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會在這里等著沈榭，本來也就不是為了和人吵架的。

    結(jié)果反而是 Omega 本人先要跟他拉開距離，一句 對不起 跟著 葉先生 這么個疏離的稱呼，平時不覺得，現(xiàn)在卻好像在本來就已經(jīng)因為對方晚歸有些不悅的情緒上面狠狠勾了一下。

    葉沉目光平平地往前掃了一眼，茶盤上的杯子是空的，沈榭不在家，慣有的花茶沒有被端到面前，居然讓他有些略微的不適應(yīng)。

    嗯？那邊沈榭還不太確定葉沉這句話背后的意思，斟酌著應(yīng)了一聲。

    葉沉的這個樣子在他看來和平時又不同。

    對面的這個 Alpha 冷淡，矜貴，說一不二，是真正的上位者，那種習(xí)慣于處在高位的人才有的壓迫感在他身上好像與生俱來，不需要什么其他的動作和語言就能明明白白傳遞出這一點(diǎn)。

    而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大概也就只是完全不用太過關(guān)心的 這種小孩。

    明知道這種移情很沒有道理，但隱藏在心里某個角落的情緒還是會這樣被勾起來。

    其實平心而論，他當(dāng)然知道葉沉這些年來對自己可能一直算不上多上心。Alpha 給他安排了足以讓人羨慕的生活，然而連最親密的時候兩個人都很少有多余的交流。

    偏偏每一思及這種問題，沈榭就又找不出任何理由來佐證對方這種態(tài)度的不是。

    得隴望蜀，得寸進(jìn)尺，癡人說夢。他可以找出一千個詞語阻止自己繼續(xù)想下去，卻從來沒有一次愿意在心里仔細(xì)地想一想 Alpha 的是非。

    他是有些怕葉沉的，每到這時大概就只能承認(rèn)這一點(diǎn)。

    Alpha 事業(yè)有成光芒萬丈，而他在對方面前，就似乎還是當(dāng)年那個沒人要的小孩。

    不管是在社區(qū)還是在學(xué)校，沈榭都可以盡力讓自己變得陽光溫柔大方得體，成為這個世界理應(yīng)喜歡的樣子，而和他相處過的人確實從來都沒有對這個 Omega 有過惡評。

    只有每一次面對葉沉的時候，那種從一開始就存在的無措總是提醒著他，自己和這個 Alpha 之間有一道跨不過的坎。

    透明的天塹橫亙在面前，因為在意反而格外鮮明。說到底大概他們之間的鴻溝太過巨大，他對于應(yīng)對對方的許多情緒根本還是無措。

    在這樣懸殊的差距面前，很多花巧的拉扯反而多余又累贅。沈榭過去就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也不會講很多無謂的話。

    而更糟糕的一點(diǎn)是，他知道自己對這一切都是愿意的。

    有時候沈榭自己都會覺得吃驚，因為和尋常人不太一樣的童年經(jīng)歷，他其實一直以來對親密關(guān)系的信賴感并沒有那么強(qiáng)烈，相反從小養(yǎng)成的觀念和價值都在讓他想要從當(dāng)下的生活里掙脫出去。

    可是同時他又那么無可救藥地想要沉溺在這個人筑起的溫柔鄉(xiāng)里。

    獨(dú)身遷徙的鳥類當(dāng)然也可以跨過大洋，可是一個可以?？康母蹫秤肋h(yuǎn)都會散發(fā)誘人的光芒。

    那種切身體會過的安寧和暖熨，好像一個源源不斷散發(fā)光熱的洞xue，引著人把目光投注進(jìn)那個黑洞。

    哪怕是片刻也好，那種從生理上和另一個人生息交融的感覺，從一開始就好像某個更加隱秘而深刻的夢想。

    第9章

    客廳里無遮無攔，沈榭偷偷去看葉沉，然而視線很輕易就能對上。坐在沙發(fā)上的 Alpha 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注意到他的動作，也抬起眼神看了他一眼。

