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道歉的是我……因為在我能接觸到的訊息里我只能想到這種可能性————我是在你下車前的情緒才意識到你或許真的是中國人。這些天我知道你讀的書，給我的感覺是，你有雖然與我不全然相同、但很不錯的知識水準和見識，我卻聽說中國并沒有普及這類教育，女性更是以無知為美德。另外聽說中國女性的腳是被強行弄成畸形的，但你明顯是健康的，并且，你似乎覺得你的同胞和你是相似的……你是，貴女或者公主嗎？”

    最后那話白月估計帕特里克自己都不信，畢竟哪個公主不是把規(guī)矩貫徹到骨子里。

    不過想來，帕特里克會覺得她出身上流很正常，畢竟她皮膚白皙細膩，頭發(fā)烏黑柔順，還有文化素養(yǎng)————無論如何當下中英兩國的平民女性都達不到。

    ————而白月更意外的是，諸回沒告訴他？

    “他……諸回沒告訴你嗎？”

    “你的到來是我臨時知道的事情。”

    她想來也對，諸回又預(yù)測不了她什么時候到。

    “我是中國人?！辫b于帕特里克和諸回利益捆綁太強，白月決定告訴他，“并且我真的是平民，不過我來自未來的中國，在二十一世紀?！?/br>
    后來白月敢肯定，她面前維持著清冷矜貴的金發(fā)青年，當她說出這個離奇的回答后，那雙剔透的淺綠色眼睛，經(jīng)過信息消化，隨即就仿佛猝然升起了火焰，燃燒著熠熠的光彩。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這個消息很怪誕：存在著無數(shù)平行的世界，二十一世紀的一天某一個世界和我的世界意外打破了隔離，科學因此發(fā)生改變，一些人得到了像是奇幻小說里的異能，比如cao控風、火、水，而我，可以穿越時空?！?/br>
    不得不感嘆，他接受能力是真的強，一邊聽一邊點頭，愣是沒有任何詫異的表情。

    “這種變化，不會使世界混亂嗎？”

    “會，異世界的怪物想入侵我們，于是在外敵面前異能者由政府組織起來一致對外，在我們?nèi)俸蠓獯媪诉@段經(jīng)歷，世界又回到一切發(fā)生前那樣了?！?/br>
    來到這里好些天，白月都接觸不到幾個人，這回終于打開了話匣子：“諸回的異能也比較特殊，所以可以附在你身上，他是我的老友，先前因為亂局流落到其他時空，我就是來找他的?！?/br>
    “也就是說除了他沒人可以……”聽完她的世界觀解釋，帕特里克指著他自己問到。

    原來他一直以為她和諸回情況一樣？

    “這就是我自己的身體，如假包換的中國人?！?/br>
    “……很抱歉，我意識得太遲鈍了?！鼻嗄昙澥块]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睜開復(fù)又與她對視。

    白月很想說你接受新東西能力太強哪里遲鈍……

    “……在我們這里，年輕的未婚女性沒有陪同就不能出門，禮儀也禁止小姐們四處張望或停在擁擠的街道聊天，所以我當時為了你不被起疑，才假裝成你的伴侶，這對你……”

    白月壓根就沒留意到這點，他一說才意識到維多利亞時期英國或許也是“失節(jié)事大”的情況：“沒關(guān)系，未來不這樣的，我不在意。”

    帕特里克又告訴她，當時想說的是“那邊的人因為鴉片身體虛弱，又面臨著其他人的惡意，因此在萊姆豪斯的店鋪，隨時都有可能被洗劫”。

    “帕特里克，謝謝你當時肯站在華人這邊，我也意識到其實是我沖動了?！本G瞳中印出的黑發(fā)少女垂眸，眼神被細密的睫毛擋住，“可是我親眼目睹教科書上記述的屈辱，實在很……我也很奇怪，為什么你愿意這么做？我知道警察不會管，當時你其實幫助了他們……”

    沉默。

    白月抬頭看不清綠眸中的情緒，良久只聽見一聲嘆息。

    “……你非要知道的話，我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了，坐下說吧?！?/br>
    松軟的沙發(fā)鋪設(shè)著的毛毯深深地陷了下去，面前的茶幾上是由于長時缺乏養(yǎng)分而枯萎的馬蹄蓮。

    而那個時候白月還未意識到，枯萎的不僅僅是花朵。

    “白月，你自己的想法呢？”

    “那些人自己也不見混的好，就在比自己更慘的華人身上找利益和心理優(yōu)越感……”白月想來還是很憤怒，一時都沒顧上帕特里克也是白種人，“明明自己身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憑那一身白皮？我看我還比他們白呢？可笑的種族優(yōu)劣論者在把人類當畜牲的時候，究竟真正的畜牲是誰？”

    帕特里克聽了她的話并未表現(xiàn)出什么情緒波瀾，聲音很輕：“其實種族論更像是理由，直接原因還有一個：很多人覺得，華人擠占了他們的生存空間，搶了他們的工作?！?/br>
    “我……”白月意識到自己在對誰說話，連忙止住了更難聽的言辭，“帕特里克先生，中國人吃苦耐勞，辛勤忙碌只是為了生活下去，那些自己懶得努力的人，有沒有中國人都不影響他們失業(yè)……而且……”

    她覺得眼睛有點酸澀：“……這個時期，祖國國勢艱難，人民本來不吸食大煙的，是西方國家為了利益才讓他們沾上這種東西，你也知道幾乎戒掉太難。也是因為國家地位，他們在海外的權(quán)益得不到保障，誰都可以欺辱他們，哪是什么‘搶了別人的工作’，明明是華人更好壓榨罷了……”

    “沒錯，我就是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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