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用早膳時,將軍和紅鶯沒有出現(xiàn)。 等了一會兒,才有小廝過來傳話,說紅鶯身體不適不宜走動,所以將軍陪她一起在楓紅院用早膳。 小廝說完,周圍陷入了寂靜,最后還是木琴一出聲打破了這氛圍。 知道了,下去吧。 木琴一的表情有些冷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坐在一旁的付司勤薄唇抿直,陰沉著一張小臉。 站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低垂著頭又低了些,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用膳吧,待會兒去書院不要誤了時辰。 姆父忘記了?付司勤給姆父夾了一塊翡翠餃,邊說道,我與書院夫子告假三天,后天才回書院。 是嗎?那應該是姆父記錯了。木琴一似是恍惚道。 是啊,姆父記錯了付司勤垂眸,應和道。 今日兒子無事,姆父陪我出府去逛逛吧。付司勤突然笑道,聲音聽著像撒嬌似的。 好,待會兒用完早膳就去。木琴一笑了笑,給兒子也夾了一塊蝦餃。 父子倆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剛才的事,看著似乎完全不在意。 早膳用完后,付司勤站在房門外的長廊上,等姆父換身衣裳。 將軍府的正院是兩位主子的起居處,占地面積很大。 庭院寬敞,種有姆父最喜歡的花。 靠墻的位置有兩棵樹齡十二年的樹,枝丫交纏著就像相互扶持的夫夫倆。 聽姆父說起,那是父親與他成婚的第二天,他們一起種下的。 付司勤望著樹下的秋千,那秋千是他四歲時父親給他做的。 長廊前的芭蕉葉將付司勤不怎么高的身子遮擋住,從前面看,只看到這邊影影綽綽的人影。 付司勤將黑十叫出來,你知道軍師的住處嗎? 知道。黑十注意地壓低了聲音。 和往常一樣,待會兒扮成小廝跟在我身邊,找個機會 付司勤的話沒說完,黑十明白其中的意思,是。 父親他昨晚有傳喚你們的任何一個嗎?付司勤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并無。 下去吧。付司勤擺手讓他去準備。 黑十的個子是黑字輩中較矮的,而且他還有一張娃娃臉。 所以,黑十以真面目出現(xiàn)在人前,是作為付司勤的小廝。 付司勤需要親自去一趟軍師那兒。 很顯然的,軍師應該知道些什么。他需要弄明白父親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何他的性情與行事作風都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他接受不了現(xiàn)在的父親。 還有,父親昨晚居然沒有傳喚任何一個影衛(wèi),這很不正常。 第4章 付司勤陪姆父逛完之后,找了個借口讓姆父先回府,然后和影衛(wèi)扮成的小廝一起前往軍師府。 父親的軍師姓沈,單名一個清字。 在看到軍師時,付司勤有些驚訝他的變化,不過,視線觸及他的雙腿上時,驚訝變成了了然。 現(xiàn)在的沈清,面色蒼白。 已經(jīng)沒了當初的溫和,眉眼盡是冷漠,還有些沉郁。 付司勤以為,軍師看到自己時,眼里會有怨恨,或者是冷漠無視他。 畢竟,他的這雙腿很有可能是他的父親弄斷的。 但是,什么都沒有,甚至看到自己時還是熟悉的溫和。 這讓付司勤心里疑惑。 不過,沒等他費解多久,沈清開口了。 你過來,是為了詢問你父親的事? 是付司勤點點頭。 進書房談吧。沈清說完,自顧自的轉過木輪椅,進到書房。 因為沈清身體的緣故,為了能讓他自己也可以移動位置,沈府的建筑做了一些調整。 想必,你是察覺出了你父親身上的不對勁。沈清并沒有因為付司勤只有十歲,而選擇輕視他。 付司勤跟他父親很像,不只是容貌上。 他身上沒有屬于孩子的稚氣和跳脫,眉眼盡是沉穩(wěn),行事風格已初顯老練。 這副模樣,和當初沈清第一次遇見他父親時,簡直一模一樣。 是,侄兒今日來就是為了此事。 沈清捧著手中的茶杯,細細摩擦上面的紋路,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你和你父親很像你如今可以撐起整個將軍府,你父親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上陣殺敵了。 父親十歲時就聽到沈叔叔的話,付司勤有些驚訝,沈叔叔怎么知道? 父親和他說過自己在軍營的事,不過都是些上陣殺敵、埋伏襲擊,或是半夜突襲的故事。 付司勤從沒聽過父親講起他年輕時的事,此時沈叔叔提起,讓他心里升起了幾分好奇。 我和你父親是同一時期進的兵營,自然知道。 