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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藏媚(重生) 第113節(jié)

    韓修仰著臉,即使吃力萬分,眼中也依舊浮現(xiàn)殘忍的快意:“你是覺著,只要我死了,你便能好好活著么?可就算是韓府的人都死絕了,無人知道你是我韓修的欣姨娘,你騙得過自己?你就不會想起,你曾經(jīng)是如何同我耳鬢廝磨,又是如何在我身下婉轉(zhuǎn)承歡的?”

    韓修笑出聲來:“你忘不掉的欣榮,你這輩子都休想擺脫掉我!”

    欣榮面色雪白,韓修的話字字戳心,幾乎摧毀了她全部的求生意志。她的身子一點點下滑,掌心血色順著手腕滴下,落在韓修臉上,忽而燙得他笑意一滯。

    他僵著嘴角,眸色瞬間暗下。

    “你待我,就不曾有過半分真心么?”

    這一句悄然消散在風(fēng)里,韓修問出口的那瞬,只覺自己瘋了。他不知道欣榮是否聽見,也未能聽到欣榮回答,因為下一秒,箭矢又再度追來,直直釘入韓修肩頭。

    他始終仰著臉,手上一松,放開了欣榮的桎梏。

    欣榮也再支撐不住,松開了握著枝丫的手。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商麗歌撲了過來,指尖在她袖口拂過,卻與她失之交臂。她在那雙眼中望見了驚懼痛楚,那么清晰的痛,叫她的求生欲望再度萌發(fā),可已然來不及了,她連一句安慰道歉都未曾說出口,便直墜而下。

    她終是再度傷了她,以這種殘忍決絕的方式。

    商麗歌望著墜落山坳的欣榮,腦中一片空白,她幾乎是下意識地?fù)渖磉^去,下一秒腰間一緊,她被人狠狠撈起,反身壓在身下。

    公子的臉近在咫尺,商麗歌看著他的唇一張一合,然他說了什么,商麗歌卻是一個字都未曾聽見。

    商麗歌只覺渾身冰冷,心口似是已然痛得麻木。

    公子忽而傾身,唇齒撬開她的牙關(guān),將溫?zé)嵋稽c點傳遞給她。片刻之后,公子才退開稍許,托了她的后頸,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商麗歌在公子的氣息中恍然回神,淚水卻不由奪眶而出。公子將她按在懷里,商麗歌攥著公子的衣袖,心口那細(xì)細(xì)麻麻的疼意漸漸擴散到四肢百骸。

    明明就差一點了,明明就只差一點點……

    為什么命運從來都不站在欣榮這邊?!

    聞玉輕輕撫上商麗歌的后背,低聲道:“我已命人下山去尋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商麗歌眼睫一顫,猛地抬起臉來:“公子是說,欣榮有可能還活著?”

    聞玉眸中微頓:“沒有見到尸首之前,不乏有這個可能?!?/br>
    商麗歌猛地握住公子的手,是了,這山坳里的樹枝那么多,許是欣榮運氣好,許是她……

    商麗歌立時站起身來,起得太急不由眼前一黑,聞玉扶在她腰側(cè),眉心微皺,然見她這副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欣榮是有可能還活著,可希望微乎其微。

    然公子的暗衛(wèi)在山坳間搜了兩輪,直到畿防營的人趕到,也依舊沒有找到欣榮的尸首。倒是韓修,被發(fā)現(xiàn)掛在了樹杈上,身上rou眼可見有多處重傷,尋到時已然氣絕了。

    商麗歌按下心頭的焦灼,看向公子:“沒有找到欣榮,是不是說明她已然被人救走了?”

    聞玉伸手按在商麗歌發(fā)心:“是有這個可能,我會讓暗衛(wèi)繼續(xù)尋找,今日就先回去,可好?”

    如今天色已然漸漸暗沉,商麗歌再留在此處,也幫不上什么忙了,只能點頭應(yīng)下。

    “你放心?!甭動窦?xì)細(xì)替她拭去淚痕,“一有消息,立時會有人通知我們?!?/br>
    聞玉又去牽了馬來,扶著商麗歌上馬,此時他不放心商麗歌一人獨乘一騎,便也跟著坐在了商麗歌身后。

    原路返回時正遇上了衛(wèi)臨澈。

    他接到消息后立時便趕了過來,馬車上有韓相一行,如今已被畿防營的人拿下。韓相來時還有馬車可坐,如今回去卻只能坐著囚車了。

    畿防營的人讓他戴上手銬腳鐐,韓相一直沉默不言,忽覺背上一刺,他轉(zhuǎn)頭望去,卻見不遠(yuǎn)處有一男一女坐于馬上,讓他感覺不適的目光正來自于馬背上的那個男人。

    他戴著半截玄色面具,面具下的一雙眼深不見底。

    原來他就是公子聞玉。

    韓相一早便聽過他的名,今日卻是頭一回見到,這個人與他想象的模樣出入甚大,雖是一介文人,看起來卻沒有半點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

    韓萏未入冷宮前曾遞信出來,說那蘭妃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先皇后衛(wèi)氏。如今,韓相看著公子和衛(wèi)氏的人攪在一處,心里不由疑竇叢生。他這般死咬著韓氏,難道真與衛(wèi)氏有什么淵源?

