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柳州還是安安靜靜的。城中的百姓竟然有序的生活在柳州中。該做買賣的，依然在做買賣，該做苦力的依然在做苦力。除了以前的青樓沒有什么生意，基本上是沒有什么變化。

    鐘元看著這些一臉平靜的人，不理解他們?yōu)楹螌?zhàn)爭這般的無所謂。戰(zhàn)爭，意味著死人，死人就會有家庭破碎，還意味著，官府要出一大筆的資源去撫恤以及招兵。

    這時候不比后現(xiàn)代。這時候的物資是極為稀缺的。稀缺到什么地步？糧食和布匹能夠當錢用的年代！

    若是放在后現(xiàn)代，哪怕是最落后的黑人國，也不至于這般！吃穿還是有的吧？但是在這個時候的華夏，就是這么奇怪，他們?nèi)币律偈?，糧食和布匹確實是可以作為錢財用的。

    那么糧食和布匹有一個共同點是什么呢？那就是儲存不容易。什么倉庫堆滿，那都是不存在的。古人盡管沒有后現(xiàn)代的知識，卻也知道，倉庫里面的糧食和布匹若是不走動起來，那都是會爛掉的！也就是說，會貶值！

    所以，整個柳州的官倉根本沒有多少的糧草和布匹。鐘元擔心的是這個！昨天，他問了農(nóng)列，實際上就是想著是不是他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哪里知道這老小子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說了一通，都是廢話！

    “這可不好辦了??！”鐘元深深的嘆息。很明顯的，他不過是一個后現(xiàn)代普通的大學(xué)生出身，根本沒有多少社會經(jīng)驗，也沒有學(xué)過什么行政管理啊之類的，哪里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呢？

    要么說，重陽宮和農(nóng)列會認為他是真命天子，就算是后現(xiàn)代的人知道他這一生，大約也是會這么認為的。

    比如說，現(xiàn)在。

    就在鐘元擔憂的時候，胡鵬領(lǐng)著龔谷娘急匆匆趕過來。

    “陛下，龔姑娘說，有好消息。”

    鐘元一愣，手中跳躍的飛刀閃著寒光落在了桌子上。飛刀在他手中的時候速度很快，幾乎看不見飛刀本身。等到飛刀落在桌面上的時候卻半點波瀾都沒有，仿佛這飛刀本來就是在桌子上的，一點動作都不曾有。

    這一手，極為漂亮。顯示出鐘元對真氣的控制幾乎已經(jīng)到了入微的水平。

    龔谷娘也沒有說事情，眼睛亮晶晶的?！氨菹碌墓Ψ蚬涣瞬坏?！這手飛刀，極為了得了?！?/br>
    她說的極為了得，就相當于是說，這飛刀可以算是江湖上行一流高手的水平。

    鐘元對此并不感興趣?！褒徆媚?。士兵的傷亡如何你是清楚的。最近這段時間，撫恤也都是你經(jīng)手的。咱們的倉庫幾乎已經(jīng)空了，這一點想必你也清楚？”

    龔姑娘貪婪的看看飛刀。她有些羨慕，自家這雙手就是天生男人的雙手，粗糙有力，像這種靈巧的活計，是做不起來的。

    “是的，我很清楚！今天早上之前，我也沒有辦法。”

    “這么說來，你現(xiàn)在有想法了？”鐘元微微沉吟一會。道：“水至清則無魚。柳州不可能這么干凈。柳州的情況你我清楚，他們，也一定清楚。不要被騙了才好。”

    龔谷娘笑容滿面。“陛下放心。我收到的消息并不是簡單的一個消息。我還和胡統(tǒng)領(lǐng)一起去看過。實打?qū)嵉臇|西見到過得。”

    說完這句，龔谷娘和胡鵬才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了消息。

    糧草，大量的糧草出現(xiàn)在湖南的郴州！郴州不是很遠，但是也不是很近。糧草很多，大約有六七十個車子，都是那種大車，而不是雞公車！桂林的事情既然已經(jīng)解決，中間這點小玩意完全可以拖著，然后兩路一起出動，走廣東，經(jīng)過韶關(guān)，然后繼續(xù)北上，直接去郴州將糧草截下來！

