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淼遠發(fā)現(xiàn)余珮描述周培松被揍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著實是有些發(fā)自肺腑的開心。

    余珮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還在說：我們本以為培青會丟掉那只兔子，沒想到他親手把它洗干凈了。

    商淼遠沒有說話。

    余珮低頭啜了一杯咖啡，見外面的太陽已經(jīng)升到頭頂，趕緊用巨大的帽檐遮住臉，說：我們喝完咖啡就回家吧。

    商淼遠點頭說好。

    一個月后，廣袤無垠的外太空里，一行機甲戰(zhàn)隊在司徒靜曾經(jīng)提供過的坐標位置上躑躅搜尋。

    我看這個司徒靜一定已經(jīng)知道軍部發(fā)現(xiàn)她叛變了！不然怎么可能十多天連個人影都找不到？一個身披銀甲的戰(zhàn)士在對講機里小聲對戰(zhàn)友小聲抱怨。

    小聲點，當心少校聽見，他老婆懷孕四個月正在家待產(chǎn)呢，最近著急上火見人就罵，你不要觸他霉頭

    話音剛落，周少校的聲音在對講機中響起：向西3800海里前進，對沿途進行實時搜尋。

    對講頻道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

    身處第四星系的商淼遠在光腦通訊器收到了一張來自外太空的照片，照片內(nèi)容是一片絢爛的深紫色星空，周培青發(fā)來的，沒有文字內(nèi)容。商淼遠看了一會兒，點了收藏，距周培青承諾歸來的時間還有42天。

    當天又有編輯聯(lián)系商淼遠，希望商淼遠能在自己的網(wǎng)站平臺上連載漫畫，沒有報價，流程幾乎一樣，要商淼遠先提交大綱和樣稿。

    這回他沒像從前那樣頭腦發(fā)熱，而是問：貴站是買斷版權(quán)還是？

    如果簽約，我們網(wǎng)站只擁有您作品電子版的版權(quán)，但如果將來您的作品通過網(wǎng)站簽約出版或進行影視化發(fā)行，我們需要抽取一定的分成費用。

    商淼遠說了聲好，把之前寫好的大綱交了，又將自己社交平臺的鏈接扔給對方，讓他們自己去看。

    下午收到寵物醫(yī)院的來電，催他帶狗去打最后一陣疫苗和狂犬疫苗。周培青在一個月內(nèi)長高長大了不少，只有眼睛還是溫溫潤潤的。

    吃完晚飯，商淼遠換了衣服帶狗出去遛，看見周培松行色匆匆地回來，問：最近工作很忙嗎？有一段時間沒在家里見到你了。

    周培松說：我明明每天早晚都出現(xiàn)在餐桌旁，只有今天晚飯沒在，是你對我不夠關(guān)注而已。

    商淼遠哦了一聲，笑了笑，說：是我的錯。

    周培松看了一眼他有些凸起的肚子，又看了看他身旁的狗，問：去散步嗎？

    商淼遠點點頭。

    我陪你一起，你等我放下包。他把包放回房間里。

    商淼遠站在走廊里問：你吃晚飯了嗎？你先吃晚飯吧，我一個人可以。

    周培松搖搖頭：吃過了。話音剛落就出來，說，走吧。

    商淼遠無法，只有跟他一起出門。

    樓下余珮正在看一檔動物科普的電視節(jié)目，客廳的半空中到處飄蕩著草地和牛羊，一片春意盎然的繁榮景象。她見他們兩個一起出去，問：要去遛狗了嗎？

    商淼遠說是。

    走路時小心一點，不要磕到碰到。

    他答應了一聲，周培松也答應了一聲。

    兩人走到小木屋那邊，周培松才問：我哥最近跟你聯(lián)系了嗎？

    商淼遠點點頭：他發(fā)來一張照片。

    周培松問：什么照片？

    商淼遠想了想，說：一張星空的照片。

    你拿來我看看？

    商淼遠本以為他要出言諷刺，譬如星空有什么好拍的，或者給出門在外的周培青上眼藥，卻不想他竟然提出要看周培青發(fā)來的照片。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商淼遠猶豫了一下，調(diào)出了另一張以前畫圖時用過的參考圖片，同樣是星空，但上面沒有坐標位置，也沒有任何有效的信息。

