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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

    我醫(yī)術不精,會將你的脈案拿給師兄看,最遲明日便會擬好藥方,暫緩你的傷痛。

    江寒楓離開的時候心情異常低落,以往的養(yǎng)氣功夫也破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韓敬偷偷摸摸躲在回廊的柱子上往這邊看,習武之人感知敏銳,差一點就被江寒楓發(fā)現(xiàn)了。幸好韓敬機敏,迅速躲了起來,倚靠著紅色的柱子,反復思考江寒楓的神情。

    他在玉鼎山莊呆了幾年,很清楚江寒楓有多厲害,不過看剛才的情形,他應該是在義父手上吃癟了。

    真不愧是義父,哪怕用瘋癲的姿態(tài),也能把所有人耍地團團轉。

    小師叔,你在看什么?

    韓敬完全沒有被抓包的緊張,他極其自然地往旁邊一歪,坐在了石頭凳子上,看著來人,用吊兒郎當的語氣說:出來吹風透氣罷了,怎么?知意就這么護著沈映雪,還怕我過去找他?

    江知意道:小師叔多慮了。

    這里是通往江寒楓住處的必經之路,韓敬心中一動,想明白了江知意來這里做什么。

    江寒楓雖然沒有明確說過,不讓他靠近沈映雪,但是整個山莊,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沈映雪有血海深仇,防備著他與沈映雪見面。

    現(xiàn)在倒是個好機會。

    韓敬挺身站了起來,帶著痞痞的笑容,往江知意身邊湊,伸手攬住他,拍拍他的肩膀,好師侄,你說的不錯,我是想見沈映雪。不如帶我一起過去?

    你

    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我還能為難他?韓敬摸了摸下巴,你們這樣到讓我覺得,沈映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可憐,我才是那個魔教教主。

    師叔自重。江知意把他的手掰下來,你既然不打算做什么,又何必一定要見沈映雪?

    韓敬笑著說:我覺得他這個人很有趣,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江知意沉默著,接受了他的說法。

    誰都知道韓敬適應玉鼎山莊的生活后就放飛自我,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喜歡的東西就要得到,討厭的人,連見一面都覺得惡心。

    如果韓敬能將現(xiàn)在的沈映雪與之前的他,看做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就好了。

    韓敬跟著江知意往這邊走的時候,心里有點緊張。

    他看到江寒楓離開了,沈映雪這邊應該沒什么人在。他很怕一會兒過來的時候,正面對上那個熟悉的邪魅狂狷的義父。真要是那樣,他是應該繼續(xù)潛伏下去,擺出面對仇人的姿態(tài),還是趁著江知意不注意,挾持住他,用他做人質,帶義父離開?

    等見到沈映雪之后,韓敬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可能因為栽了一次,沈映雪的性格沒有以前那么傲慢了,變得謹慎小心了起來,即便一人獨處,也會把戲演下去!

    明明面前什么都沒有,沈映雪就坐在那里,聚精會神地望向虛空,好像真的有一個實物在他眼前似的。

    韓敬和江知意遠遠看到他的時候,沈映雪在癡癡地笑,離近了之后,沈映雪突然收斂笑容,好像十分難過的模樣。

    這樣快速的情緒變化,讓正常人琢磨不透。那種混亂和扭曲感撲面而來,誰都能看得出來,沈映雪不正常。

    這樣一個深不可測,對情緒和人心的把握都滴水不漏的人,就是他韓敬的義父。韓敬不敢與他為敵,如果說剛見面的時候還猶豫不決,此刻他真的一點背叛之意都不敢有。

    韓敬看了看旁邊的江知意,江知意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思考得沒那么深,全然不清楚他要面對的人有多么可怕,甚至還對沈映雪抱著一絲善意。此時也只是微微蹙眉,對沈映雪的狀態(tài)感到不解,并沒有畏懼恐懼。

    無知真好。

    沈映雪理清楚現(xiàn)狀,又恢復了那副隨遇而安的咸魚樣子。江寒楓離開之后,沒人跟他聊天,他有點無聊,就讓系統(tǒng)繼續(xù)投放機器貓的動漫。

    那只沒有耳朵的小貓實在太可愛了,手手也是圓圓的,跟小伙伴們相處的時候,總會有些奇怪的點子。沈映雪仿佛回到了童年,一邊看一邊跟系統(tǒng)聊天:[如果你不是馬賽克系統(tǒng),而是機器貓就好了,至少能拿出一些金手指,而不是拖后腿的馬賽克。]

    系統(tǒng)說:[要是那樣你早就被踢出這個世界魂飛魄散了。]

    沈映雪笑不出來了:[唉,累了,馬賽克就是我的宿命。]

    系統(tǒng)說:[你知道就好。]

    沈映雪換了個姿勢,愁苦地追劇。

    然后就聽到有人喊了他一聲,沈映雪。

    嗯?沈映雪的視線依然放在動漫上,身體也沒有動,只是簡單應了一聲。

    反正他要扮演的是一個瘋子,哪怕做出不禮貌的事情也沒關系。當初和荀炎一起生活的時候,沈映雪經常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劇,都是常態(tài)了。