    沒辦法，沈榭只好繼續(xù)低著眉眼走過去，這個情況直接坐到沙發(fā)上好像不太好，就這么站著也 難道要跪下去嗎。

    也不是沒有跪過。

    葉沉有時候情緒不好，或者單純地沒有什么興致，也會這樣坐著讓他慢慢地舔。Alpha 好像很享受那種感覺，一般用不了多久就會重新推著他上床。

    本來他們見面，進(jìn)展到那種事也很正常。說實話如果單純只是這樣沈榭反而會松一口氣，比起和葉沉吃飯或者像現(xiàn)在這樣沉默地兩兩相對，在情事上他們反而會融洽一些。

    可能確實是信息素的契合，很多身體上的反應(yīng)不需要多加思索就可以很直白地給出，Alpha 滿意的時候也好像會變得好說話一點(diǎn)。

    然而現(xiàn)在葉沉沒有開口，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原本放在茶幾前面的地毯昨天拿去洗了，大理石的地面稍微硬了一點(diǎn)。他們的這段關(guān)系從一開始就完全由葉沉主導(dǎo)，沈榭其實很少這么主動。

    真的要 這么做嗎。

    他不是沒有經(jīng)驗的年輕人了，然而一想到接下去要發(fā)生的事，還是會有些發(fā)自本能的無措。

    還在猶豫的時候葉沉反而換了個語氣，很平淡地說：本來還想讓小陳給你安排個崗位。

    嗯？沈榭抬頭去看他，可能是目光里流露了一點(diǎn)驚異，這次葉沉的語氣倒是有些玩味起來：還挺有本事的。

    把 Omega 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隨時隨地可以看見，有什么情況當(dāng)然也照應(yīng)得過來，沈榭跟了自己那么久都沒有提過什么要求，這點(diǎn)小事當(dāng)然不在話下。

    在今天下午之前葉沉確實都是這么想的。

    誰知道人家自己主意大得很，一步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頭天語焉不詳要找什么工作，第二天就迫不及待跑出去。

    好心沒用出去就變成驢肝肺，甚至連回家時也沒有得到預(yù)想之中的迎接。

    Alpha 有時候行事并不依憑理智，只覺得自己的尊嚴(yán)得到一次挑釁。

    但這種話要他明白地說出來，又顯得很小家子氣。

    葉沉還算是個邏輯正常的成年人，知道自己真這么對沈榭說的話只會顯得更加莫名其妙。

    客廳里的氣氛一時凝滯，葉沉沒有再說話，但沈榭還是能感覺到對方在自己身上逡巡的視線，好像某種打量獵物的眼神。

    自己是這個 Alpha 的所有物盡管總是在盡力避免著這種想法，但面對葉沉的時候很多實際上的現(xiàn)狀根本沒有辦法改變。

    而 Omega 身材纖瘦，像這樣低著頭站在面前時就顯得有些可憐。

    葉沉又在心里冷笑一聲。

    說起來沈榭的發(fā)情期也快到了，他的私人備忘錄上一直存著這一個月度事件，本來最近也應(yīng)該要過來一趟。

    結(jié)果反而是對方自己不管不顧還要出去亂跑。

    他昨晚收到沈榭發(fā)來的信息時還沒有太在意，畢竟小朋友三年來都安安分分，除了發(fā)情期這一點(diǎn)麻煩一些需要按時解決，其他時候從來沒有讓他多cao過心。

    他從前也聽說過一些朋友和 Omega 之間的糾葛，有的 O 磨人又難纏，不但要車要房要人陪，還總是想插手 Alpha 的工作生活。

    相比之下沈榭從來不會多說多行，溫柔解意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

    他本來是記著沈榭，又想起上次過來的時候?qū)Ψ胶孟窬涂斓桨l(fā)情期。Omega 那種時候痛苦迷亂的樣子他見過幾次，沒有 Alpha 在身邊很難熬過去。

    結(jié)果從公司一路驅(qū)車到了郊外的別墅，一直以來會在那扇門里等著他的人居然沒有出現(xiàn)。

    葉沉一時間又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心情，只突兀地覺得有些窩火。

    新工作好玩嗎？ 他刻意壓了一點(diǎn)語氣，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是懷著一種什么樣的心理，好整以暇地打量沈榭。

