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事情我不想帶到自己的生活里，所以這些事雖然跟阿杰有點關(guān)係，我也不想提。

    這次假日我去探訪他的時候，順便還幫他帶了幾部動畫的DVD。隨著病情的好轉(zhuǎn)，阿杰病房里的限制也越來越少。聽那個楊醫(yī)師說，他現(xiàn)在體內(nèi)的醫(yī)療微械已經(jīng)完成大部分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修復(fù)。不過這週才說要動角膜移植手術(shù)，他大概只能用聽的，不能用看的。

    進(jìn)病房時看到的是雙眼被紗布覆蓋的阿杰，他穿的依然是同樣款式的病人服，不過身上綁紗布的地方少了許多。

    露出病人服的雙手皮膚有許多顏色偏粉紅的淡淡疤痕，那些都是手術(shù)時留下痕跡?，F(xiàn)在看起來依然是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跟我記憶中的微胖身影差了不少。

    「是老皮嗎？」阿杰明明看不到，頭卻往我的方向轉(zhuǎn)來。

    「是啊，你今天狀況不錯？」

    「還行還行，就是無聊了點呢?！?/br>
    「眼睛如何？」

    「醫(yī)生說過幾天就能拆紗布了?！?/br>
    阿杰頭上有薄博一層短毛，是自然生出來的。不過顏色全白，變不回原來的黑發(fā)。仔細(xì)一看他的皮膚也白的異常，感覺像是白化癥那般。

    「CD我?guī)湍銕砹?，可是你現(xiàn)在也不能看，過幾天再看吧?！?/br>
    「是說這幾年想看的番我都快看完了，下次可能要拜託你帶一些比較老的動畫。」

    「比如說？」

    「魔法少女小圓系列？」

    「那部你竟然沒看？」

    「第叁話學(xué)姊掛掉后就氣到不想看了，現(xiàn)在實在是無聊，乾脆就看一看吧?！?/br>
    「還有呢？」

    「我想想……荒川爆笑團？」

    「這片子很老囉?！?/br>
    「是嗎？我本來還想要找秋葉原電腦組來看?！?/br>
    「這叁部完全看不出你的喜好在哪欸?！?/br>
    「我想看得可多了，沒甚么在挑的。對了，還有白兔糖跟蜂蜜幸運草我也想看?！?/br>
    「……如果能找到的話，我就帶過來?！?/br>
    說是這么說，能夠滿足阿杰的需求我還是會盡量去做。也不知道電器街那邊的二手CD商店能不能找到，真要不行的話我想還是去網(wǎng)路上找人收購二手貨吧。

    「對了，最近有甚么新番？已經(jīng)過兩季了吧，有推薦的嗎？」

    「抱歉呢，最近都忙著工作，很久沒追番了?！?/br>
    畢竟學(xué)生時代時間多，有那個間情逸致。但出社會后被現(xiàn)實毒打，現(xiàn)在回家?guī)缀鯖]甚么精神力追番，總是提不起勁。有時只是看著Youtube網(wǎng)站的短片打發(fā)時間，也沒動力追番來看。

    「你這樣不行啊，要是連休間都沒有，精神壓力會一直累積?！?/br>
    「放心啦，我都早早就睡了，不會累積壓力?！?/br>
    「你又不是吉良吉影?！?/br>
    「哈哈?！?/br>
    又聊了一會，等到會客時間到我才跟阿杰道別。走出病房時我看到那個穿著白大褂跟黑絲襪的楊醫(yī)師靠在墻邊，沒有正眼看我，只是小聲道：

