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嘣

    張峰痛呼一聲，滾到了床下。

    班茗還算冷靜，坐在床上喘勻氣。

    邱童舟聽到動靜醒來，但還沒等動作班茗就解決了張峰，此刻他坐起來，看著張峰的眼神很是厭惡。

    劉振林也被吵醒了，他的聲音很是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他倆就因為你之前誤導(dǎo)的話就陰溝里翻船了？過了這么多本的老玩家怎么可能對別人的話百分百相信。

    柳月的聲音從一旁懶懶地傳來：人在恐懼之下總會轉(zhuǎn)移責(zé)任，用憤怒和仇恨緩解自己的恐懼。

    劉振林疑惑：他恐懼什么？

    班茗嘆氣：他身上的衣服被撕裂了，這應(yīng)該是死亡條件，但是死亡時間會推遲。

    噓。柳月突然警惕起來。

    大開的房門灌進(jìn)絲絲冷風(fēng)，外面起霧了，不同的是，這回外圍的人影似乎在涌動，掩藏在白霧里的人影緩慢僵硬地移動，走到幾棟木屋圍成的空地上。

    柳月反應(yīng)迅速，一個打挺下到門邊，緊緊關(guān)上了門，插上門栓。

    木屋門上有窗戶，四人能看見外面的人影越來越多，最后層層疊疊面對著三棟木屋站成了一排又一排，人數(shù)還在不停地增加，像是整個森林的人都往這邊聚集過來。

    柳月站在門邊觀察，所有的人影輪廓都不是很清晰，像是打了毛玻璃特效一般，他們似乎沒有骨頭和rou，整個人都是干癟的，眼球掛在眼眶上要掉不掉。

    門上的玻璃左邊出現(xiàn)了一片黑影，柳月下意識轉(zhuǎn)頭。

    霧草！她差點和一個干癟人影隔著玻璃親上，不由爆粗。

    那個干癟人影抬起手，兩掌印在門玻璃上，往屋中直直地看。

    這是陳思睿。班茗臉色變了變。

    四人齊齊看向張峰。

    張峰也認(rèn)了出來，他不顧斷掉的胳膊，努力往屋的角落里縮，看四人看向他，他身子顫抖，哀求：求求你們不要把我交給他，求求你們，我是企業(yè)董事長，我不想死啊，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劉振林征求其他人意見：被陳思睿殺死也是他罪有應(yīng)得，你們的看法呢？

    柳月不大贊同：我做不到在能救人的情況下把人扔出去。

    邱童舟沒說話，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張峰是死是活。

    班茗投了柳月一票：除非危及到我們的安危，否則就先讓他在這兒待著吧。

    二票對一票，張峰喜極而泣：我會給你們報酬的，我會給你們報酬。

    沒人理他。

    陳思睿在門口扒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在霧散之前離去了。

    霧散之后，院子里各處長滿了樹，它們互相攀附，根系抓緊了房下的土地，虬勁粗大，幾乎讓院子里沒有下腳的地方。

    柳月確定沒有危險，毫不客氣拉開門，沖張峰道：趕緊走，別逼jiejie動手。

    張峰此刻又回復(fù)了冷酷的模樣，他一言不發(fā)走出了門，可是還沒走幾步，他突然站住了。

    柳月才不管他，就要關(guān)門，就見張峰的后背脊柱變得粗大，從脖子上方突破出去，衣服緊貼在上面，生長成了樹干，不用幾秒，張峰就融入到了院子里的一片綠色當(dāng)中。

    四人多多少少有點感慨，一個人在眼前死亡，感到悲哀應(yīng)當(dāng)是人類的天性。

    柳月關(guān)上了門。

    姐要睡覺。她咕噥了一句，埋到枕頭里，幾乎沒用比張峰變樹更長的時間就睡著了。

    班茗去看他的衣服，發(fā)現(xiàn)那些絨毛已經(jīng)成為了根莖，此刻像細(xì)線一般扎根在他的皮膚上，除了視覺上起雞皮疙瘩，班茗身體竟然沒有什么異常的感覺。