    二人遙遙相望,那位公子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竟是緩緩抬手,將那張半截面具摘下。

    俊美的五官暴露在空氣之中,雖隔了些距離,卻依舊能讓人看清其中輪廓。韓相望著那張臉,心頭陡然一跳,下意識便想走近了再看。

    他手上的鐵鏈隨著他的晃動“喀啦”作響,一旁的畿防營侍衛(wèi)一把將他推入囚車,幾下將門鎖牢。

    這幾瞬之間,公子已重新將面具戴上,韓相再度去看時,他已然護著懷中的女子,策馬離開。

    韓相不由一陣恍惚,方才究竟是他的幻覺,還是公子當(dāng)真就是那個人?

    韓相呼吸一滯,不,他絕對不會看錯!

    方才公子分明朝他略略勾了勾唇,那雙眼中沒有半點笑意,有的只是霜雪鋒銳。

    那是與衛(wèi)皇后極為相似的一雙眼,只不過一個是秋色清冷,一個是寒冬凜冽。

    韓相如遭雷擊,緩緩在車上坐下,身邊韓沉的問話一概不聞,腦中嗡鳴回響的只有一句:

    前太子趙玨,原來還活著。

    韓氏已然斷了活路,若是讓圣上知道趙玨還活著……

    韓相猛地睜開雙眼,對,還有那樁事!

    韓相不由笑出聲來,趙玨布了這么多年的局,定是想爭回太子之位,取代圣上??上?,若讓圣上知道他還活著,怕是未必會讓他如意。

    不止如此,若他能繼續(xù)推波助瀾一番,除掉他也不是不可能。

    韓相的眼中浮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凜然陰戾,皇室中的陰司多得很,子弒父不稀奇,父殺子的也比比皆是。

    韓氏是敗了,可紅樓也未必勝。

    且瞧著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晉江獨發(fā)

    韓相一行被押在刑部的天牢。

    這里的牢房比都令府衙的還要幽暗陰森,關(guān)在這里的皆是要案重犯,在進(jìn)來前,幾乎個個身居高位,享官家俸祿。

    韓沉跟在獄卒身后,行在長長的甬道之間,宛若行尸走rou。除了他們腳鏈發(fā)出的聲響,四周幾乎再聽不到他人的聲音,直到被獄卒推搡著關(guān)入牢房,韓沉才驟然回神,一屁股坐在了草堆上。

    謀逆大罪,當(dāng)凌遲處死,株連九族。

    完了,整個韓氏都完了。

    韓沉抱住頭,忍不住嗚咽出聲。

    韓相與他在同一個牢房,相比于韓沉的崩潰,韓相看上去要更穩(wěn)得住,除了形容狼狽了些,面上依舊難辨深淺。

    他們進(jìn)來時已是暮色四合,不出兩個時辰,就會有動靜了。

    正如韓相所料,入夜之后,甬道間又傳來沉悶的腳步聲,韓沉被開鎖的聲音驚醒,見兩個獄卒二話不說提了韓相便走,不由面色大變。

    “你們要做什么?”

    韓沉立時要去攔人,還是韓相轉(zhuǎn)頭斥道:“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毛躁!”

    韓沉抹了把淚,他本就是立不起來的懦弱性子,韓相才是整個韓氏的主心骨,如今見父親被拉走,他愈發(fā)心慌意亂,然被韓相一斥,又訥訥立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不知怎生是好。

    直到看不見韓相的人,韓沉才陡然一顫,伏跪在地,一時又是悲從中來。

    這些年,韓氏如日中天,在這澧都城中享盡潑天富貴,怎么就走到了如今這步!

    早知如此,他寧愿不要這榮華富貴,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dāng)個小吏,得個善終又有何不好?

