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世良的上頭是戶部尚書黃宗平，黃宗平的上頭可就是那位權(quán)傾朝野的韓相了。

    可這與公子何干，為何要打探這些……

    “姑娘，我們到了?！?/br>
    商麗歌踩著馬凳下車，回到朱漆紅樓。廳中流水潺潺客往云來，一派繁榮之景。

    商麗歌抬眸，看向掛在二樓檐下的那塊匾額。

    紅樓之所以在澧都乃至天下都極富盛名，除了公子聞?dòng)瘢栉瑾?dú)絕，還有一個(gè)原因便是這塊匾。

    圣上朱筆御賜“香蘭含章”，是盛贊紅樓風(fēng)雅，也是因?yàn)榧t樓出身的那位貴人，如今陪伴圣駕的蘭嬪娘娘。

    或許不止是韓相，畢竟韓相的上頭除了圣上，還有太子。

    商麗歌被自己的猜想驚出一聲冷汗，聽身側(cè)有人喚她：

    “姑娘，公子有請?！?/br>
    第八章 回話

    午后蟬鳴聲聲，烈日刺目卻依舊烤得人昏昏欲睡。

    德三在廊柱下偷偷打了個(gè)呵欠，見宮道上遠(yuǎn)遠(yuǎn)行來兩點(diǎn)人影，忙打起精神。

    走得近了，才看清前頭的那人，著千草色如意紋宮裝，烏發(fā)堆鬢點(diǎn)一支珍珠燕尾釵，玉顏雪腮容色溫婉，炎炎烈日下卻清涼無汗。

    當(dāng)真是冰肌玉骨，木蘭生香。

    蘭嬪微微一笑：“勞煩公公通稟，我做了些茶點(diǎn)過來，不知陛下可有空？”

    德三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干笑道：“娘娘來得不巧，陛下此時(shí)正在小憩。”

    勤政殿的大門應(yīng)聲而開，從里走出的那位珠翠環(huán)鬢通身貴氣，因保養(yǎng)得甚好，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依舊容色妍麗。蘭嬪目光微頓，盈盈下拜：“見過貴妃娘娘?！?/br>
    韓貴妃眉梢微揚(yáng)：“meimei遲了一步，陛下此時(shí)怕是無瑕見你?！?/br>
    “如此，勞煩公公代為轉(zhuǎn)交?！碧m嬪將食盒遞給德三，隨即又朝韓貴妃一拜，“嬪妾告退?！?/br>
    韓貴妃滿意地看著蘭嬪離開，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德三一眼：“你是胡為光的義子？”

    德三稱是。

    “倒是機(jī)靈?！?/br>
    “娘娘謬贊?！?/br>
    見韓貴妃瞥了他手里的食盒一眼，德三頓時(shí)心領(lǐng)神會(huì)：“天氣炎熱，蘭嬪娘娘過來這一路，茶點(diǎn)定是放得久了，不便陛下入口。”

    韓貴妃勾了勾唇，聲色愉悅道：“賞?！?/br>
    德三喜不自勝。

    “明知那位在，娘娘又何必親自走這一趟？”

    千鈺替薛蘭音打著傘，忍了半晌，終是忍不住蹙眉。

    政殿之前不準(zhǔn)乘攆，娘娘親手做了茶點(diǎn)，又頂著烈日送去，一來一回焉能不累。

    可有那位在，莫說見不到圣上，這一番心意能不能遞到圣上跟前都難說。

    薛蘭音依舊淡笑：“正是因?yàn)橹浪?，才要去。?/br>
    圣上既肯見她，便是不曾疑心太子，韓貴妃自然是一如往常的春風(fēng)得意。可見黃世良一案即便牽扯到了戶部尚書，也不會(huì)動(dòng)搖韓相的根基，太子暫時(shí)也是無恙了。

    薛蘭音唇邊的淡笑幾不可見，斂目道：“宮里的松香我用不慣，晚些讓寶順出宮一趟，到以前我常去的那家琴行買?！?/br>
    千鈺低頭稱是。

    ***

    兩世加起來，這是商麗歌第二次入小重山。

    小重山內(nèi)有茂林修竹、碧閣亭臺(tái)，九道石刻拱門連著公子院落，燕銜飛檐，入目處處成畫。

    公子就在院中，寬袍束起，玉容絕艷，即便是侍弄花草這樣的雜事，由他做來也是格外風(fēng)雅。

    商麗歌收回目光，上前行禮。

    “來了?！甭?dòng)駴]抬頭，只道，“過來幫忙?！?/br>
    商麗歌微微一愣，隨即蹲下身扶住花株。

    “這是蘭花？”

    “嗯。”

    商麗歌蹙眉：“如今盛夏未過天氣悶熱，此時(shí)移栽，怕是不易存活?！?/br>
    聞?dòng)駝?dòng)作一頓：“你懂這些？”

    “略知一二?！?/br>
    “那日后便由你來照料?！甭?dòng)袼闪怂赏?，語調(diào)微冷，“若是死了……”

    “公子放心?！鄙帖惛杳Φ?，“我一定盡心照料?！?/br>
    聞?dòng)翊鬼?，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唇?/br>
    院子里的蘭花有十幾株，商麗歌幫著一一移栽，待全部完工時(shí)，已過了小半日。