沈清并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子弟,他家人很早就逝世了,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十三歲時恰逢征兵,想著軍營里應該不愁飯吃,于是他替照顧他多年的牛嬸的兒子去了。 在軍營里,他遇上了比他年紀還小的付于亭。 第一次看到他,沈清就覺得那小少年一點都不像個小孩,想必以后大有作為。 于是,十三歲的沈清纏上十歲的付于亭,從此跟著他混了。 后來,付于亭用了五年時間,變成了人擋殺人佛擋弒佛的煞神,此名號可謂是鎮(zhèn)住了其他幾國,讓他們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傅余庭從小兵一路往上爬,做到了大將軍的位置。 而沈清也從一開始的只識幾個字,變成后面擁有杰出才智和謀略的軍師。 沈清沒有見過戰(zhàn)場上的付于亭,別人口中的他皆是威武勇猛、殺伐果斷,小小年紀便擁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但他見過付于亭的其他模樣,比如他的才智謀略并不在他這個軍師之下。 又比如,看上去極為冷漠無情的他,柔軟的心里住著一個人。 回憶到這兒,沈清似乎想起了當他知道付于亭小小年紀就有了心上人的震驚,現(xiàn)在還覺得好笑。 你可能想象不到,你父親當年這么拼命地上陣殺敵,只是為了升官加爵后,將你姆父風風光光地迎娶進門。 事實上,付于亭當時的目標就是這么簡單。 十五歲,傅余庭獲得不敗戰(zhàn)神的稱號,十七歲被皇帝封為大將軍,賜將軍府。 十八歲,迎娶木府庶出的二哥兒為正夫郎。 當時,這一壯舉可是驚呆了所有人。 如沈清想的那樣,付司勤確實很驚訝,原來父親和姆父其實很早就認識了嗎? 那為何我父親如今會變成這般模樣? 他當然知道他父親有多愛他姆父。 雖然五歲前的記憶并不清晰,但付司勤依稀記得,父親對姆父的占有欲有多強。 強到連他這個兒子都不放過。 用膳時,他看著父親和姆父兩人互相給對方夾菜,而他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他們對面,讓侍女幫他。 每天晚上,他總會被父親從姆父的被子里拎出來,連帶著他的小枕頭塞進嬤嬤懷里,讓他回自己房間睡。 還有大大小小的事,付司勤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 總之,從他記事起,他就感受到父親很愛姆父,愛到連他這個兒子的醋都吃。 可是,為什么父親如今會變成這個模樣? 是發(fā)生了什么嗎? 聽到付司勤的疑問和不解,沈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臉色驀然沉了下來。 一年前,你父親在戰(zhàn)場上被一箭射中心口,危在旦夕。輾轉一個月,終于清醒過來,但是 一年前被一箭射中心口 沈叔叔的話在付司勤腦中不斷回響。 原來如此原來那時候姆父和府中影衛(wèi)的異常,竟然是這個原因! 但是,你父親醒來后很多事都記不得了,只記得他十歲進兵營到十七歲被封為大將軍的這七年。 從沈府出來,付司勤內心異常沉重,父親竟然是失憶了! 回想起沈叔叔的話,失去記憶的付于亭已然畏懼上陣殺敵,對排兵布陣更是一知半解,付司勤不知作何反應。 然而,這僅僅只是失憶這么簡單嗎? 付司勤不清楚,但心里縈繞著的違和感告訴他,事情可能沒有那么簡單。 僅僅是失憶,會讓一個人完全變了一個樣嗎? 而且,軍師的反應也不對勁。 直覺告訴付司勤,軍師一定還有什么事是瞞著他的。而這件事,極有可能接近于真相。 這邊付司勤走出沈府,剛回到將軍府的木琴一就碰上了正準備出府的的兩人。 遠遠瞧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往這邊走來,木琴一下意識揚起唇角。 然而,在看到他身邊挽著他手臂的紅衣女子后,微揚的唇角僵住了。 是了,他又忘了,他的夫君已經(jīng)不是原來那個一直寵著他的人了。 木琴一能瞧見他們,也意味著走過來的兩人也看到了他。 待兩人走近時,木琴一已經(jīng)恢復了得體端莊的模樣,臉上是挑不出錯的淺笑。 然而,若是遮住下半張臉單看眼睛,卻是看不出他在笑。 正夫郎這是剛從外邊回來???紅鶯臉上掛著笑,有些好奇道。 后院的女人或哥兒,一般是不會輕易出府的,除非有夫君或兒子陪同。 不過在皇城中,木琴一是個例外。 世人皆知將軍夫郎有多受寵,就是天上的星辰,只要他想要,大將軍也一定會想盡辦法給他摘下來。 且這皇城中有件心照不宣的事,惹到誰也不要去招惹將軍夫郎,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當然,這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式。 