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宴手肘撐臺面上，晃了晃杯子，沖他笑笑：甜酒唄，誰還喝不出來啊，我味覺不知道多好。

    肖遠(yuǎn)：

    沒毛病，喝這酒的都說甜，我覺得沒事。老板安慰肖遠(yuǎn)。

    唉呀。許宴想起什么，我忘記擦桿！

    肖遠(yuǎn)和老板一臉問號地看他擱下杯子，大步流星地回到中央臺球桌，抽了一根桿，拿了巧克粉，把手機(jī)塞給一個男的，叮囑兩句話。然后那男的點點頭，按照他的指示給他拍照。

    這性子挺可愛的哈？老板意外地笑了笑。

    肖遠(yuǎn)抿抿唇，將許宴杯中剩下的酒喝完，買單的時候，被老板阻止：酒水免單。

    謝了。肖遠(yuǎn)離開吧臺，朝中央臺球桌那邊走去。

    老板看著那邊，不知為什么又笑了笑，搖搖頭，然后又笑了笑。

    吧臺小妹問笑什么呀。

    老板說：你們女人不懂。

    他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了口，眸色忽然暗下來些許，望向包間方向。那扇門好巧不巧地開了，里面走出來一個青年男人。

    和當(dāng)年捏著酒瓶碎片劃傷他的是同一個人。

    一個他一直暗戀著，卻不敢表白的人。

    街頭清冷，路上的行人不太多，偶爾一兩個雙手抄兜匆匆走過。

    比如他們。

    出臺球室沒兩分鐘，林巨霖說自己好像要鬧肚子，得趕緊回公寓解決，扔下他倆自個兒先跑了。

    晚11點鐘。

    夜色寂靜，襯得他們的聊天聲格外清晰，只有在車輛路過時，會短暫地模糊一兩句。

    許宴手抄口袋，縮著肩：你以前是不是討厭我？

    肖遠(yuǎn)：沒有。

    許宴：你說的沒有就是有。咱倆不分上下，我也討厭你。

    不分伯仲。肖遠(yuǎn)說，不能不分上下。

    ?。?/br>
    沒什么。肖遠(yuǎn)往他身邊靠近了些，手臂挨著他胳膊，為什么要給我畫發(fā)型？

    許宴：你未來就這樣，我覺得挺帥的。

    肖遠(yuǎn)：？

    喝酒的腦子比平常遲鈍。

    許宴口袋里的手指掐了一把自己的腰間軟rou，清醒些了：我說我做夢，夢到你未來發(fā)型就是這個，然后就畫下來了。

    肖遠(yuǎn)：哦。

    聽起來像真的一樣，真的不是在偷偷幻想他么？

    不是幻想也沒關(guān)系，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到未來的他，說明心里向往未來和他依舊有聯(lián)系。

    這是好事。

    頭暈？肖遠(yuǎn)聽不見他吭聲，主動問。

    湊合湊合。許宴說完「湊合湊合」就想到老板說的那句「湊合湊合」，想到什么說什么，臺球室老板算你們那圈子的？

    好像是。肖遠(yuǎn)沒想到他會提這問題，以為他會裝作沒聽見，像自己和他的關(guān)系一樣。

    你們許宴想問，喜歡一個人，比如你，我就是，你，和我這樣。

    說得磕磕巴巴。

    但肖遠(yuǎn)懂了：你想問，像我們這樣的，喜歡一個人什么感覺？

    嗯。許宴沉默兩秒，你不要誤會，我就是好奇問問。

    講不清楚。肖遠(yuǎn)說，這之前我沒喜歡過女孩子第一次意識到，就這樣了。

    許宴偏過臉，納悶地走著路。

    心想他中間空出來的那一段，本來要說的是什么？

    不過你可以試試。肖遠(yuǎn)忽然笑著說。

    我不可能。許宴道。

    頓了頓，像是為了更有說服力，他又咬字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遍，我絕對不可能。

    肖遠(yuǎn)笑了聲。

    笑什么？許宴看他。

    冷空氣中，男生臉比被日光燈照著的時候都要白，許是天寒的緣故，顯得膚色有些病態(tài)，出口的呼吸都變成了白霧。

    許宴問完接著問：冷么？

    有點。

    肖遠(yuǎn)點點頭。

    說話時冷風(fēng)灌了嗓子，他偏頭咳嗽兩下。

    許宴手臂忽然摟過來：正好，我也冷。

    說完這話，許宴另一只手幫他把外套帽子戴上，自己外套上的帽子也往頭上一扣。

    傻逼。他說。

    罵誰?。啃みh(yuǎn)低頭看地面兩人的影子。

    我說我倆傻逼，衣服有帽子不知道戴。許宴道。

    罵你自己就行了，我純粹是不想戴。肖遠(yuǎn)帽子擼到后面。

    許宴似笑非笑道：換發(fā)型不得了了，都敢跟我對著來了，回家就給你剃光頭信不信？

    第二次幫男生把帽子扣上。

    肖遠(yuǎn)將笑意藏在唇間，帽檐兩邊的系繩垂下來，隨著走路一晃一晃的。

    不能換個人喜歡么？許宴忽然問，摟他的手臂同時緊了些，像怕他生氣跑掉似的解釋，我就問問，不是逼你的意思。我知道我沒資格說你，我就是，感覺我倆關(guān)系挺好，可能不至于走到、走到你希望你的那一步。

