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胤禛神情恍惚沒站穩(wěn)，踹到蘇培盛身上，也沒使上力。

    饒是如此，帶著憤怒情緒的一腳，蘇培盛的胸口還是疼的喘不過氣。

    蘇培盛不敢有辯解，他頭磕的咚咚響。

    誰也不敢再提點心的事兒。

    胤禛低頭看著身上的衣裳，都穿戴好了，他立馬快跑出阿哥所。

    等其他阿哥們收拾好時，胤禛已經(jīng)在承乾宮跪著，哭的淚眼朦朧，令人望之心酸。

    蘇培盛被留在阿哥所，他望著桌上一動未動的點心，眼里閃過一道狠意。

    這道狠意，不是沖著胤禛去的。

    他理解主子當(dāng)時的心情，皇后娘娘對主子的重要性，非同小可。他卻還勸著主子先吃點兒喝點兒。這讓作為人子的主子怎么接受。

    他恨的是王復(fù)。

    他不信王復(fù)在主子身邊伺候那么多年，不知道主子的性情和行為習(xí)慣。

    在這個時候，那老東西竟然還記得給他挖個坑，畫個圈套讓他鉆，真是不容易。

    他蘇培盛記下了。

    蘇培盛冷笑一聲，王復(fù)啊王復(fù)，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咱們的主子，最是聰明又敏銳。

    細枝末節(jié)的事，一點兒瞞不過主子。

    等主子的悲傷勁緩過來，就能反應(yīng)過來，你王復(fù)在皇后娘娘崩逝的當(dāng)時，還有功夫算計人。

    你可是從皇后娘娘跟前到主子身邊伺候的，難道對舊主就沒有點主仆舊情在？

    那可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而他蘇培盛，再怎么不是，首先他沒受過皇后娘娘的恩情，頭一回當(dāng)差認的主子就是四阿哥。其次，他端點心過來，也是實打?qū)崬榱酥髯拥纳眢w著想。

    主子踹了一腳，那事兒就算過去了。

    他還是對主子忠心耿耿的奴才。而王復(fù)，卻是心里頗多算計在不合時宜時候用出來的喪良心。

    胤禛趕到承乾宮時，面對縞素一片的宮殿，不敢踏腳進去。

    他看著入眼的一片白，心猶如被一把大手捏緊了，攥的喘不過氣來。

    天上的月光，不似往日柔和，而是高高在上的冰冷。

    “四阿哥，您來了？您站在門口作甚？快快進來?；噬闲睦镫y受的緊，您勸勸皇上?！绷壕殴ρ奂猓吹截范G在影壁前徘徊，不敢再進一步。

    他匆忙從殿里頭跑出來，走近一看，四阿哥哭的和皇上相比，不遑多讓的慘。

    “誒，您當(dāng)奴才剛才什么都沒說?？蕹鰜硪埠茫蕹鰜硇睦锞筒槐锏碾y受了?！绷壕殴粗范G的模樣，頗為心疼。

    “皇后娘娘崩逝前，是心滿意足離開的。娘娘說，她能去見小公主了，她很開心。”梁九功道。

    胤禛張了張嘴，想問梁九功，那皇額娘有沒有提到他。

    皇額娘臨逝前，想到他了嗎？會想見他嗎？舍不得他嗎？

    大概是沒有的吧。

    在皇額娘病重時，他就寫了假條，想回承乾宮給皇額娘侍疾。但是，被皇額娘一通怒罵，讓他銷了假條，沒有她的傳召，不得到承乾宮來。

    后來，汗阿瑪回宮了，他派王復(fù)去求問汗阿瑪，他是否可以給皇額娘侍疾。得到的，也是讓他在阿哥所好好讀書的答案。

    額娘，大約是不想見他的。

    胤禛望著殿內(nèi)已經(jīng)布置好的靈堂，喇嘛進宮在為皇額娘念經(jīng)。

    嬪妃們同在后宮，趕過來的速度快一些，他看到好幾位嬪妃，已經(jīng)跪在蒲團上。

    其中，有一道身影，好似是他的生母德妃娘娘。

    胤禛雙腿僵直的往前邁著，宮女、太監(jiān)們穿著素服，腰間扎著的白色腰帶，刺眼的很。

    皇額娘最喜歡富貴繁華的顏色，承乾宮的宮女，衣著打扮最是好看?？墒?，現(xiàn)在她們頭上只簪著一朵小白花，臉上干干凈凈的。

    忽然一陣風(fēng)吹過，炎炎夏日里，甚至不必擺上冰盆，就突然感到寒涼。

    在趕來路上的人們，驚恐的縮縮脖子。不會是皇后娘娘的魂魄經(jīng)過吧。

    不，不會的，不用怕。

    皇后娘娘是病逝，不是其他原因。無仇無怨的，不用怕。

    天色漆黑，怎么會不怕。

    但是，胤禛不怕。

    他甚至想，皇額娘是不是知道他過來了，所以特意來看看他。

    皇額娘也是掛念著他的吧。只是不想耽擱他的學(xué)習(xí)，才不讓他來侍疾。

    短短的一段路，胤禛眼前閃現(xiàn)許多他和佟皇后相處的回憶。

    有母慈子孝的，也有歇斯底里。

    皇額娘陪他玩過打陀螺，教他玩過九連環(huán)，給他做過虎頭帽，給他戴過端午五彩繩，教過他讀書寫字，三字經(jīng)是額娘耐心的一聲一聲，教他讀會的。

    但是，皇額娘也指著他的臉，說他血脈卑賤，只配給她的孩子當(dāng)奴才?；暑~娘咒他為何死的不是他，全因他占了她子嗣的位置，令小公主夭折?；暑~娘罵他不知好歹，狼心狗肺，不懂恩情，是冷心冷肺之人。一看到生母，就忘記了養(yǎng)母。

    溫情脈脈和瘋狂辱罵，交織在一起，將胤禛小小的心，早扎的千穿百孔，成了一個破爛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