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牽著她的手，凝視了半晌，道：是嗎？大概哀家是個強(qiáng)者，與強(qiáng)者在一起，沒有煩惱。

    裴瑤望著裴綏消失的方向，緩緩點(diǎn)頭：對。

    相比之下，她很弱小。

    ****

    靜安早早地接到消息，在廚房里包了許多湯圓，就等著裴瑤來吃。

    熱乎乎的糯米團(tuán)子，里面包著許多餡，一口咬進(jìn)去，餡都流了出來。

    裴瑤吃了兩碗，太皇太后卻不吃，反而悠閑地看著她吃，你不吃嗎？

    太皇太后坦然：哀家怕吃了，你就不夠吃。

    裴瑤瞪她一眼，好好說話。

    阿瑤生氣了。太皇太后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語氣悠揚(yáng)，似在嘲諷。

    我一人吃。裴瑤不勸了，陰陽怪氣，吃湯圓都不安分。

    裴瑤一人將靜安包的湯圓吃了干凈，揉揉肚子，拉著太皇太后去后山走走。

    山里景色與宮廷不同，自然風(fēng)光讓人更為舒服。

    裴瑤拉著李姑娘去以前經(jīng)?？倦u的地方，背靠著山石，躲在里面，幾乎沒人看見。

    地面上還有個洞，她用棍子將洞挖開，里面有一套燒烤的工具，她取出來，就像擺弄自己的寶貝一般。

    她拿出火石，這是我從廚房偷來的。

    還有些醬料。是裴瑤從山下買來的，因?yàn)橄銡馓悖瑤Щ胤坷锏臅r候差點(diǎn)被人發(fā)現(xiàn)。

    這是我花了一貫錢買來的，比雞rou都貴，他們說這是從西域帶來的，比洛陽城里的要好吃些。

    太皇太后翻了翻裴瑤的醬料罐子，湊在鼻尖聞了聞，頓時笑了，你被騙了，這是最廉價的。

    我就知曉她騙我。裴瑤哼哼唧唧，又不舍得將罐子丟了，過去一年了，醬料是不能用了。

    她絮絮叨叨告訴太皇太后：那位店家夸我長得好看，說我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姑娘，我聽了心動，就信了她的鬼話。

    太皇太后覺得不可思議，她夸你什么？

    就是夸我好看，說是有兒子，肯定讓我做她兒媳婦，我聽了就開心。您想想，我是沒人要的，總算有人說要我，雖說還是個騙子。裴瑤樂得不行，一點(diǎn)都不覺得自己被騙而生氣。

    山風(fēng)刮來，一片枯葉落在裴瑤的肩上，她伸手拍了拍，又告訴李姑娘：她生了好幾個姑娘，一個兒子都沒有，后來和離，一氣之下來擺攤子做生意。

    太皇太后想起了，確實(shí)有這么一人，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回她遇見被趕出來的一婦人，勸她自立。

    半月后，就見到婦人出來擺攤，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去會騙裴瑤。

    裴瑤到底是沒舍得將罐子丟了，抱回去清洗一下，畢竟跟了她十年。

    她一手抱著罐子，一手牽著李姑娘的手，邁著歡快的步子。

    沒走到宅子里，就見到自己的兩位師姐，她高興得不行，小跑著過去，無念、無真。

    太皇太后聽到幾個法號，嘴里念了一遍，好像都比裴瑤的無望好多了。

    無念無真見到裴瑤后眼前一亮，裴瑤一改往日窮酸樣，穿得漂亮優(yōu)雅，她們眼睛里發(fā)亮，無望小師妹。

    無望小師妹。太皇太后笑了，唇角抿出一抹弧度，無念無真摸摸裴瑤身上的衣裳，又去觸碰她發(fā)髻上的步搖。

    她不笑了，走過去，牽著裴瑤的手，睨了兩人一眼，走了。

    裴瑤朝著兩人點(diǎn)頭，明日去看你們。

    回到后院里，裴瑤將罐子洗洗刷刷，捧著走到太皇太后面前，我給你做糖，好不好？

    太皇太后嫌棄，不要這個罐子。

    裴瑤哼了一聲，吃不吃？

    太皇太后硬氣了不少，不吃，哀家自己做。做了以后，將你泡在糖里，想吃就咬一口。

    裴瑤眨了眨眼睛，帶著嘲意，不安好心。

    無望小師妹，哀家很喜歡你。太皇太后忍不住不去逗弄無望小師太，這么好的寶貝放在面前，若不逗一逗，就是暴殄天物。

    裴瑤對她的表白無感，腦海里想著自己被糖包裹著、李姑娘咬著她的場景。

    作者有話要說：　　裴瑤：啊嗚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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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無念無真在吃晚飯的時候抱著小竹籃來了。

