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負(fù)手而立，星眸灼灼地望著窗外那漸漸遠(yuǎn)去的倩影，他的貴妃真的就這樣走了，連頭也沒有回一下。盡管他的表情又冷又酷，但心底是多么熱切地盼她能回頭看他一眼，是啊，只要一眼，哪怕只是不經(jīng)意的一瞥！但是沒有，果真盼不到！她走得那么果斷，那么輕盈，那么……

    天啊，她走得那么快，那么匆忙。她是在高興嗎？心底的熱切一點一點熄滅，直至滿腔熱切化為冰涼的灰燼。

    星眸漸漸起霧，他艱澀地滑動喉結(jié)。

    “皇上，別難過了！meimei只是搬回去住而已，離這紫宸殿也不過幾步路?；噬舷胨龝r，可以常常去看她，臣妾保證不吃醋就是了！”沈珍珠如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他身邊，柔聲地勸慰。

    其實她看見他熱切而疼痛的眼神，心里頭依然免不了泛酸，不過卻不似以往那般難受忿恨，取而代之的卻是一份從容與淡定。獨孤靈勸過的話，字字句句她全聽進(jìn)去了。她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遲早有一天獨孤靈將徹底走出他們的生活，而她要做的僅僅是愛他，愛這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子。

    李豫垂下眼簾，凄笑一聲：“誰說朕難過了？朕，只是覺得恥辱，身為皇帝，居然要用自己的妃子做交易！現(xiàn)在，還有一個背影可以看看。再往后，恐怕連背影也沒得看了。”

    那聲音竟然有隱飾不住的落寞和凄楚。

    沈珍珠心底發(fā)疼，痛楚地凝望著眼前的夫君，嬌艷如花的唇角卻揚起一絲欣慰的笑。李豫，這么驕傲的高高在上的天子，居然愿意將心底的恥辱告訴自己，就說明他潛意識里依然將她當(dāng)作最親密的結(jié)發(fā)妻子看待。

    過了半晌，她才熱淚盈眶地說道：“不，不要這么說！皇上是仁德之君，因為心懷天下，為了翦除貪官宦黨，使天下蒼生能夠安居樂業(yè)才這么做的?；噬系男亟蟊忍鞂挘群ｉ?，不許你這么說自己！”

    李豫心頭一陣激蕩，泛起愛的漣漪，冰涼的心忽然又熱切起來。

    他捧起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有多久他沒這樣凝視過她了。突然發(fā)現(xiàn)沈珍珠依然那么美，甚至比年輕時侯的她更多添了一份嫵媚。

    想起年輕時恩愛的種種，他的星眸充滿了愧疚，顫聲道：“珍珠，對不起。這段時間是朕的確冷落了你，也忽略了你的感受。你所受的屈辱，靈兒告訴朕了。朕枉為男子，卻無法保護(hù)自己的女人。錯在朕，而不在你。你且寬心，不要再糾結(jié)了，從此休提此事，連想都不要再想，知道嗎？”

    “皇上……”沈珍珠聞言全身一顫，隨著撕心裂肺的嬌喚，如珍珠般的眼淚潸潸落下，“對不起，對不起，細(xì)說起來，都是臣妾的妒意惹的禍。假如臣妾不吃醋的話，即便當(dāng)時聽到了皇上和獨孤靈成親的消息，臣妾也不會喝醉酒，讓那惡賊有可趁之機(jī)。這都是臣妾的錯。請皇上原諒臣妾，請皇上恕罪?！?/br>
    沈珍珠說著，就跪了下來，將頭低低的，愧悔萬分地默默垂淚。

    李豫忙扶她起來，緊緊擁入懷中。他的星眸亦泛起淚光，輕輕呢喃著：“不要說了，珍珠。不要再說了！朕都明白。你能做到那樣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你放心，朕不會嫌棄你的。朕知道天底下最愛朕的女子惟你一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朕，朕什么都知道，讓你受苦了……”

    “不，皇上！臣妾不苦。只要你心里還有珍珠，珍珠就算為皇上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呀！”她雙手緊緊攀住李豫的脖子，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已經(jīng)多久沒聽到李豫的甜言蜜語了，她心里突然感激起獨孤靈來了。若不是她，自己心中的死結(jié)不知何時才能打開？

    那晚，皇上留宿紫蘭殿。

    分離太久重聚，自然有無限甜蜜。只是，當(dāng)疲乏的李豫要陷入夢鄉(xiāng)時，突然一聲含糊不清的低呼情不自禁從李豫的口中逸出：“靈兒……”

    沈珍珠的淚水就這樣無聲滑落，盡管是含糊不清的低呼，但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痛苦地閉上美眸，心里就像被刀子切割一般疼痛，她痛呼道：李豫啊李豫，你到底是真心憐愛我呢？還是把我當(dāng)成獨孤靈的替代品？征服不了她，就來征服我嗎？

    李豫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居然立刻陷入了睡眠狀態(tài)。沈珍珠淚水狂亂地流淌。不！她不愿意承認(rèn)這樣的奇恥大辱，在這樣的時刻，夫君居然呼喚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李豫，究竟是多情，還是深情？究竟是無情還是癡情？天啊，在這方面，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自己的夫君了?；叵氇毠蚂`的分析，是那么有道理。李豫對自己應(yīng)該是有情的?？墒?，可是為什么會這樣？難道僅僅是因為不甘心？因為不甘心而一定要得到；因為得不到，而戀戀不能忘。

    對！一定只是不甘心，而不是愛！沈珍珠自欺欺人地想到?？墒恰?/br>
    凄迷的月色從窗外灑了進(jìn)來，沈珍珠瞪著空洞的美眸，再也無法入眠。點點繁星朝她眨眼，而她卻回報不了同樣的狡黠?；蛟S，這樣狡黠的表情只有獨孤靈才能做得出來吧。

    是的，到了如今，沈珍珠不得不承認(rèn)，在獨孤靈身上，有許多自己不曾擁有過的特質(zhì)。善良、脫俗、聰慧，這些，在獨孤靈身上是別具一格的?；蛟S，不應(yīng)該再有恨，應(yīng)該把獨孤靈當(dāng)作學(xué)習(xí)的榜樣，應(yīng)該……

    想著，想著，沈珍珠又落淚了。

    李豫什么都不知道，他睡得那么沉。沈珍珠的手輕輕撫上他的俊龐，難過而欣慰地笑了。比起自己，李豫其實很幸福，這種幸福，他自己知道嗎？

    或許，是不知道的吧？因為人們通常只會想著得不到的東西，一直那么想著，又怎么會幸福呢？

    很快，又有另一種想法將沈珍珠淹沒。

    在這樣痛苦的拉鋸戰(zhàn)中沈珍珠整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