    「跟我來一下?！?/br>
    看她那冷淡的臉色，我點了點頭。跟著她走到她的辦公室，只見她把門關(guān)上，跟上次一樣泡了兩杯咖啡。

    等她把咖啡放到桌上并坐在我對面的沙發(fā)上，我才開口問道：

    「阿杰怎么了嗎？」

    「也不算陳小姐的事情，她的手術(shù)一直都很順利，我們也收到不少優(yōu)良的數(shù)據(jù)?！?/br>
    「所以是來找我囉？」

    「對啊，我是來通知你，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做變性手術(shù)了。」

    「欸？」

    看到我一臉錯愕，女人冷淡的嘴角微微上揚，輕聲道：

    「我就知道?！?/br>
    「這是甚么意思？」

    「我猜他是打算出院后就離開你吧，他不想麻煩到你?！?/br>
    聽女人這么說，我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我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因讓我清醒不少。

    想想也是呢，阿杰就是這樣的人。要是他離開后還有一大筆錢在，也的確不需要繼續(xù)受我照顧。

    「說甚么不想麻煩的……」我把咖啡被放回桌上，喃喃自語著?！高@不是早就麻煩到了嗎？」

    「還有另外一件事，他拒絕了我提出的報酬?！?/br>
    「蛤？」我突然覺得很生氣，剛剛被平復(fù)的心情再起波瀾，忍不住碎碎唸道：「他在想啥？沒這筆錢又要離開我，之后是要怎么過日子……」

    突然，腦中閃過過去跟楊醫(yī)師打交道的回憶。一絲不太好的想法浮現(xiàn)，我便看向楊醫(yī)師，問：

    「該不會你們的報酬需要他答應(yīng)甚么條件才能給吧？」

    楊醫(yī)師聳了聳肩，才無奈道：

    「拿這筆報酬的代價，就是以后需要跟我們出一起席性轉(zhuǎn)換癥相關(guān)的公益活動?！?/br>
    「難怪會拒絕，他做來啦，你們怎么會想找他？」

    「也不是只找他，全世界數(shù)百名性轉(zhuǎn)換患者我們都發(fā)出了同樣的邀請。因為沒有她們的話，我們很難說服大眾接受性別的牢籠已經(jīng)被打破這個事實?！?/br>
    楊醫(yī)師說的沒錯，不可能發(fā)表了這樣一個重大的發(fā)現(xiàn)，卻沒有任何實證。而性轉(zhuǎn)換癥患者就是最大的證據(jù)，所以希望他們出席相關(guān)的活動也是很正常的決策。

    但這種事情嚴(yán)重侵犯到隱私，沒有人想承受那種被人側(cè)目細(xì)聲評論指指點點的生活。就我了解的阿杰更不可能，他根本受不了那種場合。

    「拒絕的人不少對吧？」

    我毫不留情地諷刺著，但楊醫(yī)師完全無視，自顧自地回答出我沒打算知道的答案。

    「是的，答應(yīng)的人不到十分之一。但我們公司的報酬的確開了不少，至少能讓這些人出院后可以衣食無憂一輩子?！?/br>
    「就算這樣，誰也受不了那種隨時都可能被監(jiān)視偷窺的生活啊?！刮也恍嫉匦α诵??！杆阅闶莵硌覄癜⒔芙邮苣銈兊奶岚竼幔俊?/br>
    楊醫(yī)師搖搖頭，說：

    「不，我希望你能勸她繼續(xù)跟你住在一起。以她目前的狀況，就算出院還需要四五年的追蹤期才能安心。但要她一出院就得煩惱工作的事情，你覺得以她的身心狀況，做得到嗎？」

    當(dāng)然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得到？剛剛看到阿杰的時候，他連床都下不了。更何況我知道他是一個很難自我振作的人，至親的離去就讓他蹲在家里近半年，差點就得申請休學(xué)了。

    沒有我的照顧的話，他是能撐多久？又能做甚么工作？想必這一出去就會死在哪個不知名的暗巷中吧？那怎么能讓他離開我，自己一個人出去打拼？

    「我明白了。」

    思索許久后我嘆了口氣，知道自己不答應(yīng)不行。

    「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啦。」

    女人再度露出意味深長的淺笑，看樣子她早知道我會答應(yīng)，這種逃不出他人手掌心的感覺，真是令人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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