    周培松看了一眼，說：他恐怕在糊弄你。

    商淼遠笑笑沒有答話。

    周培松：除了發(fā)照片沒說多久回來？

    商淼遠說沒有。

    周培松看著他的肚子問：有四個月了嗎？

    商淼遠點點頭。

    你現(xiàn)在把頭發(fā)留起來，又大著肚子，看著確實像個女人了。周培松說，傳說以前第四星系的男人們是不會生孩子的，也沒有AO之分。

    商淼遠抬手攏了攏自己鬢邊的頭發(fā)，思考要不要把頭發(fā)繼續(xù)留下去。

    你現(xiàn)在因為愛他，連性別都拋棄了，連自我都不要了？

    商淼遠說：我只是忘了剪頭發(fā)。

    第32章

    商淼遠又被周培松譏諷了兩句，也沒再說什么，他對這人神經(jīng)病似的腦回路已經(jīng)有所了解，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

    翌日商淼遠帶狗去寵物醫(yī)院注射疫苗，途中收到昨日編輯的回復，倒是比之前那平臺積極許多，說話也很客氣，道：總編給您的報價是每格80元，條件是需要周更，每更不少于20格。

    這價格對比上一間公司已經(jīng)不知好出多少，商淼遠當下心動，說：可以。

    只是還有一個條件，主編看了您的大綱，覺得故事的有些情節(jié)可能需要改動，故事的結(jié)局也不太符合現(xiàn)在讀者的需求，不知道您這邊能不能做出修改？

    商淼遠問：改成什么樣？

    對方答：結(jié)局起碼應該是Happy Ending，現(xiàn)在的讀者沒有人愿意看癡男怨女的結(jié)局了。

    商淼遠說：這我恐怕無法保證。

    對方為難道：希望您再考慮一下，我們網(wǎng)站的定位是以甜寵為主的漫畫網(wǎng)站，而且您的作品以感情為主要故事脈絡，說實在話，沒有什么曲折的劇情，立意和境界也并不很高，或者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沒有很多干貨

    商淼遠從前賣畫稿的時候是經(jīng)歷過這樣挑三揀四的甲方的，但當時對方的說法一般是挑揀他的畫工如何，還沒有上升到思想境界和立意的高度，因此他先是愣了一秒鐘，才說：如您所言，確實如此，我的作品還不能達到貴站的過稿水準，祝您早日找到與貴站水準匹配的佳作。

    經(jīng)歷了這樣一場不愉快的談判，商淼遠到達寵物診所時氣得在飛行器里悶了半天。醫(yī)生看見他的臉色，問：商先生，你是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有點氣悶。

    氣悶的話可以多走走路散散心，懷孕期間的心理狀態(tài)是非常重要的，胎兒是可以感受到母體的心情的。

    獸醫(yī)也要學人體的知識嗎？

    對方笑道：那倒沒有，只是我夫人懷孕的時候多搞了一些這方面的研究，略懂一點罷了。

    商淼遠見他這樣說，又想起遠在外太空執(zhí)行任務的周培青，心里并不奢求他像別的Alpha這樣對自己的Omega體貼備至，只希望他能在發(fā)情熱之前趕回來就好了。

    一望無際的黑色太空，一大四小五個銀色閃光的亮點在其中勻速前進。

    中央機甲內(nèi)的周培青盯著坐標屏幕，忽然道：向西北方向1200海里前進！他聞到了司徒靜的味道，那是共事多年培養(yǎng)出來的默契，也可能成為兩人之間關(guān)系的致命打擊。這個堅毅、智慧又勇敢的女人，同樣也具有狡猾和敏感的特質(zhì)。

