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方彥又用那種他讀不懂的目光看著他，青年滿臉洽談合作的嚴(yán)肅，瞳色漆黑，顯得神秘莫測，勾得周昱一陣心悸，握住他的手就不想放開了。

    當(dāng)然只能想想而已。

    餐后，窗外天色陰沉，天邊悶雷滾滾，大雨就要來了。

    周昱道：一會兒有大雨，我送你回家？

    方彥猶豫了兩秒：正好我家司機有事，那就麻煩你了。

    他們的車剛出車庫，瓢潑大雨就下了起來，雨幕中一輛有些眼熟的車掠過周昱眼前，看起來像是方彥常用的那一輛，但方彥既然說司機有事，那周昱就根本沒有多想，轉(zhuǎn)頭對方彥說：合同我明天中午之前擬好給你。

    好。

    周昱又盡量假裝若無其事地說：一切都敲定好之后，定個日子，互相拜訪一下長輩吧。

    方彥輕輕眨了眨眼：我隨時都行，你比較忙，按照你的安排來做。

    周昱貼心地遞上一把傘：慢點走，小心摔。

    謝謝，方彥客套道，路上注意安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周昱一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定。

    一定不會再有任何悲劇發(fā)生了。

    眼睜睜看著方彥下車回家，周昱心里這才生出一點郁悶。

    他們明明已經(jīng)同居了一個月，現(xiàn)在清檔重來，連家都不能一起回。

    才分開幾秒，周昱就已經(jīng)開始想念他了。

    周總，李叔小心翼翼地問，能走了不？

    周昱這才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一眨眼又是冷厲的周總，仿佛剛才的似水柔情是曇花一現(xiàn)：回公司。

    路上，周昱給周父打了個視頻電話，忍著眼淚給他匯報了這幾天的情況，最后說：我和方彥聊得還挺投緣的，您不用給我接著安排，我決定就他了。

    周父看起來精神挺好的，連聲說那就好，啰啰嗦嗦地廢話半天，往常周昱表面恭敬，心里其實是有點不耐煩的，但現(xiàn)在他恨不得把每個字都刻進腦仁，看著周父能說會笑的樣子，怎么看也看不夠。

    回到公司第一件事，他親自草擬了契約合同，緊接著就在網(wǎng)頁搜索欄里輸入心理疾病四個字。

    周昱對這方面不太了解，但就上輩子游魂狀態(tài)對方彥的觀察而言，他恐怕是有什么秘密在瞞著周昱。

    一切都有苗頭。

    譬如方彥臉色蒼白到病態(tài)，譬如他每次狀態(tài)不好都輕描淡寫地來一句失眠，譬如他手臂上新舊疊加的傷痕，再譬如上輩子周昱死后他偏激的絕食、自/殘、崩潰行為。

    周昱只怪自己對他關(guān)心太少，竟然粗枝大葉到連這都沒細(xì)想，只覺得他性格內(nèi)斂靦腆。

    這一輩子，周昱不會再任由他自我封閉，揣著秘密獨自面對絕望。

    第5章 005

    由于雙方都很配合，合約很快就敲定下來，周昱開始著手準(zhǔn)備他們同居需要的房子。

    和上輩子一樣，周昱挑了原來那個雙層小別墅，裝修上照顧了方彥畫家的職業(yè)，問了方彥喜歡的風(fēng)格，又參考了朋友意見，造了個豪華無底線的畫室。

    繪畫界朋友看完他發(fā)過來的照片，很是惆悵地說：我以后也想嫁富婆。

    周昱：。

    周昱：該睡覺了你。

    他和方彥陸續(xù)把東西搬進來，周昱看著空蕩蕩樣板間似的房子被逐漸填滿，又回到了記憶中的模樣，心里就異常滿足。

    方彥正式搬進來住，是在兩天后的傍晚。

    漫天潑灑的絢爛霞光落下，方彥踩著夕陽的余暉到達(dá)，神情中透著一絲靦腆，周昱在門口迎接他，風(fēng)度翩翩地說：歡迎，以后就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家吧。

    方彥低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再抬頭時，已經(jīng)調(diào)整出得體的微笑：謝謝。

    周昱帶著他熟悉了各個房間，最后把他領(lǐng)到二樓：這個以后就是你的臥室，我的臥室在隔壁，有問題隨時敲門，不用怕打擾到我，多晚都可以。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方彥一眼。

    這幾天他都在查資料，目前不太確定方彥得的是什么病，但所有這類疾病都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需要家人朋友的陪伴。

    周昱知道方彥之前一直獨居，既然從今天開始他們同居，那么就一定不會像上輩子一樣讓方彥在孤獨中獨自一人煎熬。

    結(jié)果不知道方彥想歪到哪兒去了，耳尖泛粉，輕輕嗯了一聲。

    周昱看了，立刻體貼地認(rèn)為他太熱，把空調(diào)調(diào)低兩度：下樓吃飯去。

    劉姨剛好在把熱騰騰的飯菜往桌上端，方彥打眼一掃，竟然沒有自己的忌口。

    原來周昱一早就交代過了，上輩子他始終沒摸透方彥到底喜歡什么，但他的忌口都記得一清二楚，因為上輩子的今天做了份魚丸，方彥不小心咬了一口，當(dāng)晚就過敏進了醫(yī)院，周昱守在病房門口自責(zé)內(nèi)疚了好久，從此熟讀背誦方彥忌口。