    這下可以看出 Omega 是真的有些無措。

    沈榭頭更低一點(diǎn)，幾乎要把下巴點(diǎn)到胸口去。

    葉沉平時跟他說話都是指向性很明確的句子，最多在床上的時候會硬邦邦哄幾句 乖 之類，程式化到可以直接忽略，總之不會像今天這樣每句話都難猜。

    他以前也聽說過一些 Alpha 折磨 Omega 的手段和傳聞，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磋磨。只是他和葉沉之前平平淡淡三年相處下來，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難捱。

    對不起 他只好再道一次歉。

    結(jié)果這次被葉沉直接截斷：有什么對不起的。

    Alpha 挑起一點(diǎn)尾音，慢條斯理：我不是同意了嗎？

    沈榭徹底不說話了。

    當(dāng)然是 同意 了，可是如果早知道葉沉的意思是讓他直接進(jìn)自己安排的崗位 何況在那時候他也沒想到第二天 Alpha 就會找上門來，接著就遇到這樣的場面。

    想了想還是輕聲反駁：我找新工作不是為了玩。

    話說到半截就感到葉沉周身的氣壓更低了一點(diǎn)。

    居然還會頂嘴了。葉沉這下是真的有些詫異，同時那種說不出原因的不悅更多了點(diǎn)。

    他到底知道自己為什么不高興嗎？

    他想從沈榭這里得到的不僅僅是身體和信息素，也同時享受著 Omega 對自己的那種依戀和親密。

    然而沈榭今天能為了晚歸跟他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明天是不是就該自作主張把自己甩開了？

    雖然知道這種想法大概有些夸張，但某些發(fā)自本能的警覺還是占了上風(fēng)。

    他愿意給沈榭合理范圍內(nèi)的自由，說到底他覺得自己和對方也不是真正親密到可以插手對方生活的關(guān)系。

    但這不代表 Alpha 能從本能上接受自己的 O 想要和自己拉開距離。

    與此同時沈榭也感覺自己已經(jīng)到了某個撐不下去的臨界點(diǎn)。

    和這個 Alpha 對峙是不明智的，其實從剛才開始，所有感官就都在提醒他這一點(diǎn)。

    他已經(jīng)感覺到對方身上的信息素有些逸散出來的征兆，在這樣的境況里 Omega 天生弱勢，還要堅持對答這件事本身就已經(jīng)變得很困難。

    他抬眸看向葉沉，Alpha 的表情好像萬年不會變化的冰川，那種冷冽的信息素味道卻已經(jīng)鮮明地卷到近前。

    而且今天下午是第一次上課，雖然沈榭沒有表現(xiàn)出來，其實還是難免會有些累。

    他甚至覺得這時候只要葉沉的信息素再釋放得多一點(diǎn)，不用他再多說一句話自己就可能直接軟下去。

    照片拍得不錯。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榭終于聽到葉沉的聲音再次在很近的地方響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的影響已經(jīng)積累到一定程度的關(guān)系，感覺震蕩在耳膜上都有嗡嗡的回聲。

    那是他的 Alpha。這一瞬間他居然有種漫長對峙終于結(jié)束的解脫。

    他也不想這樣的。

    然而下一秒那個聲音就變成很冷的命令：阻隔貼揭掉。

    第10章

    真的面對 Alpha 的時候才會感覺到那種純粹生理的因素是怎樣掌控著人類。

    沈榭本來今天就有點(diǎn)發(fā)情的預(yù)兆，這下真的是完全壓不住，葉沉的手只是碰到他，就忍不住地嗚咽了一聲。

    反而是葉沉后來好像有點(diǎn)冷淡的樣子，最后也只是很程式化地做完了。

    Alpha 不溫柔的時候只是很普通的一個動作也可以做出那種拒人千里的意味，對受到信息素波動影響更大的 Omega 來說這一點(diǎn)體會就更明顯。

    沈榭有幾次意識不清的時候幾乎要開口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一觸及葉沉那種無動于衷的眸光話就又咽下去，之后很快就是新一波的意亂情迷，完全身不由己。