    你在看什么?江知意問。

    韓敬突然覺得這句話有點熟悉,仔細一想,剛才江知意就這么問過他。

    這個大師侄好奇心有些重啊尋常時候好奇心重倒沒有什么,要是不小心窺探到了什么秘密,怕是連命都要搭進去。

    韓敬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一下他,只是當著這樣的沈映雪的面,韓敬連出聲打招呼都不敢,更別說壓下江知意的好奇心。

    沈映雪轉頭,望了他們一眼,眼中是深淵般的黑暗,他用輕快的語氣,指著面前的虛空說:我在看這個,不過它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你們都看不到。

    江知意聽到沈映雪的回答,不知該如何答復。

    自從確定沈映雪瘋了,他就覺得這個人很可憐。江知意應該是沒有資格同情魔教之主的,只是一想到他曾經有多強勢,再看現(xiàn)在一無所有,受人擺布的模樣,就會生出一股唏噓。

    權勢富貴,都是虛無的一場夢,夢醒了就什么都沒了。

    韓敬默默后退半步。

    沈映雪說的不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全都是被蒙蔽了雙眼的愚者,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他們都以為沈映雪是個神志癲狂的瘋子,殊不知他才是那個布局之人,用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冷眼旁觀。

    所有的人,都是沈映雪手中的棋子。

    第9章 線索

    沈映雪不用想都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完之后,這兩個人會是什么反應。

    這種情況他見多了,一開始還會尷尬的腳趾扣地,到現(xiàn)在早就習慣了,跟沒事兒人似的,繼續(xù)看動漫。

    進度條快到底了,應該能看完這集。

    江知意回頭看了一眼韓敬,覺得小師叔反應怪怪的。

    是怕自己忍不住動手打人嗎?

    江知意警告地看了一眼韓敬,坐到沈映雪旁邊,提防著韓敬暴起傷人,也防備沈映雪突然發(fā)瘋。

    他真的太難了。

    沈映雪依然直愣愣地看著前方,視線不知落在了何處,好像有無形的屏障把他與其他人隔開了。他們就像是處在完全不同的世界,所見所聞都不一樣,思維情緒也不相同。

    就算是正常人,悲歡也不相通,更何況是沈映雪這樣。

    江知意有些好奇他看到了什么。

    能成為沈映雪幻覺的東西,對他而言應該很重要吧?

    他是誰?江知意問。

    韓敬撇了撇嘴,深沉地看著江知意,視線非常復雜,江知意想不注意都難,轉頭看了他一眼。

    小師叔不想他親近沈映雪?

    也是,沈映雪到底是魔教教主,與他們玉鼎山莊不是一路人。魔教殺的玉鼎山莊的弟子不多,仇恨沒有其他門派那么深,但是韓敬的一家人都是死在他們手上的。韓敬年紀又小,難免意氣用事,見不得其他人對沈映雪好。

    一只貓。沈映雪說,它沒有耳朵,四肢爪子都是白色的。

    沒有耳朵的貓,應該是無主的流浪貓吧??床怀鰜砩蛴逞┻@樣的人,竟然會喜歡貓。

    江知意想到如今復雜的局勢,有些發(fā)愁。

    沈映雪大多數時候還是可以交流的,所以江知意才過來了。有些事情,需要沈映雪配合才能做到,而且這也跟他的安危有關,哪怕沈映雪神志不清,也要了解一下。

    但是如今的沈映雪,看起來根本沒法處理好這些信息。

    林書墨殺了冷翠山莊的人,被官府抓起來了。你我相見之日,他被壓上法場斬首示眾。我們原本想著劫法場把他救下,我去村后,是為了接應林書墨,沒想到遇到了你。

    沈映雪依然目視前方,好像沒有聽到他講話。

    江知意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韓敬忽然道:繼續(xù)說啊,你來這里,不就是為了告訴他這個的?

    韓敬不知道什么時候退到了門口,還是吊兒郎當的模樣,抱著手臂倚在門框上,他的眼神卻很認真,看著沈映雪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知意道:冷翠山莊的人勾結官府,帶兵前去林書墨家里抓人,一把火把村子燒毀。如今林書墨下落不明,他的母親也失蹤了,可能落到了冷翠山莊手里。

    沈映雪看完了這一集,聽覺上的馬賽克也消失了,他聽見林書墨的母親,隨口回了一句:沒有啊,你見過她的。

    什么?

    小林他娘,你見過呀。不就是你讓她走的嗎?沈映雪歪了歪頭,這個人怎么一點都不記得了?是他的馬賽克又篡改了記憶,還是這個人記性跟他一樣差?

    江知意也意識到沈映雪說的是什么,他越明白,心里就越后悔。

    誰能想到那個婦人是林書墨的母親!

    沈映雪為什么會和林書墨的母親在一起?