    這樣做的另一個好處就是，直接打斷大明去兩廣的援兵道路，恰好可以鉗制廣西這邊的小朋友！

    龔谷娘越說越興奮，甚至好像馬上就要成功了一樣。

    這確實是一個極好極好的消息！云南恰好被重陽宮的人拿下來。廣東也恰好被白蓮教拿下！目前針對的，就是渝州，也就是重慶方面過來的明軍，還有就是江西和湖南的援兵。

    江西又是誰？可不就是朱權(quán)大好人么？還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么？再也沒有了。

    鐘元沒有理會興高采烈的兩人，沉吟一會，問了兩個問題。

    “爾等這個消息，還要這個想法，確實是很好。但是，第一，那糧草是不是在郴州？第二個，這里去郴州路途遙遠，你怎么知道這段時間那些糧食還會在原地等你呢？有了這兩個問題，就會有第三個問題。是誰這么好心，將一大堆的糧食，放在那里數(shù)個月不動就等著你們?nèi)ツ媚?？?/br>
    鐘元說著說著，火氣就上來了，他想著自己手下可能不太聰明，卻沒有想過，會這么蠢！

    胡鵬楞了一下，他看看龔谷娘，發(fā)現(xiàn)她也是楞的。為什么陛下會這么生氣呢？這有什么不對嗎？哦，忘了說一句話來著……

    “陛下……送糧食的是朱權(quán)。”

    鐘元一下子愣住，莫名的想起那個明明只是一個王爺，卻cao心天下事的朱權(quán)起來。哦，原來是他……

    他幾乎已經(jīng)忘了朱權(quán)了，聽到他送糧食的消息，忽然又一幕幕的出現(xiàn)在寧王府上做事的時候，嬉笑怒罵，恩怨情仇，沒有一點漏過的。想了很久很久。

    胡鵬說完這句，就看見鐘元失神的看著天邊發(fā)呆，心里當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說起來絕情，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還不是一樣會心軟，會感動。

    龔谷娘并不清楚這里面的事情，見兩個人都不說話，不由得悄悄問了胡鵬。

    “陛下這是怎么了？”

    “哦，哦……”胡鵬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想要糊弄過去。無奈這人生來就不是聰明的，只是一個老實人罷了，一點表演天賦都沒有。

    “你不要想著糊弄我，我可知道，里面肯定有問題！難道，朱權(quán)也是陛下的安排？這內(nèi)jian藏得夠深的！也是，誰也不會懷疑自己的兒子會背叛自己，做一個叛徒不是？呵呵，看起來，我說對了？”

    龔谷娘得意洋洋的看著目瞪口呆的胡鵬，覺得自己聰明極了！可謂是冰雪聰明！

    胡鵬瞪著眼睛看著龔谷娘，很是不喜歡龔谷娘臉上的得意洋洋?！褒徆饶?，不要瞎猜了！朱權(quán)不是這樣的人，陛下也不是！只是當年他們有一段緣分罷了！”

    龔谷娘不知道怎么了，腦筋一抽，愣是將緣分聽成了姻緣，不由得瞪大了鳳眼，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她看看鐘元，又看看胡鵬，良久才低聲問道：“那個，陛下，那個，是女的？？？”

    簡直是天馬行空的想象！

    “胡說八道！豈有此理！你，你是怎么想到陛下是女子的？？”

    胡鵬越是生氣，龔谷娘就越是肯定，甚至想起來，鐘元好像只有兩個妃子？哦，算上那個死掉的，應(yīng)該是三個。“你放心你放心，我龔谷娘說到做到，絕不會泄露半點的！重陽宮上下，誰不知道咱鐵口葫蘆，守口如瓶的名聲？”

    “姑娘！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叫你保守秘密！而是根本沒有這樣的事情！實際上當初陛下走江湖的時候，曾經(jīng)在朱權(quán)的府上做過一段時間的師爺，僅此而已，哪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