    哦。肖遠(yuǎn)語無波瀾，我試試，努力努力換個人。

    許宴：

    這么輕描淡寫？

    喜歡一個人說變就變？？

    他這會兒的感覺，就像吃著甜甜的棉花糖，突然被里面不能融化的部分噎住了一樣。

    但你不是棉花糖嗎，怎么會融化不了？

    許宴莫名其妙開始納悶，摟著男生不由自主走快了些，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看了看附近環(huán)境。

    突然，他停下來：cao。

    肖遠(yuǎn)頭一抬，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超出公寓很長一段路。

    兩個人悶頭往回走，都不再吭聲了。

    像是說一句，就會丟臉一樣，畢竟聊天聊得忘記看路，真的可以說是很投入。

    他們竟然在聊關(guān)于「喜歡」這件事上如此投入？

    許宴百思不得其解。

    睡不著

    想問，想敲開隔壁房門，想坐在他床邊，想看他靠坐床頭，想他望著他，他望著他問

    【你喜歡我哪啊？】

    難以面對面問出來的問題，交給微信再好不過。

    凈含量：你想改？

    許宴煩躁地抓頭發(fā)，心說我什么時候想改了，我就是隨便問問！

    清零：不說算了。

    表面不說算了，收到消息還是第一時間像個變態(tài)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反復(fù)看。

    凈含量：哪都。

    許宴咬住唇。

    滑稽的臭小子，說兩個字有意思？后面兩字被你吃進(jìn)肚子里了？

    不對

    他怎么會期待后面兩個字？不是應(yīng)該不想看見嗎？

    他絕對不能當(dāng)渣男，絕對不能吊著人家，必須得斬斷了對方的念想，義正言辭地告訴對方我倆這輩子只能是好兄弟！

    編輯【我慎重告訴你】

    刪除

    編輯【我想清楚了，我們還是不能違背】

    刪除

    編輯【實話跟你說，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女孩子，我們決定高中畢業(yè)就結(jié)】

