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蟹殼黃的阿婆在她的躺椅上一搖一搖，門口掛了一盞挺昏暗的小燈。

    有兩個小姑娘在前邊宮燈下跳繩。

    “跳皮筋，我第一，馬蘭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她們?nèi)藬?shù)不夠，一個人跳，繩的一端套在人身上，一端就套在一個家里的紅木椅上。

    “阿婆，”周放走在前頭，和阿婆打完招呼。

    回頭見陳燦還杵在那倆跳花繩的小朋友看。

    她站了一會，發(fā)覺周放在等她，于是小跑向他，站定，彎腰乖乖巧巧的喊：“阿婆?！?/br>
    她還帶著帽子，檐下小燈昏暗，阿婆看不太清，笑瞇瞇的問周放：“阿放，你女朋友?。俊?/br>
    周放眼睫微顫，側(cè)首看她。

    陳燦呆呆的反應(yīng)一會后，連忙把頭上帽子扯下來，不好意思的理了理有點(diǎn)亂的頭發(fā)。

    “阿婆，我是燦燦?！?/br>
    阿婆疑惑的戴上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打量了她一會，咧開只剩下一顆門牙的嘴笑，“我就說，哪里又來一個這么乖的丫頭，原來還是燦燦啊。”

    周放扯開話題，“阿婆，水缸里還有水嗎？”

    阿婆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孩子氣的搖頭，“我不記得了?！?/br>
    他好似早已習(xí)慣，回頭交代陳燦，“我去給阿婆打水，你在這等，”他停了一下，往前方看了一眼，又說：“或者，去跳花繩玩?！?/br>
    陳燦隨他的目光，往那盞宮燈下看。

    她們一跳一跳，稚嫩又歡樂，挑，勾，踩，繞，腳上生花。

    陳燦不會玩這個，她腳上平衡力很差，多半會摔跤。

    而且，她也沒玩過幾次。

    她少時幾乎沒多少歡樂的回憶。

    陳燦輕輕的收回目光，搖搖頭，說：“我不會?！?/br>
    她頓了一下，又接：“我手勁大，我?guī)桶⑵糯蛩?，你去跳花繩吧。”

    周放：？

    周放俯身，掐住她的臉頰。

    他的臉一點(diǎn)點(diǎn)逼近，狹長的眼微微瞇起，無聲打量。

    等察覺到陳燦眼底的笑意，他眉眼放松幾分，輕笑一聲，放開手。

    涼涼的說了一句。

    “出息了，我的玩笑也敢開?！?/br>
    第20章 心儀 心上有什么崩塌了，碎的哪里都……

    陳燦跟在周放后頭，進(jìn)到阿婆小院里。

    阿婆把小院拾掇的很干凈，她養(yǎng)了許多山茶花，墻角栽了一叢一叢的無盡夏繡球，花架上垂?jié)M了木香。

    花架左側(cè)還種了些紅豆，小青菜等蔬果。

    爬滿藤本月季的小窗上躺了兩只小花貓，見人來，也不好奇。

    在月色下瞇著眼睛堆在一起，打著哈欠露出尖尖的牙齒伸了個懶腰。

    阿婆院子里有口小小的井，井水清甜，周放把系有繩子的木桶扔下去，沉一會就撈起一輪漣漪瀲滟的月亮。

    陳燦接過，把這輪搖搖晃晃掙扎的小月亮倒進(jìn)大水缸里，再折回去接下一輪。

    等收集了足夠多，陳燦拿過木蓋子，把捉到的月亮全都關(guān)起來。

    明天阿婆會把它們摻進(jìn)層層起酥的蟹黃殼里。

    這是阿婆手藝好的秘密。

    走出小院，那兩個小姑娘還在跳。

    “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陳燦沒忍住又看了一眼，周放抬腿往那邊走。

    他走到那兩個小姑娘面前，蹲下來說些什么，又偏過頭來指了指她。

    沒一會，那兩個扎小啾啾的小姑娘就跑過來，一邊撒嬌一邊拉她：“jiejie，你和我們一起玩嘛，別怕，我們會保護(hù)你的…”

    她們看起來像是小兩姐妹，大的也就七八歲的樣子，眉眼生的很像。

    陳燦被她們又拉又拽，也來到那盞路燈下，她向周放求助：“我真的不會…”

    小時候在京榆，她怎么學(xué)都不會，也沒有人愿意和她一隊(duì)。

    被嫌棄，被笑話。

    永遠(yuǎn)讓她撐著繩子。

    她目光落向路燈下的繩子一端，那個之前被牽的一顫一搖的木頭椅子上。

    阿昭和小妹把人拉過來后，齊齊仰著頭，再次確認(rèn)，“阿放哥哥，誰贏一盤就得一顆糖，你可不能耍賴?！?/br>
    周放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遠(yuǎn)處搖椅上的人，說：“阿婆在看，我不耍賴。”

    陳燦哭喪著一張臉，眼下臉頰處竟也淺淺凹下去一點(diǎn)，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她拽著周放的衣袖，嘴里小小聲的念經(jīng)式求饒：“我不會我不會我不會…”

    周放被她念的頭痛，抬手，不重不輕的敲了一下她的頭。

    陳燦慫唧唧的縮頭。

    他面無表情的扔下一句，“我陪你跳?！?/br>
    陳燦還拽著他衣袖，聞言整個人動作僵住，愣愣的抬眼，一臉呆滯的上下打量他。

    周放扯回自己的衣袖，沒脾氣的冷著臉隨她看。

    他細(xì)碎的黑發(fā)遮眼，眼皮淺薄的掀起，依舊是漫不經(jīng)心的不屑。

    周放從來不站的很直，背脊有不影響體態(tài)的微彎，看上去不羈又矜貴，氣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今晚，在逼仄的小弄里，在老舊的宮燈下。

    他話語依舊漫不經(jīng)心。

    但他說，

    我陪你跳。

    陳燦不知道心上有什么崩塌了，碎的哪里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