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戚遲遲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她的做法，孟宜安見?他閃爍其詞，笑道：“你是想說我變態(tài)？還是說我下賤？沒錯，七哥，我就?是變態(tài)，就?是下賤了！那又怎么樣？！”

    她的笑容似痛似諷，“你以為?我想這樣？我就?想再要?一個孩子?，有錯嗎？！”

    “七哥，你告訴我。”孟宜安的情緒一經(jīng)開閘，便是一瀉千里，“我想要?回我的沁沁，有錯嗎——！”

    她的質(zhì)問一聲高過一聲，聲聲擲地，到后面幾乎是在嘶嚎，帶著幾分慘烈的色彩。這是一個渴望孕育后代的女人的吶喊，海浪突然?發(fā)出呼嘯，卷起悲壯的浪花，轟轟烈烈地撲向施戚。

    施戚干澀地說：“海陽現(xiàn)在生不出來……”

    “你怎么知道生不出來？你怎么知道生不出來！”被人撞破的羞恥，孤注一擲的倉皇，痛失女兒的悲慟，通通借以憤怒爆發(fā)，孟宜安肝腸寸斷，口不擇言，“你又沒試過，你憑什么這么說！”

    她的臉泛著潮紅，眼睛出奇的亮，燃著非同尋常的狂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早已將他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施戚久久沒說話，末了點點頭，平平地道：“是我多事了，你繼續(xù)吧?！?/br>
    說完，他便走出了房間。

    人進化得再高級，依舊是動物，孟宜安總想閹割掉自?己?作為?動物的屬性，施戚覺得十分可笑，因此常常對她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墒撬鶚劙銍姳《龅纳Γ屖┢莸钠つw頃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種神經(jīng)性的快感，甚至超越了rou身的交合。（這里寫的是大腦神經(jīng)的感覺，形容主角的生命力讓人震撼，是一種寫作手法，叫做對比）

    門里起初靜悄悄的，仿佛空無一人，靜過午夜的微風，過了一會兒，風聲有了浮動，夾雜著一絲凄迷的幽咽，再接著，成了灰蒙蒙的哭聲，哭聲越來越大，撕心裂肺，這是屬于失獨母親的悲鳴，令人聞之惻容。

    施戚再度打開門，孟宜安正狼狽地趴在鄒海陽上方號啕，自?從沁沁離世，她頭一回痛得這樣袒露，五官扭曲，哭天喊地，將傷口血淋淋地撕開，沒有任何?矯飾的凄愴，像是要?將那被苦水浸泡的肺腑徹底掏出來，捏碎了給?人看。

    鄒海陽已是一灘軟泥，顯然?，她失敗了。

    作為?這場哭戲唯一的聽眾，施戚沉默駐足，等到她過了發(fā)泄的頂峰，聲音漸弱，才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手觸到她的那一刻，孟宜安用力反抓住他，頭抵著他的腰，將他的手指勒得生疼：“對不起，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么？”施戚問。

    她哽咽著搖頭。

    孟宜安的眼淚讓他的衣服變得冰涼，施戚道：“你沒有對不起海陽，是他不能陪在你身邊?！?/br>
    “你也?沒有對不起沁沁，你已經(jīng)做了一切你該做的。”

    “你更沒有對不起我，我擅自?進來，你不想看到我，理應(yīng)如?此?！?/br>
    施戚捧起她的臉，字字珍而重之，如?蒙蒙細雨，灑在她干涸的心田：“宜安，你沒有錯，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br>
    “你太累了?！?/br>
    一股強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向她傳來，她是一個沉重的麻煩，人人都對她避而遠之，孟宜安以為?施戚終有一天也?會厭惡她的神經(jīng)質(zhì)，然?而不管她的態(tài)度有多惡劣，他卻始終是她最穩(wěn)妥的靠山，為?她遮風擋雨，對她說，你累了。

    這恍若一個咒語，孟宜安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軟弱無骨地倚靠著他，她感到精疲力竭，連喘氣都成了一種負擔，胸膛無意識抽動著，像在經(jīng)歷一場無休止的余震。

    施戚的手指按捏著她的后腦，說道：“其實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可以給?你。”

    人在大喜大悲過后，頭腦往往處于空白之中，這句話如?絲線纏住孟宜安的耳膜，她一時間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聽見?了什么，只是條件反射地抬起頭，想再聽一遍他的話。

    淚水模糊了他的輪廓，施戚與她隔著一層茫茫大霧，仿佛神父在撫慰自?己?的信徒：“我可以給?你一個孩子??！?/br>
    *

    現(xiàn)場燈光重新調(diào)度，叢蕾窩在角落出神，連化妝師跟她說話也?沒聽到，冷千山知道她還在戲中，沒有去打攪她，他甚至自?己?也?沒有抽離，凝視她的時候，像在凝視一只破布娃娃，有種將她撕毀的沖動。

    冷千山抽了一支煙，冷靜了片刻，對段峻說道：“清場吧。”

    工作人員們陸續(xù)散去，冷千山猶不放心，提醒段峻：“你一會兒看著我點，我怕我真?的……”

    “知道?！?/br>
    他搓了搓臉，走向剛才的定點。

    孟宜安滿腦子?都被施戚的話占領(lǐng)了，她懷疑這是自?己?極度渴望之下產(chǎn)生的幻聽，然?而施戚接著說道：“我和海陽流著同一脈血，他能給?你的，我也?可以給?你?！?/br>
    “我不介意做他的替代品，如?果海陽不醒，我可以一直照顧你，你不用像單親mama那樣，再重蹈……沁沁的覆轍，如?果海陽醒了，你依然?是他的妻子?，我依然?是他的哥哥，無論你到時要?不要?那個孩子?，我都會離開，不讓你們陷入兩難之地……”

    孟宜安掛著淚珠，不知不覺退后，忽地打斷他：“你女朋友呢？”

    施戚想了想，才反應(yīng)過來她指的是葉柔：“我們暫時沒有聯(lián)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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