/br>
    電話那頭一陣乒乒乓乓，夾雜著舅媽催促陶佳妮的聲音，郁陶啞著嗓子回道：“舅舅你們去吧，我假期也短，沒幾天就要開學了?！?/br>
    陶正康嘆了口氣，還想再說什么，舅媽已經在喚他了，只好匆匆掛了電話。

    郁陶咳了幾聲，嗓子里嘗到一股血的味道，她摸了摸臉，溫度高的不正常，摸索著開了燈，去客廳里找到電子溫度計，稍微一動，頭就脹痛，郁陶好不容易看清了溫度——38℃。

    她得去醫(yī)院了，郁陶慢吞吞的換好衣服，拿了鑰匙和手機出門，在小區(qū)門口打了一輛車，她在后座坐穩(wěn)，報了地名，“師傅，中心醫(yī)院。”

    這師傅的車技算不上穩(wěn)妥，見縫插針的超車，郁陶在后座被晃得想吐，剛想說一句，也不用那么急。

    呲地一聲后一腳急剎，師傅大聲罵道：“cao！你會不會開車啊！”

    郁陶晃得眼淚都出來了，連忙開了門跑到路邊吐，她本來就沒吃什么，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師傅下車跑去和前頭剮蹭的車主理論，夜風吹得她手腳發(fā)冷，哆嗦著掏出手機，撥通了章舟的電話。

    霍維光的這位助理，她僅見過兩次面，冷靜專業(yè)，就是她對他的全部印象。

    電話接通，章舟說道：“郁小姐，你好?！?/br>
    郁陶和他說了一下事情經過，一串話說出口，腦袋有些缺氧，她深吸了兩口氣，扶住旁邊的樹木。

    章舟一邊從住處往外走，一邊安撫她，“郁小姐，不要著急，我馬上過來?！?/br>
    掛斷電話，章舟立刻打給了霍維光，但沒有被接通。他開著車子趕到時，郁陶坐在路邊，交警正在一旁調解。郁陶并沒有連帶責任，早可以離開，但她全身發(fā)軟，站不起來，章舟走到她跟前，她才發(fā)現，撐著手要站起來。

    章舟攙了她一把，把她扶上車，開到最近的醫(yī)院，掛了急診，排隊的間隙，他接到了霍維光的電話。

    章舟聽見那邊機場播報的聲音，猜測他才剛下飛機，“郁小姐生病了，現在在中心醫(yī)院?！?/br>
    霍維光皺眉，邊往大廳外走，邊問他：“什么病，她現在還好嗎？”

    章舟看了一眼坐在等候區(qū)的郁陶，口罩遮了大半張臉，眼睛半闔著，顯得極為疲憊，“醫(yī)生還沒診斷，她現在有些虛弱?！?/br>
    消毒水的氣息穿過口罩，郁陶很容易想起一些回憶，她對醫(yī)院沒有什么排斥，生老病死，誰能離得了醫(yī)院，但是人一生病就容易脆弱，例如現在，她只能閉著眼，忍住落淚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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