    高中畢業(yè)結(jié)個鬼??！

    刪除刪除。

    許宴丟開手機(jī)，趿上拖鞋去衛(wèi)生間，表情嚴(yán)肅地照著鏡子。

    帥是帥，皮膚也不錯，沒有魚尾紋抬頭紋，五官端正，說實話其實配那張?zhí)一嫦嗑b綽有余。

    打散打散！

    許宴回過神，立馬打散腦補的畫面，冷水洗了把臉清醒些。

    肯定是今晚喝了酒，導(dǎo)致思想和正常時候不一樣。

    主臥門開著。

    客廳燈不知道什么時候亮了，剛剛和他發(fā)微信的男生，正把陽臺上的折疊梯往屋里邊搬。

    做什么呢大晚上。許宴問。

    燈條掉下來了。肖遠(yuǎn)朝廚房抬抬下巴，我把它重新粘一下。

    流理臺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雙面膠帶，小號螺絲刀。

    不能明天弄？許宴跟過來。

    睡不著。肖遠(yuǎn)準(zhǔn)備上梯子。

    被許宴擋下：我來，就這要什么梯子。

    說完覺著不對，許宴淡定改口，我不是說你矮的意思。

    肖遠(yuǎn)：嗯。

    許宴認(rèn)為這聲「嗯」有點敷衍，他墊了些腳，舉高手臂，不太熟練地把燈罩拆下來。

    對自己有信心點，多吃多動，未來肯定比我高。許宴說。

    肖遠(yuǎn)看他一眼，今天不是第一次提到未來，他到底幻想了些什么？

    貼好雙面膠，粘好燈條，許宴把燈罩?jǐn)Q上：開燈。

    肖遠(yuǎn)摁開關(guān)。

    仰頭盯著燈的許宴眼前驟然一亮，光芒白得刺目，他閉了一下眼睛：關(guān)關(guān)關(guān)。

    許宴洗手。

    肖遠(yuǎn)把梯子搬回陽臺，塞柜子里，拿上掃把和簸箕回臥室。

    等會！許宴看見，大晚上的你搞完燈不夠，還要大掃除？

    臭小子腦子被門夾了？

    肖遠(yuǎn)欲言又止：睡你的。

    許宴怎么可能聽他的，嘀嘀咕咕著跟進(jìn)他的臥室，第一眼沒看見人，聽到浴室動靜走過去。

    地上碎了一只杯子，透明的，看上去像高腳杯。

    怎么碎在這？許宴伸手過去，你別動，給我，讓我來掃。

    肖遠(yuǎn)沒停：我自己能行，你躲遠(yuǎn)點，小心有碎玻璃。

    許宴縮回手，訕訕地往后退幾步。沒忙要自己幫，他就在屋子里轉(zhuǎn)悠，也不急著回去睡覺。

    臥室的落地窗簾是奶灰色的，垂感很好，半絲褶皺都瞧不見。

    許宴隨手撥弄試試手感，未成想發(fā)現(xiàn)飄窗臺上鋪著厚厚的羊絨毯子，毯子上還有靠枕、筆記本、相冊和書本等等物品。

    他稍稍挑了下眉，心說還挺享受。

    肖遠(yuǎn)把角落清掃干凈，就怕有玻璃殘渣，萬一哪天許宴再進(jìn)來借廁所，不小心踩到就不好了。

    出去時，人已經(jīng)不在。

    肖遠(yuǎn)將掃把和簸箕送出去，關(guān)燈，進(jìn)屋前看了眼書房門。

    門底縫還亮著。

    微信消息沒有新的進(jìn)來，不知道隔壁那位在想什么，盡管他很想叫那位把想問的統(tǒng)統(tǒng)問出來。

    算了

    以后有的是機(jī)會，不差這一天，畢竟喝了酒，明早記不記得又是一回事。

    肖遠(yuǎn)熄燈睡覺。

    眼前一暗，飄窗臺上看相冊的人有點無語。

    不會吧。這要是藏著個小偷什么的，不就完蛋了么。

    許宴摸索筆記本，翻開蓋。

    鍵盤右上角的燈源亮著，左上角的信號燈閃了閃，筆記本竟然沒關(guān)。指腹在觸摸板上滑了滑，跳出輸入密碼頁面。

    許宴想了想，輸：100101；

    er

    竟然開了！

    這人筆記本密碼和銀行卡密碼一樣？！

    許宴上一秒還在驚嘆密碼和開屏竟然沒設(shè)置聲音，下一秒就被跳出來的桌面壁紙給怔住。

    誰來告訴他，肖遠(yuǎn)是什么時候，把他打臺球的模樣拍下來的？

    還、還設(shè)置了電腦壁紙。

    動作這么快？

    肖遠(yuǎn)喜歡他，已經(jīng)到了這么一個程度？他有這么迷人嗎？

    唉。

    許宴嘆完了一把捂住嘴，燈亮的那一刻，火速把筆記本蓋兒給合上，裝模作樣往旁邊一倒，然后就看見藏在靠枕后、角落里的

    一瓶紅酒。

    肖遠(yuǎn)一把拉開窗簾，同時瞥見和地板顏色相差無幾的拖鞋。

    四目相對

    許宴沖他笑笑，指著手里的紅酒說：打碎的杯子是喝這個的吧？

    肖遠(yuǎn)皺眉：你怎么在這。

    我，就躺會兒啊，誰讓你不檢查房間。許宴盤腿坐好。

    你看我電腦了？肖遠(yuǎn)發(fā)現(xiàn)相冊攤開著。

    絕對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看到了壁紙！

    許宴腦袋瓜子高速轉(zhuǎn)動，假意朝筆記本伸手：不能看么？有什么秘密我瞅瞅。

    肖遠(yuǎn)眼疾手快把筆記本奪了，直接往床上一丟。

    小氣。許宴摸摸酒瓶，給我喝一口沒問題吧？

    不行。肖遠(yuǎn)罕見地板著臉，你該回去睡覺。

    許宴：我看你這酒好像挺貴？舍不得給我喝？

    話落，板著臉的人轉(zhuǎn)身出去，很快拿了支高腳杯回來。

    喝完就走。肖遠(yuǎn)說。

    憑什么聽你的？許宴拿過杯子脫口而出。

    肖遠(yuǎn)：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許宴立馬就訕訕地笑了下，說：當(dāng)然憑這是你的房間。

    肖遠(yuǎn)壓了壓嘴角，沒說話。

    誒，別這么嚴(yán)肅。許宴把相冊什么的挪一邊兒去，拍拍舒服的羊毛毯，過來坐。

    不知道他真醉假醉，暫且就當(dāng)真醉吧。肖遠(yuǎn)坐在臺邊上，沒上去，幫忙倒小半杯紅酒。

    看他一口喝完，肖遠(yuǎn)問：味道怎么樣？

    許宴皺皺眉頭：沒老板調(diào)的酒甜，不過

    肖遠(yuǎn)以為他會說兩句對紅酒口感的評價。

    然而只是

    喝起來沒什么勁。許宴把酒瓶拿過來自己倒。

    肖遠(yuǎn)：

    一杯接一杯，一杯再一杯，喝得許宴連手指都泛著淺淺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