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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在海邊靜止觀摩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大自然蠕動的規(guī)律發(fā)生在每一分秒。 如果你在海邊走過一個傍晚,你會發(fā)現(xiàn)天空從藍白至橙紅至黯,也不過轉瞬之間。 夕陽墜入海面,留下血一般的猩紅,被藍色消化,世界只剩下空洞的沉。 夜晚的大海其實很恐怖,黑黢黢的,像蟄伏在夜色里的巨大怪獸,盈盈水面是怪獸濕漉漉的大口,能吞沒世間萬物。 齊蔬盯著海平面的那一點白光,看了好久,她猜那應該是漁船上的燈。 她追著燈走了一陣子,直到身旁那人停下,她回神,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走到海灘盡頭。 海灘與海水交界的地方,佇立著一架孤零零的秋千。 一根木頭架子上拴了兩根麻繩,下面是一短截木頭板,只夠一個人坐。 不遑潮漲潮退,它始終佇立在那里,像一個寂寞的守望者。 球鞋里早就進了沙子,索性脫了,齊蔬赤著腳跑過去,先試了試繩子的承重力,確認安全后坐下,她踮起腳站到后退極限處,再蜷起雙腿,慣性作用下秋千乘著她蕩了起來。 明明是兩人協(xié)作的娛樂活動被她一個人就玩明白了。 胡預在一旁等了片刻。 齊蔬像是有感應似的回了頭,問他:“你要玩嗎。” 胡預上前幾步,她見了,正準備起身讓他,被他先一步按肩坐下。 “坐穩(wěn)了。” 他撫著她的腰退后兩步,齊蔬的雙腳自然騰空,他松手,身體隨著秋千隨風擺動,稍稍慢下來時,他會在她后脊上助一把力。 “啊——” 海浪拍過沙灘,暢然的尖叫聲在浪花里起伏。 高度和垂墜感一定程度刺激著腎上腺素,她一邊緊張,一邊興奮不已。 如果遠處的燈塔有一束光落在這里。 女孩大笑著露出牙齦的模樣,乘在風里,瑩白的腳踝偶爾被浸沒,她屈膝,想躲開撲面而來的海水。 身后兩步路,他在那里,球鞋陷入細沙,褲腳被暈出水漬,他站得筆挺,身型高瘦卻堅定,想做那個在她落下時能穩(wěn)穩(wěn)接住她的人。 浪潮涌來,你在自由蕩秋千。 這樣一個尋常的夏夜,讓胡預在未來的很多很多年里都難以忘懷。 / 玩夠了,該回了。 齊蔬一手一只鞋提著,腳踩著軟沙灘,很舒服的觸感,偶爾被藏在沙里的小貝殼硌了腳,她也不惱,挪開半步,換一道路徑繼續(xù)走。 走到半程漸漸熱鬧起來,海水味的空氣中裹挾著爆炒的市井氣。 海邊搭起了臨時排檔,塑料桌椅錯落有致擺滿了沙灘。 齊蔬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很小聲地“呀”了一下,她停下看,沙灘上嵌著一個翻了面的啤酒瓶蓋,不出意外,腳底心多了一圈葵花圖樣。 她看著不遠處的別墅小屋,計算著眼前不長不短的路途,考慮是穿上球鞋還是就這么敷衍著走過去。 沒等她做出決定,身旁的人率先有了動作。 他半蹲下,雙臂自覺往后兩側伸展,齊蔬看懂了他的意思,停頓了幾秒,最終乖乖覆上去。 好在沒有人往他們這邊看,或者有,零星幾個,看過一眼便錯開繼續(xù)吃喝,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仿佛他們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對戀人,仿佛一切都合情合理。 擔心她受不住旁人的側目,胡預刻意繞開食客區(qū),繞開燈火通明處,從檔口后廚旁的小道抄近路走。那兒坐著一個阿姨,正在收拾著數(shù)小時前新捕獲上來的食材,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被解剖掏空的海腥氣,齊蔬聞著難受,將臉埋在他肩上,貪婪汲取白T恤上的清爽氣息。 胡預只覺得肩上一熱,柔軟的呼吸撲成在皮膚上,像一團烤得恰到好處的棉花糖,熱烘烘,甜絲絲,他眼眸低垂,定了心意。 “齊蔬,明天會下雨嗎。” “不會。” 近幾日天氣預報都是晴。 “如果明天不下雨,你跟我,我們,試試看好嗎?!?/br> 他的話參雜著無數(shù)種環(huán)境音傳入耳中。 鍋鏟相碰的摩擦聲,散煙的大風扇呼啦啦發(fā)出噪響,大廚上菜的吆喝聲和客人喊買單的對話聲。 明明這么吵,為什么他說的每一個字卻異常清晰,想裝聽不見都變得很假。 他背著她,步履穩(wěn)健,半點顛顫都沒有,背上的人卻僵直了身體,一動不敢動。 后半程路,他好像還說了什么。 但齊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袋懵的,全世界的聲音像被隔絕在意識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