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丫頭年方十三，是太后家中挑選出來的，半年前入宮。

    柳盈月側(cè)過身，看著她滿眼中的星星，笑道：“沒有，近日已經(jīng)大好了。”

    素云招人搬來椅子，小丫頭原本坐正了，又歪著身子，在倚著鳳座支著下巴腦袋看她，十分專注。

    柳盈月不經(jīng)笑道：“在看什么呢？”

    “娘娘真好看。”小丫頭仔細(xì)地看著柳盈月，認(rèn)真答道，“在家的時候他們說表姐是傾城之貌，但我看才不及娘娘?！?/br>
    柳盈月聽她提起家，不禁問道：“想家了嗎？”

    小丫頭垂著眸答：“沒有……”

    “過年的時候，歷年都有恩典，可以差人往家中送東西，你到時興許可以見他們一面。”

    “真的？”小丫頭眼前一亮，不過又黯淡下去，嘟噥道，“不過我入宮半年，都還沒見過陛下，都不知道該怎么跟我爹娘交差……”

    柳盈月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道，“不礙事，年前陛下會來一次鳳儀宮，到時候后宮的人都能見著他了?！?/br>
    小丫頭十分歡快地應(yīng)下，而后又說了很多他們宮中的事，叫柳盈月不經(jīng)笑起來。

    待人走后，素云望著她的背影感嘆道，“真好?！?/br>
    柳盈月的目光穿過門簾，不知落在哪里，忽然道：“你覺不覺得，她有點(diǎn)像流云?！?/br>
    素云啞然失笑。

    流云同她自小侍奉柳盈月，后來陪嫁到東宮，再后來到鳳儀宮。

    不過一年前，流云已經(jīng)被陛下指給前朝一位將軍做妾室。前幾日，她收到了將軍府的訃告。

    素云看著柳盈月略顯疲憊的目光，上前扶起她，“娘娘該喝藥了，喝完藥您再歇息一會兒吧。”

    “娘娘不必?fù)?dān)心流云，奴婢前幾日收到她的信了，說是已有孕，年節(jié)怕是不能給娘娘請安了?！?/br>
    只見柳盈月面色一怔，倒不見多喜悅。

    不過幸而娘娘沒有追問，不然素云怕自己圓不上這個謊。

    午憩過后，素云見柳盈月一人坐在院中，忙從屋中取了大氅裹住柳盈月。只見主子緩緩地睜眼，語氣很是虛弱，“素云，我有點(diǎn)累。”

    素云陪著柳盈月長大，習(xí)慣性地站在柳盈月身邊讓她支著，哄道：“姑娘如今已是皇后，自然身上的擔(dān)子重些?！?/br>
    柳盈月舒了口氣，沒有說話，隨后咳了好幾聲，緩過來時面色有些發(fā)白，“做皇后有什么好的?！?/br>
    素云一陣心疼，“娘娘，不要坐在這里受風(fēng)了，奴婢扶您回去?！?/br>
    柳盈月沒有動，目光靜靜落在院前的一盆矮松上，“如果不是嫁給他……”

    素云正等著娘娘后半句，卻感覺到搭著她的那只手一緊。

    半晌，柳盈月松了手，便往屋內(nèi)走，素云明明支著她，卻感覺支著一團(tuán)棉花，輕的不像話。

    待扶她到榻上，素云連忙到屋外，找到幾個小宮女：“把藥呈上來，再去請張?zhí)t(yī)來?！?/br>
    宮人應(yīng)聲便行動，如此已十分熟稔。

    素云心中不安，往屋內(nèi)柳盈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招來一個宮女：“你去請陛下。”

    “……陛下？”小宮女啞然。

    素云到底還是朝她肯定道：“去吧，娘娘病了，想方設(shè)法也要把陛下請來?！?/br>
    小宮女不敢忤逆，連忙出去了。

    可素云和她都知道，這一趟大概率是請不來人。

    皇后娘娘身子弱，一個月能病上二十八天，陛下從不曾來看過。

    “素云?！?/br>
    素云正往殿里走，聽到柳盈月喊她，連忙提著宮裙，加快腳步，遠(yuǎn)遠(yuǎn)地應(yīng)她：“娘娘——”

    柳盈月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很是疲憊地捏著眉心：“不必勞人熬藥了，我不想喝?！?/br>
    “娘娘……”素云走到她身邊，輕輕撫著她的肩，半哄道：“娘娘，再喝一些吧?！?/br>
    柳盈月?lián)u頭：“我這一生，勞母親為我奔波婚事，眼看兄長含冤下獄，斷送流云半生幸福，現(xiàn)在還連累你同我空耗青春?！?/br>
    柳盈月的聲音一向很溫潤，眼眸低垂，是在自省，“而我，無能為力?！?/br>
    素云臉色乍變，“姑娘……”

    柳盈月長嘆一口氣，素云說了什么她有些聽不太清，不知怎么的開始混沌起來。

    “娘娘，陛下方才差人來過，說是要來的，只是有事耽擱了。”素云知道，只要搬出陛下來，再難喝的藥，姑娘會盡數(shù)喝下。

    柳盈月輕笑，安慰素云道：“我沒有盼他來?！?/br>
    她說出這話時，內(nèi)心松下一口氣，素云真的不必總是替她擔(dān)心她早就不在意的事情了。

    耳邊的碎發(fā)有些癢，可她沒力氣去撥。

    “我不等他了?！绷螺p輕道，眼皮很沉，“我睡一會兒?！?/br>
    “娘娘，您等太醫(yī)看過再睡好嗎？”素云輕輕勸她。

    柳盈月應(yīng)了一聲。

    門外小宮女已經(jīng)端著藥進(jìn)來，素云連忙上前端起藥碗，轉(zhuǎn)身只見柳盈月已經(jīng)閉上眼睛。

    柳盈月長長的睫毛垂著十分安詳，蓋在半身的毯子滑落下來，而她絲毫未覺。

    她內(nèi)心怔了一下，手指忍不住地發(fā)抖，像是有什么不確定一般地發(fā)問：“娘娘？”

    *

    承明殿內(nèi)。

    裴闕坐在龍椅上，桌前站著幾個著官服地大臣，其中一位上前秉道：“竇將軍近日又得良妾百名，行跡放浪，此前竇將軍為陛下平定叛亂勞苦功高，可如今這奢靡做派，亦是宮中所不能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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