    胡鵬苦笑，只好說了實話。只可惜，這實話比假話還難以置信。

    所以，龔谷娘一個字都不信。她一邊內(nèi)心震驚的想著和誰說說這個天大的秘密，一邊嗯嗯的點頭應(yīng)付胡鵬，半點相信的意思都沒有。

    女人的嘴，男人的腿，都是信不得的。胡鵬還年輕，不懂這個道理。若是他知道這個道理，一定會將這個事情告訴鐘元，也不至于重陽宮和鐘元之間鬧出事情來。

    大約過了一刻鐘左右，鐘元才恍然回神。

    “胡鵬，朱權(quán)是朱權(quán)，大明是大明，這一點我還是分得清的。既然人家這么大方送給你們了，那就去拿吧！順便，和廣東的丁春秋一起，打通江西、湖南、福建的通道。再不打通，咱們就走不了了。”

    鐘元也想的是，這條線剛好將南方化成兩半，若是不能打出來，不管是出兵還是收兵，都是一個巨大的鴻溝。為什么方國珍膽子這么大？還不是因為生命線現(xiàn)在在大明手里，他想走就走？

    胡鵬不是龔谷娘，對八卦沒有興趣。得到鐘元的命令，拖著龔谷娘就走。他要去找農(nóng)列，去要一點兵馬，要不然，兩只手能夠拿多少呢？又不是神仙還有袖里乾坤可用。

    …………

    郴州百花樓。

    朱權(quán)正在桌子上寫字，他可不是隨意畫畫。這家伙腦子不是一般的聰明，琴棋書畫在他手里，就跟玩一樣的。自從宋鼎走后，漸漸的他就不怎么信任這些門客了。

    古話說，只有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他見識了宋鼎的厲害，就下了功夫去讀書，春秋大義他讀，野史正史也讀，道家法家通讀。漸漸的，竟然有了一些體會，為人也變得不喜歡浪蕩起來，練字，是最喜歡的事情。

    他寫的是潛龍在淵四個字。不要小看這四個字，朱權(quán)寫了至少三千個字，依然不是很滿意。

    他身邊的是一個中年書生，姓柳，叫做茂才。全名就叫柳茂才。茂才不是一個官職或者讀書人的職稱，而是他的名字。

    柳茂才是在贛州發(fā)現(xiàn)的一個夫子，為人很古板，但是一手字寫得格外的大氣奔放。

    他們兩個在百花樓這里已經(jīng)很久了，今日不過是呆了三個時辰而已。

    良久，朱權(quán)嘆口氣，將毛筆放下，怔怔的看著四個大字發(fā)呆。柳茂才見狀，放下茶杯走過來看。

    只見，朱權(quán)的字筆走龍蛇，一氣呵成，字里行間，看見的都是凌云壯志。柳茂才讀書半輩子，還從未見過這么豪氣的大字。不由得贊嘆道：“王爺果然是天縱奇才！別人練字都是幾十年的功夫，王爺不過是數(shù)月，就已經(jīng)有了如此的風采！好！好！好！”

    柳茂才絕不是在拍馬屁。但是朱權(quán)認為他就是在拍馬屁。

    “夫子，有話直說，沒有必要只說好話。本王不是聽不見別人意見的人。”朱權(quán)搖搖頭。隨手將大字撕碎?！霸诜蜃又埃€有一個西席，叫做宋鼎，乃是嶺南宋家的子弟。他說話就很直，本王很喜歡?！?/br>
    朱權(quán)沒有明確的表態(tài)對柳茂才的態(tài)度，言下之意卻很明白。

    柳茂才臉色一紅，道：“王爺！老夫來這里的時間也不短了！難道，老夫的為人王爺您還不清楚？若是王爺有了錯處，老夫雖然不會拿著戒尺打王爺，但是一定會說出來。既然老夫說王爺?shù)淖趾?，那就是真的好。驕傲固然不是好事，可過度的謙虛何嘗不是壞事呢？”

    不知道為何，朱權(quán)總覺得柳茂才話里有話，總是不愿意聽。若是換成宋鼎，大約又是另一個樣子。

    “罷了！這些話就不用說了。這段時間，帶你接觸的東西也不少了。兩廣的事情你怎么看？”

    柳茂才正等著這話，當即正色道：“王爺，這正是老夫想要說的。兩廣何其大？如何可以送給那些蠻子？這些土地，都是太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這般，這般送人，簡直，簡直是那個……”