    住進來之后，工作方面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嗎？周昱問。

    挺好的，我之前也一直在家里畫，方彥眼里閃動著微光，謝謝你給我布置的畫室，我很喜歡。

    這已經(jīng)是今晚第一千零一聲謝謝。

    周昱斟酌著語氣道：我們既然都住在一起，那也算是一家人了吧，以后不用跟我這么客氣，聽著怪生分的。

    方彥一愣，把一家人三個字在心里來回琢磨，最后輕輕垂下眼睫道：我知道了。

    周昱看青年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模樣，心里就攢出來點得寸進尺的膽子：我比你大三歲，你可以叫我一聲昱哥。

    方彥動了動嘴唇，看周昱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有點開不了口，又覺得自己糾結(jié)太久顯得矯情。

    周昱耐心地等著他，實則心里悄悄地捏緊了。

    方彥終于小聲地叫了聲：昱哥。他聲線偏清冷，服軟似的喊哥聽起來相當(dāng)誘人。

    周昱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氣，恨不得立馬把他拽進懷里揉一通，滿腔憐愛都快溢出來了，但他表面還是艱難地維持住了不動聲色的表情：嗯，那我可以叫你彥彥嗎？

    這下方彥的臉色徹底紅了。

    周昱嗓音又低又蘇，自帶溫柔繾綣的氛圍，一聲彥彥好聽到?jīng)]話說。

    可以方彥聲音更小了。

    沒想到方彥這么好說話，一想到上輩子周昱把相敬如賓四個字頂腦門上天天自省，連向他多挪一小步都覺得是在冒犯白月光，就覺得錯過了一個億。

    周昱心情愉悅，就更加殷勤，又是布菜又是盛湯。劉姨剛好端著盤餐后小點心上桌，一看周昱這樣子，暗中吃了一大驚。

    常年高冷的周總什么時候?qū)θ诉@么熱情過？

    看來周總這次是真的上心。

    飯后周昱回書房處理工作，做著做著嘴角就悄悄上揚，幸好此時此刻他沒在公司，不然手下員工肯定會像看見鐵樹開花一樣驚奇。

    處理完工作已經(jīng)接近凌晨，周昱帶著胸腔里飽脹微醺的幸福感入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自然地睜開雙眼，下樓時劉姨正在準(zhǔn)備早餐的材料。

    周昱心中一動，對劉姨說：您今早歇歇，早餐我來做吧。

    劉姨驚奇地看著他：這周總會做多少？要不我來給你打下手？

    很明顯就是不太相信周昱這種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少爺會做飯。

    不巧的是，周昱還真會。不但會做，而且味道還很好。

    周父對他要求嚴(yán)厲，他大學(xué)那會兒一個人在校外住，沒請保姆，家務(wù)全是一個人解決，廚藝也是那會兒鍛煉起來的。

    劉姨在旁邊看著周昱剛開始拿刀還有些生澀，多切幾下慢慢找回肌rou記憶，就切得又快又好，不禁嘖嘖稱奇。

    周昱找出個砂鍋熬了一鍋香菇瘦rou粥，又蒸了兩屜奶黃包和餃子，攪粥的同時還順帶做了一盤煎餃，最后刷刷幾下切出蔬菜水果拌沙拉。

    方彥下樓正好看見他在廚房忙活的背影，愣愣地看了半天。

    男人穿著和他周身氣質(zhì)完全相反的卡通印花圍裙，在灶臺旁忙碌出一身溫暖的煙火氣，看起來分外容易親近。

    周昱端著砂鍋出來的時候正好對上方彥呆愣的目光，他笑著招呼道：彥彥，傻站著干什么，來吃飯。說完還有些別扭，身上的圍裙還沒脫，十分有損霸總威風(fēng)八面的形象。

    方彥恍惚地朝他走了幾步，又停下，臉上表情跟做夢似的。

    周昱沒多想，把他推上座。

    砂鍋粥香濃粘稠，煎餃金黃酥脆，奶黃包軟糯香甜，蔬菜水果沙拉清爽可口。

    周昱問：好吃嗎？

    方彥點頭：很好吃。

    周昱暗中觀察方彥的表情，見他沒有半點勉強的樣子，終于放下心。

    方彥無比珍重地咬了一口煎餃，感受到里面微燙鮮香的汁水，默默地在心里補充道：真的很好吃，我夢里都不敢這樣想。

    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一切都跟夢一樣，太不真實了。

    美好得讓他不愿意醒來。

    吃完飯，方彥告訴周昱他要出門一趟，午飯不在家吃。方彥沒說去哪兒，周昱也沒問，只跟他交代道：如果回家的時候天色晚了，記得打電話叫我來接你。

    對了，周昱道，我要做個便當(dāng)帶回公司當(dāng)午飯，你要是不急著出門我也給你捎一個？

    真是再體貼也不過如此。

    方彥斯文地點頭說：好的，麻煩昱哥了。轉(zhuǎn)頭就給預(yù)約的醫(yī)生發(fā)信息表示推遲會診。

    方彥帶著便當(dāng)走進醫(yī)院，他前面還有一個病人，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等候區(qū)，也不玩手機，就只是發(fā)呆。