    他躺在床上思索再三，覺得時間經(jīng)不起再拖了，他沒有帶上邱童舟，而是自己打開門溜了出去。

    他盡量避免踩到形狀奇異的樹根，憑著記憶中的方向穿過樹枝和樹葉走到書房門前。

    幸運的是，書房門被一株生長的粗樹枝捅出了一個大窟窿。

    班茗扒住窟窿邊緣，使力將窟窿擴大，矮身鉆進(jìn)了黑洞洞的書房。

    他摸索著到達(dá)書桌的位置，趴到地板上敲了三聲：有人嗎？

    有人。地板下傳來虛弱的聲音。

    班茗貼著地板：我該怎么放你出來？

    以書桌為原點，從向北的第一個書架向西數(shù)起，找到第八個書架，它第二排的從南向北數(shù)的第九本書是開關(guān)。你把它倒過來放置。智者辛回答。

    班茗照做了。他剛把書倒置，地板不知哪立馬響起咔咔的機械聲，班茗摸索回書桌，看到書桌邊多出了一個人影。

    是智者辛嗎？班茗問。

    智者辛道：是。

    你打算怎么辦？班茗追問。

    智者辛深深嘆氣：你已經(jīng)基本都把事情打探明白了吧。

    他懺悔：我和卡爾一起長大，從小就暗戀卡爾，但是他不是同性戀，我把心思隱藏得很好。

    后來卡爾將無辜的人們變成樹之后，我因為自己的私心，沒有揭發(fā)他，只是去勸，他當(dāng)然不會聽我的勸。

    后來他終于愛上了我，但我只覺得驚悚，我不肯回應(yīng)他的愛，他將我關(guān)在了這里。

    有時他會放我出來，我趁機想辦法將被困住的靈魂轉(zhuǎn)移到另一個更自由的地方，以圖緩解自己的愧疚。

    但是轉(zhuǎn)移過去才發(fā)現(xiàn)，這些靈魂已經(jīng)有的死亡，有的黑暗而嗜血了。

    我知道該怎么說服卡爾。如果我答應(yīng)他，但條件是讓他陪我一起穿上衣服的話智者辛聲音苦澀，他會答應(yīng)我，讓我們一起死亡。

    班茗不置可否，只是道：我們初來的時候因為意外穿上了紋特先生的衣服，現(xiàn)在衣服已經(jīng)在我們身上扎根了。

    言下之意是，他們恐怕等不及讓卡爾紋特為自己設(shè)計一套衣服，再等著衣服扎根進(jìn)身體里變成樹了。

    智者辛擺手：不用，裁縫鋪里的就行。

    智者辛往門口走，聲音有些憂慮：你們現(xiàn)在衣服的狀態(tài)很危險，我得連夜去一趟。

    班茗和智者辛一同走出木屋，月光下，智者辛震驚停住了腳步：這些樹怎么都移動位置了？

    班茗搖頭：不知道。他的右手邊就是陳思睿變成的樹，他總有點別扭。

    智者辛長得很鋒利，不像卡爾紋特那般有股隱藏的危險一般的美，而是完完全全的攻擊型長相。

    他的鼻如刀削，頰如蛇瘦，深凹的眼眶上方眉骨格外凸出。

    智者辛顯然對樹的移動分外震驚，他轉(zhuǎn)頭看班茗：這是什么時候的他眼神聚焦在班茗的臉上，話頭明明顯顯一頓。

    班茗察覺，疑惑歪頭：我臉上有什么嗎？

    智者辛表情奇怪，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什么：你的長相，卡爾紋特應(yīng)該很喜歡吧？

