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秉杭笑道：“我如今心無凡塵，看奶奶就是鏡花水月，看金銀也是電光泡影，前番出家不曾割除塵緣已是大錯，今日透出迷津，點覺大道為時未晚。”

    “我呸！”錦姐急罵道：“你要修道平白娶我回來做什么？如今要走，你帶我一處，咱再上華陰就是，你當(dāng)?shù)朗浚易龅拦?。?/br>
    “不盡人倫，焉能成道，這是你我前生業(yè)障，現(xiàn)在業(yè)盡惑除，情忘性顯，分別之日到了?！敝毂济撓峦馀郏蟛饺チ?。

    錦姐只如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木然栽倒在地，眼見朱秉杭出了門。

    衛(wèi)虎趕著去追，衛(wèi)嫂便上來扶錦姐，一會兒哭叫公子一會兒哭叫奶奶，不住地替錦姐拍心口，好半日衛(wèi)虎垂著頭回來了，衛(wèi)嫂問：“公子呢？”

    衛(wèi)虎頓足道“找不到了。”

    “哎呀”夫妻兩個一齊哭出，錦姐此時緩過來神來，坐在地上放聲大罵，手中還扯著那領(lǐng)舊道袍從朱秉杭罵到衛(wèi)虎，叫說：“罷罷罷，我還活什么，一頭碰死了吧！“慌得衛(wèi)虎夫妻抱攔不迭，衛(wèi)虎說：“奶奶，公子已是去了，奶奶還年輕想著公子臨去的話，奶奶再有個好歹那我們夫妻可真是不成人了。”

    錦姐受惱受驚，又悲又氣，連日閉在房中身也不起，飯也懶吃，朱秉杭突然出走，宗親們也來鬧了半月有余，有要分房的，有要分地的，有要逼錦姐出門的，衛(wèi)虎憑著朱秉杭之前的安排把這起人都擋駕住了，王府長史也來主事，才安然平了一場家門禍?zhǔn)隆?/br>
    ☆、峰復(fù)轉(zhuǎn)落舊堂前

    自朱秉杭走后一家沒了生氣，前頭的醫(yī)館也關(guān)了，衛(wèi)虎跟胡大郎結(jié)了賬，還了東西，胡大郎也感嘆，“貴公子真不是凡人，這等爵位愛業(yè)說拋就拋，你家奶奶可還好嗎？”

    “不消說好，只要不生歹就是萬幸了。”

    胡大郎想著姐鮮花似的年紀(jì)將來不知在誰家門里，想西安城中也難有勝朱秉杭的人物了，心下只是可惜，但是旁的話兒也不好多問，只多讓了幾兩銀子，說：“你奶奶是個聰明能干，經(jīng)過世面的女子，想必是能挺過去的?！?/br>
    “謝大爺吉言了。”送走胡大郎，衛(wèi)虎看著四下里空屋空柜也不由悲從中來坐在墻角只是淌淚，聽見外間門響忙揩了淚，開門見是個姑子觸動傷心處，“我家沒有布施?！狈词志完P(guān)了門，那姑子又打門，“衛(wèi)大哥，是我啊，你不認(rèn)得了？你家公子寫信讓我來看奶奶的?！?/br>
    衛(wèi)虎聽著聲熟，返身一看，“喲，是幻師父啊，失禮了，失禮了，您快進(jìn)來?！闭堉M(jìn)來，問：“我家公子有信？何時的信？他如今人在哪里？”

    幻境從懷中掏中封信，“一月前的讓我有空來望奶奶，說奶奶小產(chǎn)身子不好，我中元辦完了法事，路上又多耽擱竟到遲了，奶奶還好嗎？你家公子不在家嗎？”

    衛(wèi)虎大失所望，“罷罷罷，家門不幸，您見了奶奶再細(xì)說吧！”遂引了幻境進(jìn)院，錦姐乍一見幻境就如見了親人，心酸難忍淚眼雙垂對著幻境只是哭?；镁承睦锛{悶也不知從何勸起，錦姐自己哭完了，問：“你怎么來了？”

    “公子寫信讓我來的。”說罷將信遞上，錦姐不看則已，一看更是氣得臉色發(fā)青，嚎說：“天殺的狠心賊！雷劈的負(fù)心漢！他早就思量好這脫身計呢！我自進(jìn)朱家門有什么對不起他處，一不打二不罵，十分敬重處處讓禮幫著他開醫(yī)館掙家業(yè)，憑誰也挑不出我的錯處來，我這里還指望跟他白頭偕老，他倒好算計的嚴(yán)嚴(yán)實實就拋下我去了。”

    “去了？怎么叫個去了？是病是死？”幻境聽著受驚。

    “真病死就算了，他好好的又要出家，道袍子都被我扯下空身出去了，你說說世上有幾人能做出這樣的事？偏我的命就這樣的苦？”

    幻境畢竟也是出家之人，聽了這事倒沒驚異，問：“出家也有個地方，他是回華陰了嗎？”

    錦姐這會子也不哭了，讓著同幻境坐了，“回華陰就好了，他說上次出家有地方就是不好，這次再沒有地方了?！?/br>
    “奶奶，他本就是神仙中人，如今既去了也回不來了，他寄出這信讓我來，就是讓我來勸你的，你好好的千萬別想不開，華山上再難咱都過了，如今留著大院與你，你且耐心住著，將來若招若嫁還不全憑自個兒?！?/br>
    錦姐聽了發(fā)笑，此時衛(wèi)嫂進(jìn)來上茶，錦姐問幻境：“你吃過沒有？”

    “我早間吃過了?！?/br>
    錦姐見天都快午了，對衛(wèi)嫂說：“你快辦兩碟子，煮兩碗面來?！?/br>
    衛(wèi)嫂應(yīng)了，又向幻境說：“幻師父來得正好，你勸勸奶奶，自公子去后咱奶奶沒好生吃過一頓飯?！?/br>
    錦姐說：“你快辦去吧！”

    衛(wèi)嫂托盤走了，幻境問：“你真?zhèn)€這不吃飯嗎？你可不是這樣死性的人?！?/br>
    錦姐嘆說：“我不瞞你，我雖是個少心肝看得開的人，到底是個正經(jīng)人家的女孩子，這再一再二再三我還望再四嗎？論人才論品貌我自問再找好的也不易，就是找到了也難保長久。況我心里還放不這道事，前頭王敏正休我，也有可休的地方，后來我與云哥分?jǐn)?，也有過不下去的地方，只是我棄他非是他棄我。獨(dú)對朱秉杭我有什么對不起他處？一場夫妻就生生扔下我來，你心里要扔我平日也交惡些，何苦為我安排周全，真真叫人難受?！?/br>
    幻境說：“可不是嗎？我說怎么突的有信來，他還想著讓我來伴你呢！”話音未落，錦姐眼又濕了，衛(wèi)嫂端了飯菜上來，幻境開解著一起用了。下午幻境陪在著園子里散了散，錦姐見花草樓臺都和成親時一樣，池里魚兒也還自游自在，錦姐想著往日的夫妻并肩成雙的恩愛，此時池中只映著自家一個單影，又痛上心來早早回房躺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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