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秋想起了“彎刀”先祖的遭遇，他的神情一動。

    “如果你們能調(diào)查到那個幸運(yùn)兒的話，你們就該知曉，在過去我沉睡的時日里，”女子語氣有些飄忽：“這里被一個混亂的‘域’包圍著，在那里，一切你們習(xí)以為常的認(rèn)知都不再正確，常理與定律在其中都被粉碎，道德與規(guī)則都在其中被褻瀆。牛羊不再被食，他們才是rou食者，騾馬可以產(chǎn)子，人的交合不再被種族與血緣關(guān)系阻礙，魚可以在天上飛，雞可以在水下游?！?/br>
    “高山倒立，大海散流，時間再不是線性，命運(yùn)被掌握在一個小丑的手中，”女子用一種吟誦的聲音描繪出一個無比混亂的世界：“死亡真就是一場睡眠，星星和月亮都在地上發(fā)光，你可以在地里種出錢幣，但其下必須填滿同類的尸骨。風(fēng)凌凌如刀，雨簌簌似布，雪是棉被，霜是絲織，太陽會被月亮啃食，但在一百三十天的黑暗后，它又會從樹上長出……”

    她看向了法比安與陸千秋：“除非足夠的幸運(yùn)，否則我想象不出你們能從中逃出?！?/br>
    “為什么……”法比安問。

    “因為是失敗的代價。”女子回答道。

    “失??？”陸千秋看向她，他的眼中好似有一神秘的折射物，在其之下，女子也恍惚了剎那。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神，法比安也沒有。她道：“是晉升‘真神’失敗后的后果?！?/br>
    “真神？！”法比安訝異。

    “不錯，”女子頷首道：“不是其他人猜測的與海怪交手后療傷，是在晉升儀式中的墮落。為了阻止那種畸變，我不得不用‘荊棘之冠’將自己保持在一個‘恒定’的狀態(tài)里，為了最大限度地維護(hù)不死，我將它的效用發(fā)揮到了極致，這使得它失去了它一貫的形態(tài)，也是你們沒有在第一時間里認(rèn)出它的原因?！?/br>
    “可現(xiàn)在，我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她向著陸千秋溫聲呼喚道：“尤彌恩的子孫啊，你過來，請將我從這永恒的折磨中解脫出去吧！”

    她沒有再說饋贈的事，因為她已看出，她的這位血脈的后輩，是一位心存光亮、行正大事的義人，這樣的人，有些事你不需祈求，他就會主動前來幫助，他不需要你的回報，是在歷史中也少有的可貴之人。

    “我拒絕?！标懬锏?。

    女子停頓了一下，她疑惑道：“為何……難道我有哪里……做的不對嗎？”

    陸千秋往前一步，他的眼中異質(zhì)感愈發(fā)明顯，但女子與法比安俱都忽略不見。他的心中有無數(shù)道信息在不斷地流淌，五方體自吸收了金色霧氣后，有了稍許的變化，在他的眼里，女子也成為了立體般的存在，她的每一處，都表露出比以往更多的訊息。

    “你說你是海之神？”陸千秋問道。

    女子道：“不錯，我便是開創(chuàng)了‘潮汐帝國’的最初的?；?，是踏入了潮汐序列最頂端的海之神！”

    “這我相信你，”陸千秋先是贊同，但轉(zhuǎn)而，他又問出了一個和之前法比安相同的問題：“可傳言中，海之神應(yīng)當(dāng)是男性……”

    女子有些失望道：“我以為你不會拘泥于性別，我希望你可以記住，等我們踏入到了頂端，一些世俗間的常理對于我們來說就已經(jīng)無用了，是男是女，都只是看我們自己的意愿罷了?！?/br>
    “你的這句話……我也一樣相信，”陸千秋點點頭，可接下來，他卻問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問題：“你認(rèn)識海倫·尤彌恩么？”

    女子便沉默了下去。

    法比安意識到不對，他微微瞇起眼睛，心中所思沒有暴露在外。

    在一片沉默中，女子忽而輕笑起來，她的語氣里再也沒有了方才的那種令人心醉的魔力，她低沉而肆意道：“沒辦法了，看來你已經(jīng)猜出來了……”

    “這個人的話里沒有一句謊言，”囈語化作信息流，只一瞬間就被陸千秋接?。骸暗[瞞了一些很重要的事，這些事將決定你接下來的命運(yùn)……當(dāng)然，他能不能成功另說。他是海之神，也不是海之神，他是處在一個油盡燈枯的地步，但他還想要將他千年前曾做過的事再來一遍，一旦他成功了，你的船員們將要迎回的，就是另一個‘你’了……”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知道‘海倫’名字的，”四肢都被穿透的女子現(xiàn)在與片刻之前的她有著截然不同的姿態(tài)，“她”的神態(tài)中有著一種不可言喻的驕矜，“她”仿佛根本不屑于去看法比安：“但想來‘潮汐帝國’根本不可能保留下她的信息?！?/br>
    “畢竟，”“她”輕慢道：“她是被我親自除名的‘叛逆之女’！”

    陸千秋感覺自己現(xiàn)在是站在一個永遠(yuǎn)在變化的巨大的“圓盤”上，“盤”中是他迄今為止接觸到的所有的來自于這個世界的訊息，“海倫·尤彌恩”的名字在其中一浮既沉——是他在繁花的宴會中得到過的記錄，她事先的預(yù)付，令他不需要花費(fèi)任何的代價，就可以得知有關(guān)“尤彌恩”一族所有的記載與歷史。

    她是海神之女，是叛逃出去的魔女，是大地母神教會中的三柱教，也同樣是其中最惡名昭著的叛亂者……她的一生仿佛總是在反抗，反抗她的父親、反抗自己的命運(yùn)、反抗她頭頂上的神……可到了最后，她的結(jié)果，還是沒能逃脫最開始的束縛……

    “你的身體，”陸千秋再往前一步，他神色淡淡，語氣中聽不出喜怒：“是來自你的女兒——海倫·尤彌恩，你依靠著她活到了現(xiàn)在?！G棘之冠’確實是保證你不死的一道保險，但它的主人卻自始至終都是‘海倫·尤彌恩’。你是篡奪了她身體的那道‘幽魂’，她自囚，是為了將你囚住，盡管她知道那或許可以讓你活下去，但她也不想讓你將她的身體變成怪物，再去摧毀這個世間……重要的不是拯救那個世間，而僅僅只是不想讓你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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