    可眼下,說什么都晚了。

    離開的韓相不如韓沉這般悔恨哀嘆,他年事已高,走得有些顫顫巍巍,但多年身居高位的官勢猶在,一旁的獄卒倒也沒為難他,只領(lǐng)著他出了天牢,到一間干凈的居室。

    居室外守了不少的禁軍,韓相毫不意外,推門而入,果見室中已然坐了一人。

    那人穿了一件玄色的披風(fēng),兜帽已被放下,露出英挺的五官,左手托了一盞天青釉的茶盞,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透著貴氣,又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韓相拖著手銬腳鏈,朝他行禮:“罪臣參見圣上。”

    趙冉見到他也是心平氣和:“韓相腿腳不便,免禮吧?!?/br>
    “來,坐。”趙冉點了點對面,“朕與你君臣二十余年,也是許久未似這般坐下來,好生夜談了。”

    韓相依言坐下,為自己添了盞茶。

    趙冉當(dāng)真如閑聊一般,遞了張折子過去,隨后捏著茶蓋刮去盞中浮沫,龍顏不辨喜怒。

    折子里細(xì)數(shù)了韓氏種種罪狀,韓相便是不翻開也猜得到,然他還是打開看了,一條一條看得仔細(xì),一邊看一邊道:“臣這些年,的確撈了不少的銀錢,民脂民膏,百官孝敬,臣拿一部分,分一部分,這一點,想必陛下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br>
    趙冉不置可否,水至清則無魚,那些個世家大族又有哪個是干凈得兩袖清風(fēng)的,只看他能容忍多少,會容忍到幾時。然韓氏背后牽出來的數(shù)字顯然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趙冉的底線,那已不止是單純拿些孝敬了,貪污賑災(zāi)銀兩,走私毒物,謀殺朝廷命官,甚至豢養(yǎng)私兵舉兵謀反,每一樁都足以將韓氏血洗。

    不過趙冉今日前來,卻不為這些。

    “再往后看看?!?/br>
    韓相將折子拉開,后面附了林隋的供詞,除了與韓氏密謀造反,還有十八年前的那樁。

    “原是為了這個?!表n相一笑,“說起此事,臣倒是還有幾分好奇,當(dāng)年圣上定衛(wèi)氏之罪時,是否當(dāng)真信了囊和兵敗皆因衛(wèi)廣然一人之過?戰(zhàn)報傳來五萬衛(wèi)家軍戰(zhàn)死沙場無一生還消息的那瞬,圣上心里究竟是哀慟多些,還是釋然多些?”

    “砰”的一聲,是趙冉驀然擱了茶盞,茶水濺出少許,洇濕了桌面。水漬之上,映出趙冉陰沉的眉眼:“韓晉,你放肆!”

    韓相卻是半點不怵,只搖頭道:“陛下息怒,老臣自知是必死之人,回起話來難免少了幾分顧慮,雖有冒犯卻是句句出自肺腑?!?/br>
    “臣在朝堂那么些年,所犯之事的確已是罄竹難書,但所立之功難道就不曾為陛下分憂嗎?”依誮

    衛(wèi)氏本就是世家大族,滿門顯貴,圣上登位后,衛(wèi)家又出了個衛(wèi)皇后,更是如日中天。衛(wèi)廣然手握兵權(quán),在邊關(guān)屢打勝仗,百姓心中,衛(wèi)家軍的聲望甚至蓋過了金鑾殿的主人,更有傳言說五萬衛(wèi)家軍不認(rèn)兵符,只認(rèn)衛(wèi)氏。

    趙冉擔(dān)心外戚專權(quán),衛(wèi)氏擁兵自重,心中的猜疑一日勝過一日。而韓相正是看出圣上的心思,才會借著囊和之戰(zhàn)與林隋里應(yīng)外合,一舉除掉衛(wèi)氏,取而代之。

    韓相低聲笑道:“陛下想找個理由除掉衛(wèi)氏,臣便幫著陛下找到了理由,在最合適的時候給陛下遞了把刀。陛下想做的事,臣處處想在前頭,這才有了韓氏今日的地位。圣上若要因此定罪,臣無話可說,可圣上就真的放心衛(wèi)氏重新起復(fù)么?”

    韓相一字一句道:“衛(wèi)氏隱忍這么多年,難道就不曾對陛下心存怨懟?還有那個孩子……”

    “陛下難道真的覺得,先皇后舍得讓自己的親生骨rou隨著她一道葬身火海?若是那個孩子還活著,衛(wèi)氏又重新掌了兵權(quán),到時振臂一呼……”韓相吹了吹浮起的茶葉,唇邊勾出一抹冷意,“老臣實在是憂心,陛下的江山可還坐得穩(wěn)吶?”

    不等韓相飲上一口茶水,趙冉已然拂袖將之揮落,外頭的禁軍應(yīng)聲而入,一把將韓相壓在了地上。

    “冥頑不靈,罪無可恕!”趙冉冷然起身,眸中一片漆黑,進(jìn)來的禁軍無人能看透此時的帝王在想些什么,只本能判斷,陛下動了盛怒。

    唯有韓相毫無意外地閉了閉眼,這朝野內(nèi)外,果然只有他是最了解圣上的。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那位公子可還有力回天?

    韓相忽而又覺得有些可惜,自己怕是來不及等到親見紅樓覆滅的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