    他想要說的是敗家子，可惜底氣不夠，憋死了也不敢說。

    朱權(quán)其他都沒有聽見去，這里卻聽得清清楚楚。于是冷笑道：“說夫子不夠坦誠，夫子自認為不是。嘿嘿，你可知，敗家子三個字，宋鼎宋先生可是說了幾次的。本王依然能夠容他！甚至頗有些自得！旁人想要敗家，還沒有這個資格！”

    他真的是有些得意洋洋的，仿佛又好像宋鼎站在他面前一樣，笑呵呵的又說了一次?！爸烂矗〖易硬皇鞘裁慈硕寄茏龅?。本王可以做敗家子，老四可以做敗家子，區(qū)區(qū)宋家，就不成！懂？”

    柳茂才不知道王爺笑什么，說的是什么。他認為，既然王爺已經(jīng)這么說了，那自己不說點什么，實在是說不過去。

    “王爺，這是不對的！敗家得名聲不好聽是其次。關(guān)鍵是，這家當想要積攢下來不容易！王爺若是想要敗家，何不自己先攢一點家業(yè)出來？”

    大事不好！這話可以對任何一個敗家子說，唯獨不能和寧王說。

    朱權(quán)臉色猙獰起來。滿臉的絡(luò)腮胡好像充滿了煞氣。“哈！我就知道夫子不簡單！夫子，現(xiàn)在何處任職啊？東廠？還是錦衣衛(wèi)？哈哈！所謂言多必失，夫子也免不了犯錯?。　?/br>
    柳茂才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說的這個哪里好笑了。于是毅然說道：“王爺！老夫著實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笑得！難道，老夫說的不是正理么？難道，敗家子才是正道么？難道王爺您就甘心做一個敗家子么？難道……”

    其實說到后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些什么了，只是覺得胸口有種氣息，不吐出去，怕是要憋死。所以，他就噴薄而出！

    “本王愿意！”朱權(quán)忽然轉(zhuǎn)身，額頭幾乎貼著柳茂才的額頭，大吼一聲。

    柳茂才一下子不說話。他不要說和女子，就是和男子，也沒有這么近距離的接觸過。一下子亂了分寸。這，這王爺是什么意思？

    朱權(quán)看著柳茂才慌張的眼睛，更加認定這人有問題。太巧合了，本王臨時起意要練字，你就立刻出現(xiàn)在本王面前了？這不是有準備，又是什么？哼哼，真是為難你們了，為了接近本王，什么都敢送，先是一個武學(xué)奇才，現(xiàn)在來一個書法大家！真的當本王是死人??！

    看著緩緩遠離了一些的朱權(quán)，尤其是他眼神中的兇光，柳茂才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巴鯛敚±戏蛘f的都是實話！只不過是講道理而已啊！王爺，王爺如何就要殺人呢？這與暴君有何區(qū)別？？”

    朱權(quán)冷森森的說道：“暴君？本王可不是什么君，只是一個王爺罷了！既然開疆拓土都要叫本王做，殺人算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朱權(quán)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所以，柳茂才的哀嚎不能改變什么，最終還是叫人拖下去弄死了。之所以是弄死而不是殺死，是因為，柳茂才死得很慘，他是被放在舂米的石頭上硬生生砸爛的，活生生的砸爛！這還不止，朱權(quán)并沒有將他的rou泥還給他的家人，而是喂給了馬。

    不錯，馬是可以吃rou的，朱權(quán)將草料弄碎，混合了一些雞蛋，黃豆以后，倒進了rou泥中，被馬兒吃了個一干二凈。

    這就是朱權(quán)和鐘元的不同。朱權(quán)不高興的時候，誰都可以殺。隨時都會殺，而且是虐殺。鐘元不同，哪怕再不高興，在不至于殺誰的，時候，絕不會動手。

    或許，這正是大武能留住人，大明的官兵百姓卻整日里人心惶惶，想著脫離苦海的緣故。

    兩個天各一方的人，對同一件事，做出了不同的看法。郴州的糧食，到底能不能到鐘元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