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格艾因的臉在他面前。

    他正躺在這魅魔的懷里。

    四面是沖天火光，火焰中人影痛苦哀嚎，扭曲變形。

    緹格艾因卻為之露出笑容，艷麗如曼陀羅花的微笑掛在唇角。色欲之主其實是狼狽的，濕發(fā)貼在額角，指尖帶著硝煙與血的氣息。

    “看，教廷的圣子。”緹格艾因笑著說，“這就是你誓死守護的東西，這就是你所愛的東西?！闭f著踢開腳邊的一個人頭，將它踢進火焰里。

    他說不出話來，胸口里冒出鮮血，肺被穿透，涌出的血將喉嚨堵住。

    火里烤著活人和死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童。火里烤著他血緣的親人，烤著他誓言的同胞。

    仍有人想殺他，仍有人想保護他。火光之中，依稀能聽見兵刃相交的聲響，乒乒乓乓，遙遠的，一聲聲敲在心上。

    然后他說，在意識渙散前說：“……請給予我你的血，色欲之主，請給予我你的血……”

    “哎呀呀，不愧是你?！本煾癜蛳裥∨⒁粯有ζ饋?，“到了現(xiàn)在這時候還這么講禮貌?！?/br>
    “——真不愧，是教廷引以為豪的圣子——”

    他睜開眼睛，從古老的記憶中抽身而出。

    “我曾讀到過你們的故事，安修斯?！蹦獱栒f。

    他不是在用喉嚨說話，因為刀戮之刑的緣故，他的聲帶不大能發(fā)出完好無損的聲音。

    “典籍里記載，前代圣子被魅魔所蠱惑，墮入深淵?！?/br>
    “呵……呵呵哈哈……”安修斯笑起來，圣子的整個胸膛都隨之轟鳴，“的確是教廷慣用的伎倆?！?/br>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吧，教廷的圣子。是我殺死了圣子，亦是我殺死了緹格艾因。區(qū)區(qū)魅魔怎能使我們墮落，讓我們墮落的，乃是教廷本身——”

    艾西的運氣總算好了一次，正好有一支前往圣都的船隊即將啟程，船艙里運送的是當季新鮮水果，選用的是為輕快的船型，趕在水果腐壞之前要運往圣都。

    因為卡瑪?shù)奶貏e照顧，艾西在空間狹窄的船上還被安排了一個單獨房間，卡瑪一直送她到甲板上，跟船上的水手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保護好她，并給她塞了一籃用油紙包好的食物。

    船錨被拔起?？ì斦驹诖a頭和她揮手告別：“你可得安全地回來?！?/br>
    “一定！”艾西說。

    坐船旅行對她來說是第一次。

    水路不比陸路，順著河水流動，可以晝夜不息地航行。在風向得當之時，張開滿帆，船行輕快，無需馬背上的顛簸勞累。

    大陸上的河道總是由南向北，流向大陸盡頭的汪洋。要去圣都，坐船的確是最快最好的辦法，可她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阿帕西就更不能指望了，在它眼里人類的交通方式都是一樣緩慢遲鈍，艾西懷疑這只貓之前從來沒見過船只。

    要是莫爾在，一定能想起來。她心想。

    沿岸的景物隨水悄然流走，兩岸風景正不斷遠離城市，駛向遠方。

    要是莫爾在就好了。她忽然又想。

    艾西站在甲板上看了一會，又坐回逼仄憋悶的底艙里，搖搖晃晃間睡著了。

    睡在船艙里遠好過寒冷潮濕的野外，既不用擔心火堆熄滅半夜被凍醒，也不用煩惱野外游蕩的野獸。

    她睡了長長的一覺。

    按照卡瑪?shù)亩?，艾西對船上的水手始終報以警惕，除了用餐，幾乎不和他們有過多接觸。晚上入睡前，都記得把小刀放在枕頭底下。

    好在一路上都沒有出什么事。

    離圣都越近，艾西越憂心該怎么見到莫爾。直接沖去神殿真能見到他嗎？

    偏偏阿帕西還幫不上半點忙。

    她正一邊在甲板上吹風，一邊思考著，忽然聽見有人叫出她的名字：“艾西——！”

    聽到這聲音，她的第一念頭是想跑，但沒跑出幾步就被逮住。

    突然出現(xiàn)在甲板上把她按在地上的人是舅舅泰勒，開口叫出她名字的露西隨后才氣喘吁吁地跑到。

    一些水手掏出刀來，呼喝道：“你們干什么？！”

    “不好意思，這是我侄女?！碧├諏Υ蠹艺f。

    這句話實在有些蒼白無力，水手們毫無收回武器的樣子。

    被按倒在地的艾西連忙幫忙作證：“真的，他真的是我舅舅！這是我mama?！?/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