    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見面了。

    周培青看了一眼屏幕右上方的日期，距離跟商淼遠約定的歸期還有41天。

    很快，僚機內(nèi)的士兵通過對講機發(fā)來報告：報告！正西方4500海里處探測到不明飛行物！初步推測有生命體存在。

    全速前進！周培青從中央機甲的cao作臺前站起來，看著屏幕上已經(jīng)檢測到的紅色小點越來越近，他敢保證，這一定是失蹤已久的司徒靜的機甲發(fā)出的信號，她為什么在經(jīng)歷了一個多月的東躲西藏后決定暴露自己的坐標位置？是出于什么目的？投降？求和？還是真的沒有接到行動已經(jīng)暴露的消息？

    馮宇帆作為他此行的助理，手里端了一杯特濃咖啡走進主控室，輕手輕腳地放到周培青cao作臺前的空位上，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周培青忽然叫住他，說：你最近跟淼淼有聯(lián)系嗎？

    回少校，根據(jù)行軍規(guī)定，我在行軍途中沒有跟任何人有過任何聯(lián)系。

    周培青忽然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而且他之前還違反規(guī)定通過內(nèi)網(wǎng)給商淼遠發(fā)了一張照片，如果商淼遠跟敵方相關(guān)的人員有來往，那他們此刻的坐標很可能已經(jīng)暴露。

    馮宇帆退出主控室，很快聽見里面?zhèn)鱽淼蔚蔚穆曇簦@是已經(jīng)接近目標物體的聲音，他們應該很快就能完成任務了。

    時隔多日，周培青再次與司徒靜對話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司徒靜的機甲明顯經(jīng)過修復，外殼大半呈現(xiàn)出磨損狀態(tài)，周培青想，他應該很容易猜到司徒靜不得不放棄躲藏的原因，因為她的機甲已經(jīng)沒有充足的燃料，而距這里最近的第二星系補給點，也需要一個光年的距離。

    周培青沉默了一會兒，才通過中央機甲發(fā)起與司徒靜的通話：編號09210421機甲圣荷西號，第四星系中央軍團十八師渡江團軍事情報營少校周培青正在與你對話，請回答。

    良久，對講機內(nèi)傳來司徒靜的聲音，比一般的女聲偏厚，一如既往地擲地有聲：第四星系中央軍團十八師渡江團軍事情報營司徒靜報告。

    機甲是否有損壞？艙內(nèi)除你之外是否還有別人？你此時狀況如何？

    機甲右側(cè)遭到粉碎性創(chuàng)傷，需盡快修補，機艙內(nèi)只有我一個人，我的右手臂在618戰(zhàn)爭中被中央機甲碎片完全炸碎，已截肢，經(jīng)過簡單的包扎和機甲內(nèi)營養(yǎng)液的修復，現(xiàn)已脫離生命危險。

    周培青握著對講機的手指捏緊了，半晌才問，何故偏離既定坐標？

    等待救援期間遇到幾次侵擾，因無法判定對方身份，只能偏離軌道繞行。

    期間為何不回復中央機甲坐標位置？

    電磁系統(tǒng)受損，距離過遠，沒有接收到中央機甲信號。

    周培青說：打開通訊器攝像頭，露出艙內(nèi)全貌及你從頭到腳的全身影像。

    司徒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周培青少校，你這是在以對待聯(lián)邦戰(zhàn)俘的方式對待我？

    周培青面色陰沉，聲音絲毫不帶感情波動，又重復了一遍：打開通訊器攝像頭，露出艙內(nèi)全貌及你從頭到腳的全身影像。

    攝像頭開啟，中央機甲的屏幕內(nèi)露出一張寡淡的臉，她如往常一般梳著高高的馬尾，身著藍色軍服，只是其中一只袖子已經(jīng)空蕩蕩地垂在半空，打了個結(jié)。

