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閣老博學(xué)多才，對醫(yī)術(shù)也頗有鉆研，他看了看太醫(yī)開的方子，又瞧了瞧宋祁玉的情況，便在殿外同太醫(yī)商量了一會兒，爾后，太醫(yī)又在方子里加了一味藥進(jìn)去。

    宋祁瓚看著還在昏睡的宋祁玉，忍不住嘆氣。

    宋祁玉出征之時，宋祁瓚為他踐行，他想起那日宋祁玉威風(fēng)凜凜地號令將士的情形，是何等氣魄，如今憔悴不堪，仿佛換了一個人。

    “五嫂，五哥出征在外時令你心憂，回來也讓你不省心，等他好些了以后，我?guī)湍阕崴?。?/br>
    宋祁瓚說這俏皮話只是想安慰趙子衿，卻不曾想宋祁玉的眼皮竟緩緩地動了動，令他不由地頭皮一緊。

    趙子衿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宋祁瓚，他故作輕松道：“如今我是皇帝，他也不敢對我怎么著?！?/br>
    宋祁瓚趁著這些年宋祁玉出征，不聽朝中大臣勸阻，私自頒布了很多荒唐的政令。

    好比進(jìn)貢蛐蛐抵賦稅、飲酒須為三人以上，否則罰金二兩諸如此類的法令，宋祁玉遠(yuǎn)征在外鞭長莫及，這會兒他還沒有力氣修理宋祁瓚，宋祁瓚竟然還敢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倘若沒有宋祁玉壓著他，宋祁瓚的所作所為，恐怕列祖列宗都要在墳?zāi)估锉凰o氣活了。

    趙子衿倒想看看，等宋祁玉醒來之后，他還有沒有底氣說這種話。

    宋祁瓚在別人面前是老虎，但是在宋祁玉面前就是紙老虎，乖得像只喵咪。宋祁瓚自己也說，宋祁玉就是他命里最大的克星。

    不過盡管宋祁瓚做過很多荒唐的事，但他心眼確也不壞，就是過于痞里痞氣，紈绔十足，不足擔(dān)當(dāng)大任。

    這些年朝中若是沒有閻閣老等幾位大臣輔佐著，早就烏煙瘴氣，亂作一團(tuán)。

    眼下宋祁玉打下北疆西戎，群臣翹首以盼，等他回來坐這把龍椅，眾人似乎已經(jīng)預(yù)見大祁江山輝煌的未來了。

    宋祁瓚無心朝政，卻因宋祁玉的計劃被捆住了好些年，他一聽到白虎軍奪下西戎阿茲勒的消息，就連忙召集群臣，商議退位讓賢之事，他已于兩個月前命人擬好了詔書。

    宋祁瓚心想，只要宋祁玉一回來，他便能立刻順理成章地當(dāng)上皇帝，這樣就沒自己什么事了。他無事一身輕，終于可以過上他逍遙快活的日子。

    可誰知宋祁玉受了重傷回來，還不知道要養(yǎng)傷多久，令他有些喪氣。

    “對了，高斬呢？”

    平日里高斬和宋祁玉寸步不離，宋祁瓚今日在這里待了老半天，都不見他的蹤影。

    “大軍班師回朝，想必軍中還有要務(wù)要處理，興許雁堂放心不下，讓阿七留在軍中?！?/br>
    宋祁瓚嘿嘿一笑，說道：“如此看來，他更放心不下五嫂你啊?！?/br>
    他話音剛落，忽然一滯，不由地想起一件事。

    “哎呀，五哥此前曾寄信回來，讓我給忘在御書房里了?！?/br>
    前些日子驛使帶回了兩份文書，一份交代了祁國大軍在前線的戰(zhàn)況，另外一份是宋祁玉給趙子衿的家書，讓人一起送進(jìn)了宮里。

    當(dāng)時宋祁瓚深夜看了公文之后，將家書擱置一旁，心想天亮了再命人送至?xí)x王府，結(jié)果就給忘了。

    他如今才想起來，急急命人回宮里取了書信過來。

    原來宋祁玉寄信回來過，趙子衿還以為他一封書信都沒有，心里偷偷地怨了他許久。

    待眾人走后，她迫不及待地拆開了書信。

    “阿衿，見字如面。北地嚴(yán)寒，凍風(fēng)時作，晉陽城恐亦是如此，你若喜歡坐在階上看月亮，定要記得命人將火盆移至屋外，切莫著涼，凍壞身子……”

    這封信并不長，趙子衿看了前幾行，突然鼻尖微微一酸。

    這些年她總以為宋祁玉沒將她放在心上，原來是她錯怪他了。

    “……我祁國百年基業(yè)，自高祖以來，繁盛幾十載。傳至吾輩，逆黨亂政，日漸衰頹。北疆西戎蠢蠢欲動，北疆此前cao戈犯我大祁國土，西戎欲與之聯(lián)合，若不再反擊，恐我大祁危矣。為大祁江山社稷，為大祁臣民安樂，此番不得不出征北伐……”

    想必這番話宋祁玉臨走前就想對她說了，這是他不得不離開的原因。可是那時她沉睡不醒，他沒辦法親口對她說。

    宋祁玉心懷天下，哪怕此前血海深仇未報，他也從不會放任祁國百姓不顧，不會置百姓于水火。

    趙子衿明白，宋祁玉別無選擇。

    “蠻夷鄙人，善騎善射，驍勇善戰(zhàn)，不容小覷。北伐幾年，戰(zhàn)火無情，生死難料。我大祁將士，當(dāng)以國事為重，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眾將士勠力同心，即便身死他鄉(xiāng)，亦義無反顧。”

    “阿茲勒雖形勢嚴(yán)峻，但勢必拿下。阿衿，人固一死，若以身殉國，與有榮焉?！?/br>
    “阿衿，我受傷多時，近幾日常常乏力畏冷，自覺時日不多，終或有一日死于戰(zhàn)場。我本以為自己早就無懼無恐，可此刻我竟這般畏死。”

    趙子衿看到此處，心中無限凄楚，已經(jīng)淚眼迷蒙，她強(qiáng)忍著眼淚繼續(xù)往下看。

    “……我或許無法再與你相見了，他日你若見到我的尸骨，不必悲慟。還請你顧念自己，好好保重。紙短情長，雁堂若此生相負(fù)，來生再還?！?/br>
    ——雁堂。

    趙子衿看完書信，早已淚流滿面。

    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盼到的書信，竟然是宋祁玉的絕筆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