    那個沈映雪頓了一下,找了個合適的措辭,那個經常穿黑衣服的人,他去救小林了。

    經常穿黑衣服的人?是誰?江知意沒想到還能從沈映雪這里獲得線索。不過也是,沈映雪就是從林書墨他們村里跑出來的,與那邊一定會有聯(lián)系。

    只可惜他是個瘋子,說出來的話并不完全可信。就算是這樣,也是很好的線索。

    我也不知道。沈映雪搖頭,他一直在照顧我,經常穿黑衣服,我看不清他的臉,不過年紀好像比我大一點。

    江知意問:你還記得什么?

    還有蓮花。沈映雪一想到顧蓮生頂著他媽頭像的模樣就想笑,蓮花很香,是一朵白蓮花,很鮮嫩,不知道會不會有蓮子。

    蓮花?難道是冷翠山莊,或者其他勢力的信物?

    江知意又問了沈映雪幾句,沈映雪全都答不上來,說到蓮花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笑,江知意問的時候他也在笑,笑得江知意毛毛的。

    就在這個時候,江寒楓回來了,他看到韓敬和江知意都在,并不覺得意外。

    韓敬與江知意對他行禮。

    沈映雪看著他們三個若有所思。

    韓敬是江寒楓的師弟,江知意的師叔。他又是韓敬的義父,按這個關系,江寒楓應該喊他一聲叔父?江知意的話,應該要叫他叔公了吧?

    有這么一個干兒子真的賺到了。

    第二天傍晚,沈映雪的藥熬好送了過來。

    這個藥方跟他以前喝的不一樣,據說是江西岸擬的。沈映雪本以為,江西岸連見都沒見過他,擬的方子可能也不那么對癥,沒想到效果比他之前喝的藥好多了,只兩副下去,身上的傷就沒有那么疼了,晚上也可以安穩(wěn)入睡。

    身體好了,沈映雪看劇都舒服了很多,也有精力應付玉鼎山莊的人了。

    江寒楓天天過來煩他,每次都要聊什么人體xue位,探討一下什么樣的姿勢更適合練功。

    這個人冰冷沉默,看起來沉默寡言的,沒想到熱愛這個。沈映雪穿越前沒學過瑜伽,也不會推拿,對江寒楓的話題一竅不通,只能努力擺出一副癡呆的表情,再提出一些離譜的問題應付過去。

    他以為江寒楓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他格外有毅力,每天都會過來找他聊,沈映雪看不到希望,只能妥協(xié),認真聽他講,還真的學了不少東西。

    他整個人沉浸在知識的海洋里,覺得等脫離險境,去掉這些復雜的馬賽克之后,可以去醫(yī)館應聘一下,做個治療跌打損傷的小大夫。

    二師兄,你又去找沈映雪論道了?

    韓敬這幾天沒事就往這邊跑,他很想跟沈映雪搭上線,看看義父有什么指示。上次江知意在,不方便單獨說話,還沒等沈映雪給出暗示,江寒楓就回來了,他和江知意只能離開。

    這段日子江寒楓依然防備著他,韓敬至今都沒有成功過。

    江寒楓頷首。

    韓敬的武功都是江寒楓教出來的,他們名義上是師兄弟,實際上情同師徒。韓敬在玉鼎山莊接觸最多的人就是江寒楓,他也很清楚,江寒楓有多么惜字如金。

    正因為如此,他才明白江寒楓天天找沈映雪論道有多么不可思議。

    他真的能聽懂嗎?韓敬用不屑的語氣說,沈映雪瘋成那樣,能把話說明白就不錯了,二師兄有這個功夫,不如多教教我?

    江寒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很好。

    韓敬突然有種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依照江寒楓的性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江寒楓很不對勁。他有什么好的?

    江寒楓表情一變,常年冷酷的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淡淡的溫情,他確實忘了很多東西,哪怕神志失常,他也與尋常人不同。

    沈映雪從最開始的什么都不懂,到現(xiàn)在能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進步稱得上神速。

    他的悟性遠高于我。江寒楓心悅誠服,贊嘆道:倘若他不是魔教中人,定然會成為一代巨俠。

    韓敬早就知道他義父是非常厲害的人,江寒楓的夸贊也是從另一個方便佐證了這個事實。真沒想到,江寒楓對義父如此推崇,不愧是劍癡,心中只有武道,毫無正邪成見。

    江寒楓眼中突然爆發(fā)出光芒,你從前是魔教中人,可曾與沈映雪接觸過?他從前是什么樣的人?

    銳利的眼神仿佛穿透韓敬的皮囊,讓他的小心思無所遁形。他沒想到,江寒楓會突然問起這個,師、師兄

    沈映雪能是什么樣的人?他殘暴不仁,就算是魔教的人,也有很多死在他的手上。韓敬僵硬地笑了一下,思及他曾經編的故事,不敢說沈映雪的好話,我這樣的小人物,根本沒有資格出現(xiàn)在他面前,不然哪里還能活著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