    第二天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醒過來也完全下不了床。昨天到后來他可能是哭了，純粹生理性的流淚，睜開眼睛才感覺眼角有些發(fā)澀的疼。

    轉(zhuǎn)動眼珠去觀察四周，Alpha 當(dāng)然不在，反而是透過窗簾的日光被削弱了光亮和熱度，就很容易營造出一種脆弱的安逸感。

    好像有蜻蜓落在睫毛上，無聲無息就又是大把時光。

    沈榭稍微動了一下身子，立刻被那種碾過骨骼的酸痛撈回了意識。這種驚濤駭浪一樣的情  潮可能無論經(jīng)歷過多少次都沒有辦法完全習(xí)慣，更何況就算有標(biāo)記的關(guān)系在，葉沉大概也并不能算是 他的 Alpha。

    昨天余青冉說的話又回響在耳邊讓你的 Alpha 處理一下。

    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Z氣，好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連一個沒有伴侶的 Alpha 都知道這一點(diǎn)。

    沈榭一瞬間生出一些荒誕的錯亂感，他和葉沉的這段關(guān)系，到頭來沒有人能猜到，也當(dāng)然無處可以訴說。

    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陷入了一個怎樣紛亂黏連的繭。

    躺在床上回想昨晚葉沉有沒有說什么話，到最后也沒想起什么，倒是大概意識到究竟是哪一點(diǎn)觸怒了對方。

    目光在垃圾桶里的阻隔貼上停留了一會兒，不過原來葉沉也會看朋友圈嗎。

    于是連著又想起昨天最初的時候葉沉說的那一句 照片拍得不錯，當(dāng)時太緊張，現(xiàn)在再回味起來，卻好像又從里面品出幾分讓步的意思來。

    或者只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畢竟就這么別扭地進(jìn)入正劇應(yīng)該也很無趣。

    只是真正的 正題 卻記不太清了，太黏膩太洶涌的漩渦，把人拋在浪巔上浮浮沉沉。沈榭一時又有些擔(dān)心，他怕葉沉覺得不舒服，帶著情緒做這種事可能還是不太一樣，他自己因為發(fā)情期的關(guān)系，到最后完全陷在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里，但葉沉大概不是的。

    余青冉說的其實沒有錯，阻隔貼這種應(yīng)急措施完全比不上回家讓 Alpha 解決。

    可是在他的意識里并沒有把葉沉只當(dāng)做一個 解決問題 的手段，只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讓 Alpha 也同樣多喜歡自己一點(diǎn)。

    甚至連 多喜歡我一點(diǎn) 這樣的要求，也完全沒有立場說出口。

    葉沉什么都不缺，會看上的大概也就他的這副身體。

    這么一想又有些慶幸。如果昨天葉沉沒有來，或者打定主意放著不管自己，現(xiàn)在的境況可能還要麻煩百倍。

    他和葉沉之間的關(guān)系卑微又錯雜，事實上沈榭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要求對方為自己解決情熱的權(quán)利。

    起來之后房間里還是一片狼藉，沈榭估計這就是昨天葉沉沒有留下過夜的原因。

    他有時候隱約覺得這個 Alpha 好像有一些微妙的潔癖，但話說回來，真要是覺得不干凈，又怎么會在當(dāng)初把他領(lǐng)回家，所以什么道貌岸然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都是上位者自己制定的而已。

    不過他這時也打不起精神整理。

    體內(nèi)信息素的波動還沒有完全平息，沈榭干脆什么都不想，縮進(jìn)被子里就著對方殘余的味道又睡了一覺。

    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快到六點(diǎn)，是被吳姐叫醒的。沈榭睜開眼睛還有些茫然，好一會兒才想起身邊的人是誰。

    阿姨知道你現(xiàn)在沒有胃口，不過還是要吃點(diǎn)東西。

    吳姐倒是很耐心地等在床頭，沈榭稍微側(cè)了一點(diǎn)目光，才看到床頭柜上還放著一個玻璃碗，里面裝了大概大半碗木薯圓子。

    其實他剛醒來的時候會有點(diǎn)低血糖，這一點(diǎn)沈榭沒有跟任何人講過，不知道阿姨是怎么看出來，又做了甜品送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