早在大將軍得勝歸來那天,與一女子共騎這消息傳遍整個皇城,將軍夫郎已經(jīng)成為了其他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聽出紅鶯的話外音,木琴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眸毫無波動,嗯,陪勤兒出府逛逛,將軍這是要出去? 沒等付于亭回應,一旁的紅鶯出聲了,妾身隨夫君來星瀾國,還沒見過皇城的繁華盛景呢。且大夫說出去走走,對腹中胎兒也有好處。 說著,紅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泛起了紅暈。 見她這般不要臉的模樣,站在主子后面的秋霜暗暗咬牙切齒,恨不得上前給她一拳,不過,被了解她性子的涼夏拉住了。 收到?jīng)鱿牡难凵窬妫锼碜佣读讼?,不敢再有什么小動作?/br> 紅鶯那女人心黑得很,秋霜可不敢被她抓到什么把柄,給主子添麻煩。 身后侍女的小動作,木琴一不知道,他偏頭看向站在紅鶯旁邊的男人。 兩人視線相撞,付于亭先一步移開視線,中午我們在外面吃,不用等了。 沒等他回答,付于亭就帶著人離開了,那迫不及待的樣子,好似后面有什么東西追趕似的。 一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木琴一才收回視線。 原來,他對他的感情真的沒有了啊。 十幾年的感情,說放下就放下,完全沒有一絲留戀。 許久,木琴一輕笑出聲,眼里已經(jīng)沒有了以往的溫度。 回去吧。 那天之后,木琴一不再走出正院,就連用膳也是在自己院里。 而付于亭,也不再踏入正院一步。用膳都是和紅鶯一起,晚上不是待在紅楓苑就是睡在書房。 總之,就是不來正院。 整整一個月,將軍府的兩位主子都不曾碰過面。 府里的下人從一開始的不安和sao動,到現(xiàn)在的習以為常。 至于紅鶯,她倒是想做些小動作,可惜正夫郎不出來走動,而她也因為懷著孕免了請安。 再加上正院守衛(wèi)森嚴,那四個侍女也是軟硬不吃,紅鶯也只好消了心里的小心思,安心養(yǎng)胎。 至于府外,將軍夫郎不再受寵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皇城。 第5章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眨眼間一個月又過去了。 將軍府的氛圍不再如以往一般溫馨寧靜,透著些壓抑和沉重。 付于亭的所作所為,讓所有人都清楚地認識到,他已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除了自家夫郎,對別人向來是不言茍笑的人。 每到夜晚,皇城的翠英樓、梅香閣常常有他的身影出現(xiàn)。 皇城中曾流傳的大將軍夫夫二人的佳話,慢慢被大將軍的風流韻事所覆蓋。 曾因為一些流言而不敢對大將軍有所幻想的閨中少女和小哥兒,心里也慢慢起了小心思。 對于大將軍的轉變,絕大多數(shù)人是喜聞樂見的,比如皇帝和某些大臣。 借著這個勢頭,大將軍回京兩個月后,宮里辦了一場夜宴,朝臣可攜家屬參加。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夫夫二人見面的次數(shù)卻屈指可數(shù)。 一身盛裝的木琴一與兒子站在一旁等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腳步聲漸近。 聞聲望過去,木琴一看到了那個許久不見的人,同時也看到了他身旁一手挽著他手臂一手撫腹的紅鶯。 紅鶯作為一個侍妾,自然是沒有資格跟隨參加宮宴。 她知道,但她就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膈應木琴一的機會。 掃了一眼,木琴一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倒是站在他旁邊的付司勤面色冰冷,眼神譏諷地看著他們在那旁若無人地說話。 一開始,付司勤對父親還是有期待和幻想的。即使失憶了,他也相信父親能將以前的記憶找回來。 然而,這一個月的時間里,父親的所作所為,已然將付司勤所有的期待和幻想打破。 作為大將軍的正夫郎,木琴一參加過不少宮宴,卻從沒像今晚這般難熬。 余光中,看到他夫君正肆無忌憚地與坐在他對面的安陽公主眉目傳情,而坐在上首的皇帝像是看不見一樣,與一旁的貴妃低聲交談。 木琴一垂眸,輕扯嘴角,眼里有些諷刺。 想來,過不了多久府上又要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