    班茗不好意思笑笑：雖然確實是挺喜歡，但是呢，他的真愛還是你。

    智者辛沉默了很久。

    班茗疑惑，上下打量了兩回智者辛，突然開始控制不住地眨眼。

    智者辛開口：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裁縫鋪嗎？

    班茗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智者辛的目光釘在他秀美的五官上：我并沒有去過裁縫鋪，擔(dān)心不識路。

    班茗揉眼睛：我實在是太困了，抱歉啊，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去了。至于去裁縫鋪的路，它只有一條，不用擔(dān)心迷路。

    班茗說著就往三號房走了。

    智者辛在原地站著，面部肌rou抽搐，像在極力壓制著什么，眼神晦暗。

    智者辛終究還是往裁縫鋪去了。

    班茗在門里看到他走遠(yuǎn)，反身去搖離門最近的柳月。

    但是柳月就像是睡死了一般，班茗怎么搖都搖不醒，他想到什么，急忙查看柳月的衣服。

    柳月的衣服已經(jīng)完全和皮膚黏在了一起，甚至從領(lǐng)口攀爬上了一些細(xì)小的枝葉，開放在她的臉頰下，似乎是玫瑰的襯葉。

    班茗連忙去探她的呼吸，還平穩(wěn)，他暫時放下心。

    他又去搖劉振林，發(fā)現(xiàn)他的情況和柳月差不多。

    班茗自問這個本并不難，但是今晚的變化來得太快太急，完全沒有一點預(yù)兆，竟然讓幾人差點陰溝里翻船。

    還是要感謝張峰。

    班茗給自己做好心理準(zhǔn)備，去搖邱童舟。

    邱童舟睜開眼：怎么？他坐起身，你出門了？

    班茗點頭，拉上邱童舟：快走，我們得加快速度才能救柳月和劉振林。

    邱童舟沒有問為什么，一言不發(fā)掀開被子穿鞋，跟在班茗身后。

    班茗拉著邱童舟，一路來到卡爾紋特的二層木屋，剛推開門，就看見四個仆人站在門口，干癟的身體排成一排，像是完全由樹皮組成的一般。

    作者有話說：

    凈化樹林，保護(hù)環(huán)境行動正式開始！

    31、離開

    丘比特我知道你在線！

    領(lǐng)頭的仆人道：你們要去哪里？

    四個仆人齊聲道：你們要去哪里？

    它們身體里的養(yǎng)分急速外流，眼看著就要堅硬成為樹干，完全遮住門，班茗趕緊回答：我們兩個晚上吃得太少，半夜餓醒了，想來要一點夜宵，你們在真是太好了。

    四個仆人的聲音像是樹葉沙沙聲：撒謊，撒謊。他們四個人最終還是變成了四棵大樹，把進(jìn)門的路遮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班茗頭禿。

    美人兒，半夜來找我是想我了嗎？卡爾紋特慵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班茗喜出望外抬頭。

    你這么看我可會讓我想要把你變成樹的哦?？柤y特心情好像不錯，在二樓陽臺上撐臉望著班茗，像是沒看見邱童舟要殺人的目光一樣，你這樣美麗的皮囊和靈魂可是我收集的最佳對象呢。

    班茗小聲嘟囔：會叫的狗不咬人。

    卡爾紋特：我可聽見了。

    班茗拐入正題：你快跳下來，沒時間了。

    卡爾紋特?fù)巫〈翱蛞卉S而下，輕巧落在地面上，仿佛沒有重量。

    班茗道：所有樹人都聚到了房子周圍，能擠進(jìn)院子的還擠進(jìn)了院子里。另外，我把辛放出來了，辛正在趕往裁縫鋪。

    卡爾紋特輕柔道：你們不想離開嗎？

    班茗愣：當(dāng)然想。

    卡爾紋特瞇眼笑起來，像是解脫，又像是放棄：那就讓辛去吧，他干成了想干的事情之后，應(yīng)該會放你們回到王國的。

    至于我，哪怕是也算是換了一種形式陪伴他，也無所謂的。

    卡爾紋特的桃花眼里裝滿了對辛的情愫，不也有一種變態(tài)的浪漫嗎。

    班茗搖頭：繼你之后，他的執(zhí)念也會轉(zhuǎn)移的，那你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卡爾紋特笑：美人兒可真是狠心，我愿意自我犧牲不夠，還要為了其他人讓我去手刃我深愛的人嗎？

