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離得更近了些，好能更方便地聽見她說話。

    艾西也靠過去，輕聲說：“這幾天，我一閉上眼睛，就有很多影子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可是一個都看不清楚，好像洗了很多遍的、用墨水畫在衣服上的圖案，只剩下很淺、很淺的痕跡?！?/br>
    “即使想不起來，也不必擔憂。無論從前還是現(xiàn)在，您都為人所愛?！?/br>
    為人所愛啊。

    “能跟我說說圣都嗎？”她問，“我在那里過得開心嗎？”

    “……您經(jīng)常笑?！膘o默了一會后，騎士才回答，“有時您的母親會來探望，您養(yǎng)了一只鳥，說它讓你想起在父親葬禮上見到的小鳥。”

    “啊，我跟你說過我的父親？”

    “你說他擅長廚藝，人緣很好?！?/br>
    “他的確是。”艾西側(cè)了側(cè)頭，因為想起往事而目光溫柔。

    那在她記憶里還是幾年前的事，現(xiàn)在可能已過去了十多年了。之后的記憶被忘卻，曾經(jīng)的記憶也仿佛遠去。

    “和我說說你吧。”艾西又把目光移到希歐多爾臉上，“你的故鄉(xiāng)在哪呢？家里有哪些親人?！?/br>
    “我出生在亞萊芒教區(qū)?！彬T士回答，“我出生的家族世代擔任那片土地的領(lǐng)主，土地的名字就是他們的姓氏。從前他們自立為國，后來并入了公國之中，受封公爵?！?/br>
    “呀，所以你是貴族?！?/br>
    “不算是。我被送去教廷做騎士，而騎士沒有姓氏。”希歐多爾淡淡地說。

    “你后來沒有回到過故鄉(xiāng)么？”

    “不?！彼偷偷匦α艘宦?，“我生來患有治不好的疾病，醫(yī)生說我只能等死。對于家族而言，注定早夭的孩子還不如私生子。我活下來，是出乎他們預料的事?！?/br>
    艾西目光里流露出為他而哀傷的神色。

    騎士隱在黑暗中的臉波瀾不驚，輕輕將手搭在她的手上，安撫道：“那些都是久遠的往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br>
    “但你你現(xiàn)在很健康?！卑鱾?cè)頭看著他說，“很健康，又很強壯，又很正直，他們會后悔從前沒有多關(guān)心你，但你已經(jīng)不用在乎他們怎么想了?！?/br>
    他的確已經(jīng)無需在意了。

    躺在床上的女孩身體散發(fā)出柔軟的馨香，在這樣的夜里暗自浮動。艾西側(cè)身面對他，雙手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闔上雙眼。

    希歐多爾自她淺淺的呼吸聲里聽見種子的萌芽，綠色的枝條生長，而后花朵綻開。那些朦朧的事物都有了具體模樣，落在此處。

    騎士隱去呼吸的聲響，怕驚擾到她。

    握著的手忽然輕輕撓過他的掌心，艾西睜開眼睛，臉頰泛紅，眸光明亮。

    “又發(fā)作了么？”

    “嗯?！彼鐚嵉孛枋龈惺?，“小腹，感覺很熱?！?/br>
    木床發(fā)出“吱呀”聲響，是希歐多爾起身來到床上。他像一片沉沉的烏云似地籠罩過來，艾西被他的影子蓋住時，小腹收緊，那是饑腸轆轆地坐在餐桌邊，已經(jīng)聞到了廚房傳來的食物香氣的隱秘的讓胃開始發(fā)疼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