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默然不語。

    “只有可能是信徒了。”太宰治揭曉了答案。

    “信仰著，匍匐在地，深深顫抖，想著‘啊，這種存在，如果能夠被某種事物限制就好了?！?/br>
    “于是信徒們開始肆意的在她身上施加了妄想。”

    “這個世界不行，一定有某一個世界，至少有某一個世界有這種可能：她被誰打敗了，不再高高在上，變成了比我們更加低等的存在。”

    太宰治笑了。

    “然后我們就會得到幸福。”他說。

    中原中也雙手顫抖著。

    “這種事情怎么可能…”

    單單只是憑著對某個人的看法就可以改變某個人的性質(zhì)，這種事情怎么可能在現(xiàn)實世界里發(fā)生！

    “平常當然是不可能了，就算你對著一個積木說快點變成人類快點變成人類，它也不可能從木質(zhì)結(jié)構(gòu)變成碳基生物?！?/br>
    太宰治吸了一口氣。

    “但她是神明啊?！?/br>
    有一個瞬間，坐在地上的中島敦覺得太宰治在壓抑著胸腔中的怒火。

    “既然成為了神明，就得接受信徒們的妄想。或者說是信仰。”

    “他們的信仰短暫的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并且塑造出了一個類似于影子的東西?！?/br>
    “不同的信徒抱著不同的想法，匯聚出了不同的存在。就好像你走過平面鏡凹面鏡還有凸面鏡時上面的鏡像一樣?！?/br>
    “影子和本體當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她們同時存在著，并且有著共通之處。”

    “她就是這種影子?！碧字握f。

    “她的確僅僅只是信徒們的妄想。這種想法就連局外人都覺得不敬，對于信徒來說更是褻瀆。”

    “她是他們幻想出來的‘神明的可能性?！墒腔孟氤鏊娜俗约悍炊ε缕饋砹??！?/br>
    “在那個被結(jié)愛所統(tǒng)治的世界里面，有這種想法當然會被判處死刑，或者說會淪落到比死更悲慘的境地?！?/br>
    “為什么我會有這這種想法？這是不是就是圣經(jīng)里誘惑人心的惡魔？都是你的錯！”

    太宰治惟妙惟肖的模仿著，然后笑了。

    “他們因為恐懼和負罪感拼命的否定她的存在，影子、魔女、墮落的魔物，她不過就是這樣子的東西而已。”

    “嗒?！?/br>
    中島敦握緊的拳頭縫隙間有血滴下來。

    而中原中也只提出了一個問題。

    “所有的影子?！?nbsp;他的語氣出乎意料的鎮(zhèn)定，“都是同時存在的嗎？”

    “怎么可能?！碧字握f，“如果是本體也就算了，只不過是由于信徒們的想法而存在的東西，當然也會因為信徒們的抗拒而死去啊?！?/br>
    “……”

    中原中也一瞬間表情空白。

    他明白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了。

    #

    通常認為正是在太宰治教給她疼痛的那一天后，兩人的關(guān)系突飛猛進。

    這好像就像是玩游戲，既然你選了這個選項，滿足了這個條件，那么事件就會自然而然的觸發(fā)，接下來也就可以一路順暢到結(jié)局了。

    但是現(xiàn)實畢竟不是玩游戲，人類是更有彈性的某種東西，單單只是知道還不足夠，結(jié)愛還需要時間來確認才行。

    在那之后又過了一個星期，就算拿著放大鏡觀察一個幾百年前的古物有沒有造假的歷史學(xué)家都不會有這么認真的觀察一個人，她才放下了自己剩下的那一點戒心，滿心認為可以把自己托付給他了。

    那一天她很快樂，真的很快樂，中原中也在路上見到她的時候她是笑著的。

    少女碰到他，停下來，兩只手放在身前乖乖的對他點了點頭，說了一聲“下午好。”

    中原中也把帽子摘下來放在胸前，也對她點點頭，但是在他回應(yīng)之前她就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開了。

    他望著她的背影，覺得像看著一只偶遇的小動物漸行漸遠，等她轉(zhuǎn)到拐角，身影消失不見，嘴角還帶著笑的影子，他把帽子給戴上去，收回視線，繼續(xù)前行了。

    她一路往前，往前，走到走廊盡頭，只憑一個眼神就讓門口護衛(wèi)著的那些黑西裝全部退下去，然后打開門。

    她走在地上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她的視線簡直就像是磁鐵一樣，把太宰治的視線從另一個方向吸了過來，兩個人對視了幾秒，結(jié)愛眨了眨眼睛，快活的笑了。

    這個時候的她還是很開心的孩子。

    “這一個星期以來我漸漸學(xué)會了一些東西?！彼f。

    就是這一個星期，她從無知無覺的漂亮工藝品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繞著頭發(fā)，一雙眼睛看著他，眼中感情充沛，幾乎是眨一眨就要滴出一滴淚來。

    “現(xiàn)在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br>
    她說著，吸了口氣，為接下來那一句話——無比重要的一句話做鋪墊。

    太宰治看著她。

    “你覺得，無論如何，我可以稱得上是一個人了吧？”

    “一個單獨的人。并不是某個人的附屬物。我就是我?！?/br>
    太宰治點了點頭。

    “我現(xiàn)在是在和你說話啊?！彼f。

    “謝謝你，謝謝你，真的?！彼f，語調(diào)輕快，但其中充斥著的感情似乎要更加嚴肅一點，這是她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

    “因為你我才開始想要變成一個人，謝謝你，真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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