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歐多爾做得比他想象得好，好得多。像他一樣年輕的圣騎士，世間罕有。

    從六歲起他就極少笑，那時他是一塊寒鐵，直至被淬煉成一柄好劍。赫伯特也不清楚這個侄子腦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從來只靜默聆聽，而極少表達。

    神殿中盡是阿諛奉承與虛與委蛇之輩，紅字主教唯一能切實相信的只有這個侄子。

    是因為他們流著相同的血脈？是因為希歐多爾行事可靠令人信任？

    他已將他當(dāng)成自己的子嗣。

    “我沒有子嗣，而你從六歲起就跟在我身邊。”赫伯特側(cè)過身去，看著石壁，低沉的聲音在空蕩的空間回響，“我怎么能看著你去死?！?/br>
    希歐多爾定定地望了他良久，忽而笑了，氣息從肺管里出來，聲音殘破粗糙。

    赫伯特轉(zhuǎn)身去看他，他看見垂下雙眼的希歐多爾，一盞燈籠照不亮他低垂的藏在陰影中的面孔。

    紅衣主教心中五味雜陳。

    他從未見過這孩子笑。

    “對不起。”希歐多爾低聲說，“我是個不成器的侄子?！?/br>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焙詹乜囍婵祝澳銖膩聿粫次艺f的做，只會背道而馳?？赡怯钟惺裁崔k法，年輕人總是叛逆，連教皇都對此束手無策?！?/br>
    “的確如此?！毕W多爾說，頭顱微微抬起，“……她怎么樣？”

    “很好，比你好得多?！碧崞鹉桥?，赫伯特冷淡道，“無論什么樣的女人，死去的男人是見不著面的。比起她，先顧好你自己?！?/br>
    “她懷孕了?！毕W多爾忽然說。

    紅衣主教的身影忽而一滯。

    “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血親?！钡乩蔚淖锶死^續(xù)說，“唯有這一次，我希望您能容忍我的任性?！?/br>
    “引起她失憶的是色欲之主的魔法，按照神官們的推測，那應(yīng)當(dāng)是一種作用于精神的法術(shù)。在記載里，曾經(jīng)連主教也曾被蠱惑。破解的方法或許只有色欲之主本人知曉。但那位夫人對魔法并無抵抗力，意志力不如受過訓(xùn)的神官與騎士，如果再施加催眠術(shù)，會產(chǎn)生何種影響不好預(yù)估?！贝魉姑傻抡遄谜f道，“若是順利，應(yīng)當(dāng)能緩慢植入新的記憶，或是抹除掉一些原本的記憶。若是不順利……造成損傷可能難以修復(fù)?！?/br>
    教皇的指節(jié)緩慢地輕扣桌案，篤篤的聲音遲緩且沉。

    神官們沒有在緹格艾因的尸首上找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生命逝去，曾有的魔法也將一同逝去，那只是一團腐rou，一堆枯骨。

    他們翻遍所有一百年前關(guān)于色欲之主的記載，試圖尋找蛛絲馬跡，可惜一無所獲。教皇將安修斯殘存的記憶又翻出來反復(fù)查看。

    ——連那份記憶，或許都是被緹格艾因動過手腳的產(chǎn)物。

    一百年前的圣騎士安修斯曾中過色欲之主的魔法，那張面孔烙印在他的記憶深處，而后他飲下血日之子的鮮血，吃掉他的骸骨，愈發(fā)混亂與模糊不清。

    相較于已十分成熟的攻擊性魔法，對精神魔法的研究仍處于一團混沌中。唯一知曉的是精神較之rou體往往更為脆弱，哪怕是曾經(jīng)的圣騎士，日后的森林領(lǐng)主，也仍受此折磨。

    醫(yī)師對失憶癥束手無策，那并非頭腦的疾病，而是靈魂的殘缺。

    古籍中曾流傳有修改記憶的魔法，同催眠術(shù)一樣，伴隨有損神智的風(fēng)險。

    “何況……那位夫人如今有孕在身，身體與精神較之往常更為脆弱。”戴斯蒙德說，“不妨等到平安誕下孩子，身體康復(fù)，再做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