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園一聽是跟老太太去，況又是她娘家的親戚，心中就覺得不大妥貼，當著王敏正的面不能說老太太的不是，打包了幾件家常衣服，尋空兒跟錦姐說：“老太太素日為人你是知道的，這回到了她姊妹家中，你可不要想著能放松游玩要我說還不如住店省事呢?！?/br>
    鐵姐全不在乎，大咧咧的說：“她在自已家都不能怎樣？到了她姊妹家難道覺得多了個幫手就能管我了？我在親戚家中給她留些尊重就是了，她要先不尊重咱都不消理她。“

    春園聽話里有兩分對路，順著說，“對，對，就是這個理，在親戚家只看在主人的面子，咱尊重些個?！?/br>
    錦姐口上應著，其實全沒放在心上，看春園打包的衣裳，只說太素了，“我進他門里頭回往親戚家去，你也挑幾件光彩的，沒的讓她們門里看低了我?！?/br>
    春園只得另換了華麗的新衣，錦姐還在配鞋子，挑釵環(huán)，興高采烈地等著出這趟門。

    到了初五日府中備了兩輛車，老太太和馮媽一輛，錦姐和春園一輛，王敏正和黃先生騎馬一行人就往濟南去。初春的天風中雖還帶著些寒氣到底不似冬日里硬了，因帶著老太太路上走得慢，在章丘縣上歇了一夜。錦姐難得住店，要湯要水，選酒選菜，又讓小二去前堂看個好位子，她要到外間去吃。

    王敏正先去看老太太，老太太洗完了臉，脫了外面的大衣服，坐在軟凳上讓馮媽在捶腿，一見就說：“這外間的東西不潔凈，你讓店家找個小炭爐來，我們有自帶的米，還有臘rou醬瓜，我煮口粥吃?！?/br>
    王敏正到外間去安排，一會兒王象就送上來，馮媽量米煮粥，老太太同王敏正說：“你是要入場考試的人，別在外頭吃東西有個好歹不是玩的，跟我一起吃碗粥兒?！?/br>
    王敏正剛要應，就聽外間錦姐叫他，忙起身：“老太太勞碌了，今日好好歇著，孫兒不敢亂吃東西，老太太放心，這黃先生在我還要看看去?！霸捯魟偮?，人就出去了。

    老太太向馮媽道：“你看看，這是她跟男人出來，還是男人跟她出來，還知點輕重嗎？”

    馮mama到外間瞅了一眼，關(guān)上門，“老太太到了姨太太家就不要想這些事了，放著讓外間人也看看，誰家娶這樣的婦女不生受的?！?/br>
    錦姐在外間找了當中的桌子，同王敏正和黃先生一起坐著，春園在屋里整東西沒下來，送飯上頭吃去了。那進門的人都往他們這桌看，旁邊也有叫唱的，見了他們這桌問小二，“那jiejie是哪個院的，也叫我這邊來坐坐?！?/br>
    小二拿毛巾擋著說：“爺你別胡說，那是人家房里的人，一處來的可不是陪局的jiejie?！?/br>
    那人方知沒想頭了，一會兒叫得女子到了，都笑嘻嘻的各自入了席，行令吃酒，調(diào)笑相擁,王敏正和黃先生倒是只顧說話吃酒，非禮勿視。錦姐非但不怕人看她，她還要去看人家，那邊調(diào)笑夠了，那兩個女子一個捧琵琶一個打板唱起來，音律上聽不出什么，聲兒卻是動聽又清柔又響脆，唱得人動腸。兩人唱完了錦姐也跟著叫好，眼見女子要走，她跟王敏正說：“你去叫來，讓她們也陪我坐坐。”

    王敏正望望黃先生，黃先生也望望王敏正，二人都有些尷尬，黃先生說：“奶奶放著您在桌上坐著，我們叫她們來不大好吧！”

    “這有什么？是我叫得她們?！?/br>
    黃先生又說，“這是奶奶大量，可我們不慣做這事的?！?/br>
    王敏正也為難道：“老太太還在樓上呢，這話傳回家爺爺知道了要罵我的?！?/br>
    錦姐在他頭上點了一下，輕笑道：“這點出息，怕什么，我叫的。”抬頭見人已出門去了，大聲叫小二，小二跑來問要啥，錦姐說：“方才那兩個女子呢？你去給我叫來。”

    小二疑惑地看著他們桌上三個人，不知是怎么回事，王敏正知道錦姐性兒的，說：“讓你叫你就叫吧，別的桌叫得我們叫不得。“

    小二笑著解釋，“爺誤會了，我看奶奶在這兒不敢叫，想不到奶奶與一般人兒不同這樣大度?！坝挚戳丝村\姐心里實在看不明白，也沒敢話往下細說，追出門把那兩位又給叫回來了，領(lǐng)著到錦姐桌前，她們先見了禮，也不敢上前，只問：”爺和奶奶叫我們有什么事兒？“

    王敏正看她們約莫二十五六歲，頭發(fā)梳得油光光的，臉上白白一層厚粉，紅紅兩團胭脂，只一雙眼睛盯著人轉(zhuǎn)，都穿著花布上襖，青布裙子，這樣的女子他是不敢招見的，只低了頭不做聲，黃先生索性起身讓了個位子，同王敏正挨著，指著空位說，“兩位jiejie請坐，是奶奶叫得你們?！?/br>
    一位抱琵琶就笑了一聲，“喲，竟想不到是奶奶叫我們，奶奶叫我們來有什么事??？”

    錦姐問：“你們出來陪酒唱曲一場多少錢？”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知她問這個做什么，只回說：“一個人一錢銀子只陪吃酒彈唱，不陪夜。”

    “我也不要你們陪夜?！碑敿忍统鲆粔K銀子放在桌上，“這里也有一兩，你們拿著，陪我坐著也給唱唱。”

    這兩個女子見了錢也顧不得詫異，就在錦姐身邊坐了，放下東西先給他們倒酒，王敏正和黃先生推辭著不敢接，錦姐說：“你們不用管他們?！彼齻兙头畔铝?，又捧著杯來敬錦姐，錦姐一人一杯都喝了，問她們叫什么，會琵琶那個說叫金珠，打板那個說叫寶瓶，錦姐笑著點頭：“好名兒，都是值錢的東西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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