    竹籃里放著無望小師太以前愛吃的糖包子，兩人很熱情地招呼來小住的師妹。

    進(jìn)入后院的宅子，她們就被眼前的奢華住所瞇住眼睛。

    去歲年底庵堂從里到外都修繕過，煥然一新，屋頂不會再漏雨，地面也由泥土變成了地磚，不會因下雨而泛潮。

    墻壁也更加堅(jiān)固，窗柩也換成鏤空雕花的，她們以為屋舍是最新的，可見到后院才發(fā)現(xiàn)她們的住所不過是最普通的。

    兩人對視一眼，將糖包子遞給小師妹，小師妹想住多久？

    太皇太后掃了兩人一眼，沒有說話，垂下眼睛，默然把玩著腰間的壓襟。

    裴瑤不愛吃糖包子了，師姐們送的，她不好拒絕，拿起糖包子就咬了一口，道：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對了，你們近日可好？

    我們還好，去歲發(fā)生疫病，我們也熬過來了。無念盯著小師妹的臉蛋去看，像兒時那般伸手去掐，可剛伸手，手背就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疼得她立即收回了手。

    無念覺得奇怪，左右看看，并無其他人，她將目光放在沉默不語的女子身上。

    對方并沒有抬首，她就看著了壓襟，上面有一方美玉，精致華麗，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可在這個時候，對方看向她，冰冷的幽深的眼神毫無溫度，更像毒蛇一般蜇人。無念嚇得差點(diǎn)就從凳子上翻了下去。

    太可怕了。

    無念不想待了，握著無真的手就匆匆離開，裴瑤喊了兩聲，無念跑得快，片刻就不見影子。

    裴瑤將手中的糖包子放下，不想吃了，下一刻，太皇太后走來，捏捏她的臉，你和她們很熟悉嗎？

    不算熟悉，她們是住持的弟子，高人一等，平常都不同我說話。裴瑤知曉她們不安好心，對方帶著吃的來看自己，不能將人趕走啊。

    高人一等？太皇太后輕笑，小太后，你就沒看到她們的用心嗎？

    看到了，貪財呢。裴瑤渾然不在意，回庵堂見到的第一面，她們二人頭頂上就冒著青色的泡泡，她裝作不知曉罷了。

    貪財又如何，她小氣，一分錢都別想弄走。

    太皇太后眼中勾起一抹云霧淺淡般的笑意，她沒有再多言，裴瑤不是傻子，可精明著呢。

    你的心真大。

    裴瑤眨眼，與我無關(guān)，我自然不在意，倒是太皇太后，方才為何打人？

    她想摸你，自然就得挨打。太皇太后揚(yáng)起下顎，氣勢凌冽，師姐摸師妹，早晚會出事。

    裴瑤嗤笑：小心眼，我給你做糖包子吃？

    不吃，哀家晚間要出門一趟，你自己待著，誰叫門都不許開。太皇太后言道。

    裴瑤緊張，那你何時回來？

    明日清晨就回。太皇太后走到裴瑤面前，理了理她的襟口，又摸摸她的小臉，滿意道：不許你的師姐師妹進(jìn)來。

    曉得了，我等你回來。裴瑤溫柔地望著李姑娘，平靜的眉眼里漾著一股寧靜平和的美好。

    太皇太后又揉揉她的小臉，百里沭說哀家是瘋子。

    裴瑤卻搖首：為何是瘋子。

    讓你做女帝。太皇太后坦言道。

    裴瑤笑了，女子就該屈于男子之下？女子就該相夫教子，守著四方天地嗎？

    憑什么就該讓男子做世間最尊貴的人呢？

    女子不該嗎？李姑娘是強(qiáng)者，并不是瘋子。

    太皇太后輕笑，裴瑤并非是后宅里養(yǎng)大的姑娘，沒有那么多世俗規(guī)矩，應(yīng)該說她的想法與眾不同。

    若不然，當(dāng)初不會鋌而走險地放棄皇帝來勾引自己的嫡母婆婆。

    她從未給裴瑤灌輸這種想法，是世俗、是民間所經(jīng)歷的事情讓裴瑤有了和她一樣的想法。

    好好待著。太皇太后轉(zhuǎn)身走了。

    裴瑤怔怔望著李姑娘的背影，她說的話錯了嗎？

    她將心里的異樣壓了下去，轉(zhuǎn)身去內(nèi)殿坐下，翻出話本子去看，又看了一眼幾上安安靜靜躺著的大齊末帝的傳記。

    她知曉末帝是李姑娘心里的白月光。

    裴瑤淡淡一笑，摸著書頁，嘀咕一句：可你死了，我會和你一樣是她生命里的一個過客。

    她抬起眼睛，從窗戶里看向外間的浮云，遼闊無邊。

    李姑娘確實(shí)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卻又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從始至終，她都知曉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是瘋，但人很美，這點(diǎn)就夠了。

    裴瑤胡亂想著，瘋子又怎么樣呢，她有能力傲然立于天地間，別說是裴綏了，就連各地豪杰聯(lián)合在一起，也未必是她的對手。

    她不去管，并不代表她不知外間的境地。

    裴綏若有辦法，是不會答應(yīng)立她為太女，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的李姑娘就是這么讓人痛恨。

    別人恨，她卻愛，愛如骨髓里。

    那，李姑娘愛她嗎？

    裴瑤不敢確定了，她期盼著李姑娘不愛，因?yàn)?，總有一天，李姑娘會失去她，不如不愛?/br>
    裴瑤想起自己念的佛經(jīng)，無望無念、不貪不愛不恨，才是最高境界。