    班茗嘆氣：你別給我扣帽子，我是想讓你想清楚，最后的決定當(dāng)然靠你自己做。

    卡爾紋特果然想了一會兒，最后他輕飄飄道：我決定了，雙雙殉情聽上去比苦戀不成要美麗一點。

    班茗打響指：那么，我們?nèi)プ匪T，我怕耽擱下去我的同伴們就要沒了。

    卡爾紋特笑笑，踏上去裁縫鋪的小路。

    小路兩旁的樹密了很多，樹根盤結(jié)，枝葉交錯，像是兩堵暗綠色和深棕色交融的墻壁，壓迫在小路兩邊。

    沒走出一個小時，出現(xiàn)了一道森林和荒原的分界線，森林消失了，綠墻毫無預(yù)兆地就變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地。

    沒了視線的遮擋，隱隱約約能看到西邊環(huán)繞著辛的小屋的森林和前方的裁縫鋪。

    卡爾紋特并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風(fēng)去吹動他額前的碎發(fā)，他只是普普通通地感慨道：這就是這里原來的樣子啊，我都快要忘記了。

    沒了森林的遮擋，遠(yuǎn)處流動的云霧間隱的山脈、朦朧的月亮泛光的土地都一清二楚。

    辛的身影在不遠(yuǎn)處，他回頭，看到了三人，忙加快腳步。

    三人跟著小跑，辛便快跑，最后兩邊都在飛奔。

    班茗大呼：竟然不是npc追我們！我們竟然在追npc！

    說出去估計能成為哈迪斯的笑料。班茗想。哦，當(dāng)然前提是哈迪斯別在這里翻車。

    卡爾紋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沒明白什么是npc，但他也懶得問。

    起霧了。邱童舟忽然道。

    確實起霧了。班茗感到身后飄來一股涼氣，他回頭一看，就見身后的森林變幻成的數(shù)以萬計的人影像是黑蜜蜂群一般，涌動而來。

    他們在追辛？邱童舟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晚上起來是去書房找辛了？

    班茗因為狂奔，耳邊全是呼呼的風(fēng)聲，他大喊：對！裁縫鋪里的碼數(shù)是紋特先生的碼數(shù)！我以為他們兩個穿同碼的衣服，看了辛才知道，辛比紋特先生高了整整十厘米多??！

    卡爾紋特傷心：原來你一直以為我是壞人。

    班茗心想，難道不是你設(shè)計讓我們誤解，自己飆戲演變態(tài)，甘愿為愛背鍋的嗎。

    辛畢竟被關(guān)了幾年，又沒有補充能量，體力很快就不支了。

    但是先追上辛的不是班茗一行人，而是身后的人影。

    辛轉(zhuǎn)瞬間就被黑影吞噬了。

    卡爾紋特終于不再是一副無所謂的花花公子模樣了，他怔愣在原地，像是忽然間就迷失了方向。

    班茗忽然問：今晚黑影的暴動，你策劃了很多年吧。

    卡爾紋特沉默，黑影從他身邊狂風(fēng)一樣掠過，他的面容像是融化進(jìn)了黑暗里。

    班茗又問：邀請我們來，是想麻痹自己，逃避自己親手殺死愛人的命運嗎？甚至木已成舟之時，仍然自我欺騙。

    最后一個人影也撲壓到了辛的位置，肆意釋放著妙齡橫死的怨恨。

    卡爾紋特動動眼珠，嘴角抽動想要擺出一個苦笑來，但是卻失敗了。他只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