    往常他發(fā)呆的內(nèi)容囊括天南地北，但一般都不會是很好的東西，近幾天算是例外，他唇角甚至露出很淡的微笑。

    到他的時候，方彥剛推門進來，他的心理醫(yī)生就咦了一聲：氣色不錯啊。

    謝醫(yī)生，早上好。

    愿意給我分享分享嗎？什么事讓你這么高興？謝醫(yī)生笑著問。

    早知道，她剛剛接手這個病人時，他的狀況已經(jīng)非常糟糕。

    方彥心情放松，緊閉的心扉也打開了一條縫隙，簡略地和她描述了一下情況。

    謝醫(yī)生聽得心中感嘆，但又擔(dān)心他被人辜負(fù)了感情，她敢肯定方彥不能承受這樣重要的感情破碎帶來的痛苦。

    于是她嘗試著問：有考慮讓他陪你一起來嗎？謝醫(yī)生也想看看方彥口中的這個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方彥斂了斂神色：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病，又不是感冒發(fā)燒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的

    你很好，你值得，謝醫(yī)生鼓勵他，愛你怎么會是麻煩呢。

    您說笑了，他只是情商高吧，我們倆的婚姻只是一場白紙黑字的交易，他不會愛我的。方彥的情緒漸漸低落下來。

    謝醫(yī)生道：理智上我不贊同你這么輕易地把婚姻交易出去，但你既然已經(jīng)做了，那就好好做吧。我想，你的合法伴侶有必要了解你的情況。你只是病了，不用覺得難以啟齒。

    方彥猶豫道：我會好好考慮的。

    中午，方彥借謝醫(yī)生辦公室里的微波爐叮熱便當(dāng)，拆開一看，愣住了。

    謝醫(yī)生好奇湊過來一看，滿臉詭異地扭過頭：啊，這真是

    只見便當(dāng)葷素搭配，看著令人食指大動，只是米飯表面用各種蔬果碎拼成了個美少女戰(zhàn)士。

    能認(rèn)出角色全憑月野兔標(biāo)志性的黃色雙馬尾。如果硬要說的話，不像美少女，看那方臉血口，粗胳膊長短腿，更像是美壯士。

    看得出有在努力還原細(xì)節(jié)，但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越努力越不幸。

    謝醫(yī)生補完下半句：非?？蓯勰?。

    方彥突然輕笑一聲，眼里像撒了把星子一樣閃閃發(fā)光：確實非?？蓯邸?/br>
    謝醫(yī)生第一次看見他笑，再看這份很丑也很用心的便當(dāng)，對方彥那位愛人，突然就放心了一些。

    第6章 006

    方彥在這里吃完午飯，正準(zhǔn)備離開時，一位年輕女人突然敲門進來。

    謝醫(yī)生原本正溫和地跟方彥道別，看見那個女人后臉色微沉，這才讓人發(fā)現(xiàn)她長相偏冷艷，不笑的時候還蠻有距離感的。

    女人眼眶很紅，看方彥的眼神帶著點敵意，剛想說話，就被謝醫(yī)生搶先：你來做什么？

    我不能來看你嗎！女人委屈道。

    謝醫(yī)生冷漠地說：這里是醫(yī)院。

    我又不是故意來搗亂的，我怎么知道你中午休息時間還會跟別人在一起。話里透著絲絲醋味。

    白、翎，他是我的病人，你說話注意點。謝醫(yī)生加重語氣。

    白翎不依不饒，像只炸毛的貓：什么時候你才能把在工作上的耐心分一點給我

    再聽下去就關(guān)系到別人的隱私了，方彥識趣地跟謝醫(yī)生打了個招呼，就悄悄離開。

    回到家，方彥拿著便當(dāng)盒進廚房，在拐角處一頭撞上端著熱咖啡的周昱。

    方彥：！

    周昱：小心

    咖啡液潑出棕褐色扇面，盡管周昱竭力把杯口往自己身上倒，方彥的襯衫上不免還是濺上幾滴。周昱就慘得多了，前襟濕了一大片，深色咖啡液直接把他泡了個透，濃郁的苦香味直沖鼻梁。

    周昱第一句問的是：有沒有燙到你？！

    方彥也急了：我沒事，你燙得嚴(yán)不嚴(yán)重？

    聽他這么一問，周昱的痛覺才姍姍來遲開始發(fā)作：嘶

    咖啡很燙，就這樣被潑上大半杯，皮rou火辣辣的疼。

    方彥立馬摸出手機：我馬上打120。

    周昱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地按住他：不是沸水，我應(yīng)該沒事。你先去換個衣服，再幫我找管燙傷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