    攝像頭只拍到司徒靜的上半身，又過了一會兒，機甲內(nèi)剩余的五個攝像頭才依次開啟。她說：抱歉，機甲內(nèi)的聲控指揮線路已經(jīng)損壞，一只手不比以往敏捷，我只能一個一個地手動開啟。

    此刻，司徒靜機甲內(nèi)的形容一覽無余，她像所有戰(zhàn)俘那樣高舉著手，面部表情堅毅，問：軍部決定如何處置我？

    周培青道：現(xiàn)在，脫離圣荷西號兩翼炮筒及尾部攻擊系統(tǒng)。

    空氣有兩秒鐘的停滯，司徒靜僅剩的那只手的小指動了一下，她微仰著下巴，眼睛似乎能穿透攝像頭看見他。

    周培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目光突然變得凜冽，沉默了一會兒，關(guān)閉對講模式，對一旁的副將道：各部門注意，做出攻擊準備。

    副將愣了一下，雙手飛快地在cao作臺上進行檔位推換。

    編號09210421機甲圣荷西號，控制機甲主體，立刻脫離兩翼炮筒及尾部攻擊系統(tǒng)！周培青重復道。

    司徒靜始終沉默著。

    如果再不根據(jù)指令行事，我只能將你的行為理解為叛國后的負隅頑抗。周培青的聲音冷而低沉。

    我沒有叛國。司徒靜說，我比你們?nèi)魏稳硕几畛恋貝壑瞧恋睾吞炜铡?/br>
    周培青沒有說話。

    你還記得之前我們在軍部咖啡館聊天時的內(nèi)容嗎？她說，我記得我告訴過你，總會有一天，總會有一個人，來打破這個道貌岸然的世界，打破這些窠臼陳規(guī)，摧毀舊的聯(lián)邦，舊的軍部，建立起新的，沒有約束的自由國度

    周培青的眼睛透過屏幕，死死地盯著她，說：司徒靜，控制機甲主體，立刻脫離兩翼炮筒及尾部攻擊系統(tǒng)，一切還尤可挽回，飛利浦總統(tǒng)正在等你回家。

    司徒靜嘴角牽動了一下，臉上綻開一朵很淺的笑靨，聲音緩慢而悠長地說：感謝你給我選擇的機會。

    她的話音剛落，膝蓋輕輕抬了一下，腳尖忽然一點，自制的爆破按鈕極微弱地彈動了一下，發(fā)出咯噔的響聲。電光火石間，周培青忽然狂吼：開炮！全速后退！

    嘭得一聲巨響，暗黑色的宇宙忽然炸出絢爛的火光，眾人只覺眼前紅光一晃，僚機與機甲被爆炸產(chǎn)生的巨大推力推得向后退了幾千米。

    司徒靜就在這場盛大的焰火中，消失在浩瀚無垠的宇宙里

    馮宇帆站在主控室外握著把手咽了口唾沫，他的小腿有些發(fā)抖，看見主控室內(nèi)的周培青久久沒有動彈一下。過了很久，或許十幾秒，或許一分鐘，旁邊的副將說：幸虧聽您的開啟了預備攻擊模式，您對司徒靜真的太了解了。

    周培青還是沒有說話，他拿著對講機的手微微發(fā)抖，放下對講機，良久，說：對圣荷西號機甲殘骸進行打撈，報告中央軍部，司徒靜自殺的消息。

    他走出主控室，看見站在門邊的馮宇帆，吩咐道：幫我泡杯咖啡。

    馮宇帆愣了一下，才哦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待他端著咖啡回來，看見周培青正對著船舷旁的窗戶發(fā)呆。

    少校。馮宇帆把咖啡杯遞到他手邊。

    周培青似乎才回過神來，接過來，卻沒有喝，好一會兒，說：你忙你的去吧。

    馮宇帆問：打撈完機甲殘骸，我們就返航了嗎？

    周培青疲憊地點了點頭。

    馮宇帆說：這樣一來，就能及時趕回家去看小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