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康熙仍是搖了搖頭。

    若僅僅是這一樁便罷了，然而事實(shí)上，在看到對(duì)方一劍斬落猛虎的那一瞬，玄燁腦海中卻不由想起早前種種：

    去歲病重之際，每每保成過來，康熙便自覺身上輕松許多，原他也以為是見到兒子，心中歡喜之故。然而如今……

    還有保成，小兒多病，便是身子強(qiáng)健如老大，每逢換季也總要添上幾分癥候，然而保成呢？康熙細(xì)思之下，這兩年除去平安脈，竟少有延請(qǐng)?zhí)t(yī)之時(shí)。

    連常日里跟著對(duì)方的小四也是如此………

    如此種種，由不得康熙不多想幾分。然而這些，俱不是能為外人所道的……

    一旁的容若好似看出了什么，這會(huì)兒不免溫聲勸慰：“萬歲爺同殿下父子情深，便是有什么，大可直言道出便是?！?/br>
    康熙卻仍是搖頭：“如容若所言，保成待朕之心確實(shí)純孝，朕又如何愿因著過多猜忌傷了吾兒之心……”

    陛下素來綱乾獨(dú)斷，這是第一次，納蘭容若從對(duì)方眼中看出糾結(jié)之態(tài)，怔忪片刻，納蘭好似明白了什么。太子殿下之于如今的陛下，莫過于一方再純凈不過的玉瓶，每日悉心擦拭，不容有一絲不完備之處。更容不得任何人，包括自己有哪怕一絲一毫地?fù)p毀之意。

    然而，這般小心翼翼，又當(dāng)真是對(duì)的嗎？

    這一刻，對(duì)于那位一劍驚鴻的太子殿下，納蘭心中突然多了些許嘆息。

    ***

    涼山寺坐落于景山之北，距紫禁城不過數(shù)里之距。

    夏末時(shí)節(jié)，剛下過一場(chǎng)小雨，空氣中尚還帶著少許青草的氣息。一行人剛行至半山腰，眼前便是一片云?？澙@之景。巍峨的云峰下，不時(shí)有古老的鐘聲似是從遙遠(yuǎn)的東方方傳來。

    再往前走，叮咚作響的山泉旁，一座金碧為頂，寶相莊嚴(yán)的山寺便顯露在眾人眼前。

    “汗阿瑪果然還是懷疑了！”從象征著太子身份的玉輦上起身，看著眼前這些恭敬有禮的小沙彌。胤礽含笑示意，一行一止俱無半分不妥之處。

    自那日出劍之后，胤礽便清楚，以自家汗阿瑪?shù)穆斆?，心下不可能沒有半分懷疑。如今這般……

    也算是最后懸著的一顆石子終于落了下來。

    忽略心下的微不可見的酸澀之感，胤礽折扇輕搖，徑自朝著御駕處走去。

    山寺門前，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位身披袈裟的老者。此時(shí)正含笑著同康熙說些什么。

    “保成來了，這位便是朕早前同你說的，涼山寺無妄法師，更是此間少有的得道高人。”

    “這是朕的太子，保成！”說到最后一句，康熙語氣中不免帶了些許得意。

    老僧人心領(lǐng)神會(huì)，旋即含笑著搖頭：“陛下謬贊，老朽尚未真正入道，又何談得道。”

    說著上前雙手合十，極是恭敬地一禮道：

    “太子殿下！”

    “無妄法師！”胤礽上前同樣還以佛禮。

    眼前這位法師身形微豐，約莫不惑之齡，此刻眉宇間已然染上了些許白霜。面白無須，頗為尋常的五官如同這世上大多數(shù)人一般，尋不出一絲特殊之處。然組合在這張臉上，卻偏給人以說不出的慈悲之感。

    靈氣？

    胤礽難得神色微怔。

    果然是……得道之人嗎？

    感受著對(duì)方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胤礽突然抬頭，烏黑明澈的眸子不避不讓地回看過去。

    無妄微愣了片刻，旋即面上笑意更深了些許。

    很快便又小沙彌輕車熟路地將眾人引入一座禪院之中。小院很是簡(jiǎn)單，并無任何鋪張之陳設(shè)。一方簡(jiǎn)單的方木案幾，幾個(gè)半大不小的坐墊，便幾乎占據(jù)了大半內(nèi)室。

    室內(nèi)尚還留有殘余的清荷香味，胤礽心下明白，汗阿瑪雖礙著種種原因不算常來，卻也絕對(duì)算是常客了。

    這位無妄禪師，果然極受汗阿瑪信任。

    “汗阿瑪，兒臣想要出去走走。”

    看出兩人有話要談，胤礽識(shí)趣地提出離開。

    “涼山寺臨山而立，內(nèi)里頗多奇險(xiǎn)，保成記得多帶著侍衛(wèi)?！甭勓钥滴跤行┎环判亩诘馈?/br>
    “兒臣知曉！”

    胤礽很快出了內(nèi)殿，不大的小院內(nèi)，坐落著一棵數(shù)人來高的紅楓，眼看即將沒入秋季，枝頭上楓葉已然帶了些許紅意。

    難得得，胤礽有些心神不寧：

    “青玉你說，這位無妄法師能看出些什么嗎？”

    “怎么可能！空間內(nèi)，正在盤腿清點(diǎn)寶庫(kù)的青玉當(dāng)即斬釘截鐵地?fù)u頭，一副你在開什么玩笑的神情：

    “方才那人我可是特意瞧過了，身上雖有些靈氣，可連最基本的練氣一層都未突破。怎么可能看破你的隱蔽之法。”

    “哎呀，不要再杞人憂天啦！這是不可能噠！”將最后一道丹方收入盒中，青玉頭也不回道。

    然而話音剛落，只見眼前的木門徐徐而開，胤礽抬頭，映入的眼簾的卻是一雙隱隱含笑的眸子。早前滿是慈悲的面容此刻卻是那般意味深長(zhǎng)。

    青玉?。∝返i微微吐出一口濁氣，你這次恐怕是要猜錯(cuò)了。

    第25章

    “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天資薈萃，日后必得福分綿長(zhǎng)……”含笑著說完這一句，無妄法師微微一禮后很快便起身離開。

    “汗阿瑪？”

    “保成??！”輕嘆著摸了摸兒子的頭，康熙面上難得帶了些許惋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