    商麗歌出了一身薄汗，雙頰微紅若春醺海棠，鼻尖上的汗珠盈盈一點(diǎn)，欲落不落的模樣尤為嬌憐。

    聞?dòng)竦哪抗庠谀巧项^停了停，見她舀了桶里的水洗手，便也將手遞了過去。

    商麗歌一頓，只得又舀了一瓢，從公子手上澆下。

    清水沖開指間的泥土，露出如玉膚質(zhì)。這一雙手白皙修長，若霜雪堆砌，比許多女子的手都要好看。

    待雙手洗凈，聞?dòng)穹降溃骸半S我來。”

    商麗歌跟在公子身后入了樓閣，前世公子也是在這里見了她，只不過那時(shí)候二人中間還隔了一道屏風(fēng)，如今卻無半點(diǎn)遮擋。

    明姑也在，上前遞了塊干凈的帕子。聞?dòng)駥⑹稚系乃疂n擦干，面色淡淡，似乎又成了那個(gè)光風(fēng)霽月，卻不容親近的如玉公子。

    “說說吧，你在董府所得?！?/br>
    商麗歌從未忘記自己為什么來小重山，此時(shí)終于聽見公子發(fā)問，倒是微微松了口氣。

    她將在董府的所見所聞一一回稟，包括在書房外聽到的季洲與董肖生的對話。

    公子讓她參宴無非是想讓她探聽消息，她若一無所獲，對公子來說她便沒了價(jià)值。一個(gè)沒有價(jià)值卻知曉紅樓秘密的人，又為什么要冒險(xiǎn)讓她留在世上？

    且商麗歌并不認(rèn)為公子會(huì)放心讓她一人打探。與她同去參宴的樂人中，定然還有公子的人。

    但反過來想，她若是做得太多，與紅樓的羈絆就只會(huì)越來越深。她想脫離樂籍離開紅樓，就不能卷入紅樓密謀之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如此，商麗歌只將一切如實(shí)稟報(bào)，至于對黃世良背后那些大人物的猜測，商麗歌只字不提。

    但公子顯然并不滿意。

    “董肖生說戶部的上頭還有人，你覺得他指的是誰？”

    商麗歌心頭微微一沉，斟酌道：“六部之上便是丞相，韓相權(quán)傾朝野，或許……”

    聞?dòng)衩忌椅?dòng)：“你認(rèn)為黃世良圈地?cái)縼淼你y錢是入了韓相的口？”

    “許是大頭?！鄙帖惛璧溃岸ど云渲袪窟B甚廣，或許其中有一二知情的，也都用銀子疏通了。”

    “那你覺得韓相要這么多銀子做什么？”

    商麗歌眉間一緊，將“太子”二字咽下，只抬眸道：“這世上還有嫌銀子多的人嗎？”

    公子輕笑出聲。

    商麗歌咬了咬唇，似是赧然：“奴對朝堂之事知之甚少，若說得不對，還請公子見諒。”

    公子收了笑，目光停在她身上，有股子清泠泠的冷。商麗歌埋了頭，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公子道：“你下去吧。”

    直到跨出小重山的院門，商麗歌才恍然覺得這還是夏日，方才繃著的一口氣現(xiàn)下才緩緩?fù)鲁觥?/br>
    眼下應(yīng)當(dāng)算是過關(guān)了吧。

    依她方才的表現(xiàn)，公子會(huì)覺得她有幾分小聰明，卻無縱覽大局之能。既不會(huì)對她再起殺心，也不會(huì)讓她參與機(jī)密要事，頂多是當(dāng)個(gè)指哪兒打哪兒的小卒。

    如此，雖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但也沒有更壞。

    商麗歌穿過中庭，只覺得步履都輕快了許多。

    小重山的樓閣內(nèi)，聞?dòng)癜淹嬷g的碧玉絳，神色不明：“這回，姑姑覺得如何？”

    “確有幾分小聰明，但也僅限于此，難堪大任?！闭缟帖惛杷?，明姑如是評(píng)價(jià)。

    聞?dòng)褫p笑。

    明姑微頓：“公子覺得不是？”

    聞?dòng)駬u頭，嘆道：“姑姑，這可是你第二次看走眼了?！?/br>
    明姑不解。

    “姑姑難道沒發(fā)現(xiàn)，她只有在裝模作樣的時(shí)候，才會(huì)自稱為奴么？”

    聞?dòng)耥⑸睿舴撬侨章犃艘换貕?，眼下怕是也要被她誆騙過去。

    一如她當(dāng)日，誆騙那王柯一般。

    第九章 入住

    “那是誰？”

    聽雨憑欄而望，見明姑領(lǐng)著人從她們院前經(jīng)過，驚訝道：“紅袖榜的名次沒動(dòng)吧，這是來了哪個(gè)新人？”

    然不見明姑安排屋舍，竟是徑直領(lǐng)著人往后院小重山。聽雨面色一變，忙著人去打聽。

    “是小重山那邊下的令?！甭犙┩崎T進(jìn)來，面色也有些不好，“聽說是公子親口吩咐的，命她入住小重山?！?/br>
    這還是這么多年來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