    ****

    太皇太后離開尼姑庵，回到皇宮去見荊拓，吩咐了些事情。

    當(dāng)晚，荊拓離開，帶著兩萬兵馬消失了，這些人的姓名從冊子上消失得干凈，死在了望月山。

    翌日，洛陽城門開了，李璞瑜獻(xiàn)上玉璽，大漢亡國了。

    大漢一百三十八年，裴家軍進(jìn)入宮城，百官迎接，肆意的嘲笑聲在洛陽上空回蕩。

    他們嘲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丞相沉默，下一刻，就見到太皇太后出現(xiàn)在面前，對面的將軍們緘默無聲。

    輪到文臣笑了，嘲笑他們慫了。

    裴綏坐在了皇帝的座位上，李璞瑜微笑，看著太皇太后，唇角彎彎，太皇太后是他們許多人心中的定海神針。

    等到將軍們平定下來后，太皇太后才開口：裴將軍，我本名楚兮。

    裴綏眼睛直直地看著對面的女子，不知所措，楚兮燦然一笑，裴將軍，望善待這些朝臣，用則用之，不用則貶出洛陽城，切勿傷了性命。

    太皇太后丞相哽咽，朝著她跪了下去，臣老了，愿辭官。

    楚兮頷首，也可，出宮去吧。

    丞相摘下官帽，顫巍巍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出宣室殿。

    見狀，不少文臣亦是效仿，摘下官帽，離開宣室殿。

    大漢的太皇太后記住這些朝臣的姓名，將來，他們會再度回來的。

    還有些人不愿離去，趙之回站在人群中，望著離開的臣僚，心中嘆氣，再看了一眼裴綏，他亦想離開。

    可他不能走，趙家滿門性命都在裴綏的手中。

    裴綏緊盯著眼前艷麗的女子，不可置信，又覺得匪夷所思，他覺得太皇太后在欺騙他，畢竟大漢亡了。

    他沒有開口，等到殿內(nèi)安靜下來，他才安排職務(wù)，他明白，朝堂需要運(yùn)轉(zhuǎn)，丞相是百官之首，他先選出丞相才是。

    眼光在殿內(nèi)巡視一番后，他將視線落在趙之回身上，趙之回，暫代丞相之職。

    李樂兮沒有驚訝，趙之回儒雅，性子好，不會出大亂子。

    恭賀新君，改日再見。她沒有繼續(xù)留在殿內(nèi)，而是領(lǐng)著李璞瑜走了。

    裴綏想留，不敢留，他的一切都是師父輔助得來的。

    出殿的李璞瑜亦步亦趨地跟著李樂兮，數(shù)度想開口，都不敢說話，見她要出宮，自己終于等不及了，太皇太后，我、該去何處？

    你父親稱帝前的王宅呢？李樂兮停下腳步，你去王宅，裴綏對你的封賞，很快就會下達(dá)，成為女子還是男兒，在你自己。

    李璞瑜神色輕松下來，我想隨您。

    不成，你先回王宅，裴綏不敢傷你。

    李璞瑜的去處定了，李樂兮一人回到尼姑庵的后院，若云與若湘在院子里曬著花瓣，還有墨色的蓮花瓣，都是從國師府搜刮來的。

    裴瑤在殿內(nèi)犯瞌睡，手中捧著話本子，就差那么一點(diǎn)就要磕到幾角了，李樂兮忙伸手扶著她，將人抱在榻上安置。

    若云將熱乎的糖包子端上來，李樂兮吃了一個，齁得皺眉，不敢再吃了。

    可有人靠近？

    沒有，您走后，太后娘娘就一直在看書，給您做了糖包子。若云回道。

    前面的師太們都不敢靠近，遠(yuǎn)遠(yuǎn)地張望幾眼就走了。

    裴瑤一覺睡醒就見到了李姑娘，看了兩眼又閉上眼睛，嘟囔一句：你回來了。

    李樂兮的眸色亮了兩分：就這么對我？

    她走過去，在裴瑤身側(cè)躺下。沒等躺好，裴瑤軟軟的身子就貼上她。

    你說清晨就回來，可過了午時都沒有來。裴瑤小小的聲音在控訴，聲音帶著暗啞。

    耽擱了

    李樂兮的話沒說完，就被裴瑤住堵住了嘴巴，柔軟中帶著幾分霸道用力，她睜開眼睛，眼內(nèi)有些血絲。

    李樂兮沒有動，就這么地靜靜地望著她，手貼著著她的腰間，徐徐摩挲。

    剛睡醒的人，腰軟而熱，就像是夏日里的炭火，熱得蜇人。

    裴瑤抱著她不肯放手，啃過了唇角，就去咬脖子，嘴里嘀嘀咕咕：讓你食言、讓你食言。

    李樂兮被勾得心火肆虐，當(dāng)即將人按在床榻上，垂著眼睛凝視她：你怎么嬌氣了。

    你說誰嬌氣？裴瑤掙扎不開，想起壓著她的人可一弓三箭就放棄了掙扎，磨磨后槽牙，道：你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