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謝星搖不假思索：“還行吧。”

    女孩笑意加深，手中邪氣凝集。

    等等。

    她……沒有說謊？

    謝星搖：“人身貓臉很正常啊，至于那條疤，修真界處處是靈丹妙藥，涂一涂不就消掉了。”

    ——她在二十一世紀觀看卡通動漫時，不少角色都是這種形象，往大眾一點的方向說，電視劇《西游記》里，妖怪不也長這模樣么。

    就很平常，很司空見慣。

    紅衣之女：？

    謝星搖真情實感：“見到你，我還挺開心的?！?/br>
    ——蛇女的獰笑歷歷在目，比起一盞茶大逃殺，不讓人說謊的貓咪meimei就像天使一樣。

    之前遇見的兩只邪祟過于兇殘，見到【紅衣之女】石碑的瞬間，她在九重琉璃塔里少有地感到了安心。

    甚至想和貓咪meimei多待一會兒。

    紅衣之女：？

    “真的？”

    女孩干笑一聲：“對于人族來說，我的長相不會很奇怪嗎？”

    謝星搖細細看她。

    謝星搖：“臉上絨毛太少，不如把整個腦袋都變成貓咪，人身貓頭，看上去會比較好摸。”

    紅衣之女：？？？

    不是。

    你這個愛好更奇怪了吧？！

    匪夷所思。

    最讓她無法理解的是，這些看似離譜的對話里，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謊言。

    “對了。”

    女孩怔忪的間隙，又聽謝星搖開口：“小meimei，你知道這地方是怎么回事嗎？你們這些邪祟又是如何產(chǎn)生的？”

    好笑。

    這種事情，她能如實相告？

    不等她佯裝茫然地出聲，謝星搖忽而又道：“唉?！?/br>
    謝星搖：“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曾經(jīng)的鄰居張生。張生生性古板，聲稱生平最恨編造謊言之人——但他本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br>
    石碑上的規(guī)則寫著“不能說謊”，但前提是“當紅衣之女提問”。

    這個細節(jié)無疑是個能夠利用的漏洞，只要她搶在女孩之前主動開口，就能隨心所欲編造謊言。

    她沒用傳音入密，篤定晏寒來能明白其中用意。

    果不其然，少年順勢接話：“這種人，每每想來只覺可笑。”

    “不錯。”

    謝星搖正色：“都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張生自己謊話連篇，怎能觍著臉要求別人對他講真話？”

    晏寒來語氣淡淡，尾音裹挾出一絲微妙笑意：“后來他名聲盡毀，成了眾所周知的笑柄，也算是報應?！?/br>
    紅衣之女：……

    你們，是在故意內(nèi)涵她吧。

    絕對是故意的吧。

    “抱歉小meimei，忽然說起了無關緊要的話題?！?/br>
    謝星搖語氣如常：“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你千萬別學張生的脾性?！?/br>
    她說著一笑：“好孩子都不會撒謊，對吧?！?/br>
    紅衣之女：……

    糟糕。

    她被反主為客了。

    好。氣。啊。

    但她還是要保持微笑：“關于幽都的事情，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生來就沒有記憶，只知道自己迷了路，需要找人送我回家?！?/br>
    成功了。

    謝星搖抿平唇角，壓下一道上揚的弧度。

    遇上蛇女與食人之屋時，她利用了規(guī)則和規(guī)則之間的對抗性。

    后來見到【紅衣之女】的石碑，謝星搖覺得，她或許能反過來利用這些規(guī)則、制約邪祟本身。

    不能冷漠無情，不能編造謊言，這二者皆是女孩痛恨的品質——

    那么對于紅衣之女而言，她會不會撒謊呢？

    如今看來，答案是不會。

    為了不讓自己變成最為痛恨的那一類人，面對提問，女孩只能如實相告。

    什么叫最完美的問答工具人啊。

    謝星搖十分滿意：“這方小世界的主人，是不是一個化神修為的妖族男人，名為‘穆幽’？”

    “正是?！?/br>
    女孩心有不愿，口中卻是誠實：“他偶爾會到這里來，我曾遠遠見過他幾次，賊眉鼠眼，不像什么好東西?！?/br>
    謝星搖應了聲嗯：“你從誕生到現(xiàn)在，一共見到多少外人進了幽都？”

    “約有幾百個。”

    “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活著？”

    你沒完沒了了是嗎。

    女孩勉強保持微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br>
    想來也是，幽都橫亙東西南北，而她只能在這條街上徘徊，又不是千里眼順風耳，哪會洞察全城的景象。

    謝星搖按按眉心，這回干脆不做思考，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澳氵€知道哪些關于幽都的事嗎？”

    真就把她當成羊毛在薅，試圖榨干最后一絲利用價值是嗎。

    你真行。

    以兇殘狡詐而聞名的女孩唇角狂抽：“城中的琉璃塔是與外界交融之地，穆幽來去之間，都是通過那座塔。無數(shù)外來者妄圖前往城中，但據(jù)我所知，沒有一人成功離開?！?/br>
    謝星搖聞言微怔，女孩抓住這個時機，搶先出聲：“哥哥jiejie，應是綁了結契繩吧？”

    身邊二人皆是呼吸一頓。

    很好。

    在被榨干了利用價值后，她成功地反主為客再為主。

    沒料到會聽見這個問題，謝星搖答得遲疑：“嗯……是的?！?/br>
    “真好，我聽說結契繩十足珍貴，只有彼此相愛之人才會綁上?！?/br>
    紅衣女孩咯咯一笑：“想必你們的關系很好吧?！?/br>
    她說著眨眨眼，與貓咪如出一轍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狡黠：“可是……為什么在你們身上，沒有沾染對方的味道呢？”

    謝星搖一愣：“味道？”

    當初在繡城，她被霓笙城主的花枝輕撫而過，染上了滿身的花香。

    后來晏寒來嫌棄味道太濃，幫她用咒術清理得一干二凈。

    結契和味道有何關聯(lián)，謝星搖想不明白，看一眼身邊的晏寒來。

    ［妖族遇見心儀之人，會標記屬于自身的氣息。］

    不知怎么，晏寒來的語氣略有遲疑：［……以此向旁人昭示，此乃獨享之寶。］

    只一瞬，謝星搖想起那道清新干凈的皂香。

    晏寒來淡聲開口，看向紅衣女孩：“我們今日結契，沒來得及準備?！?/br>
    “這樣呀?！?/br>
    女孩瞇眼笑笑：“我還以為是二位起了爭執(zhí)，讓jiejie不高興——和他結契，jiejie應該很開心吧？”

    青衣少年本是面色淡淡，聞言身形微僵。

    夜色沉沉模糊視野，晏寒來默不作聲，指尖輕壓袖口。

    謝星搖也呆了呆。

    紅衣之女擅長洞察人心，看出她與晏寒來的關系十分微妙，故而一門心思地提及此事，只等他們露出馬腳。

    但……她開心嗎？

    她時常諷刺晏寒來的性格過于古板，其實自己也是一樣，覺得結契一事馬虎不得。

    來到幽都時，謝星搖從沒想過會與誰結契；熱情的紅狐貍向她遞來一根結契繩，亦是得了婉拒。

    唯獨晏寒來說起這事，她只覺得驚訝，并未生出一絲一毫的反感之意。

    但是……應該沒有特別開心吧。

    她怎么會因為和晏寒來結契而感到開心。

    謝星搖深諳措辭之道，答得模棱兩可：“他向我提出結契，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br>
    晏寒來明白她的小心思，心中冷嗤一聲，手中力道悄然松開，沉默垂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