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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

    大妖怪的時間是漫長的永恒,籠子上的封印也好,感興趣的人事物也好,都會在他們打個瞌睡后化為飛灰,然后再也尋覓不見。

    現(xiàn)實世界如此,夢的世界也是如此。

    而夢鳩一向是珍惜時光的種族,他們珍惜著每一個百年用來尋覓墜亡之所,那雙翅膀在無數(shù)個天空展翅。

    他們選出最美,最幽靜的天際墜向大地,致死仰望天空,仿佛那一族人代代堅持下來的夢想,然后新生的夢鳩從古老的尸骸中誕生,再一次仰望天際,繼續(xù)尋覓。

    一代又一代,但包括他在內(nèi),所有夢鳩都有短暫的停歇。

    遇到噩夢時,心情好的夢鳩會驅(qū)散噩夢留下羽毛庇護這個夢境的主人。

    遇見美夢時,夢鳩會駐足夢中,欣賞夢境世界中出現(xiàn)的短暫幸福。

    夢鳩是如夢一般的飛鳥,展翅高飛,美如迷夢。

    可是呆在籠子里的夢鳩,張不開龐大的羽翼,無法恢復(fù)流光幻彩的真正身姿,卻一次又一次想起夢中那個單薄瘦弱的少年。

    即使在夢中,他身上的傷也多的可怕夢鳩試著為他愈合了一道傷口,然后那個孩子立刻露出開心的表情。

    只不過沒等他為他把身上的傷處全部愈合,那個孩子就有意識的拒絕了。

    為什么呢?

    不解的妖怪看向那個坐下之后就一直不曾動過的男人。

    彼時少年,如今青年。

    妖怪眼中的他好似一直沒有變化。

    太宰治手背上的傷口是他啄傷的,他的血滴落在自己的腳下。

    為什么不生氣呢?夢鳩朝籠子的邊緣探過頭,深深的望著太宰治憂郁冰冷的側(cè)臉。

    然而執(zhí)意尋求答案的夢鳩卻忘了。

    太宰治也問過他。

    不恨我嗎?

    夢鳩想不通。

    如果說他的不在意是大妖怪所擁有的漫長時間帶來的豁達,那么只有短暫時間的太宰治是為了什么不在意傷害自己的妖怪呢?

    你明明那么怕疼。

    夢鳩望著他嘆息。

    美如寶石的瞳孔倒映著太宰治的面龐,太宰治的眼中卻不會映出自己的身姿。

    橫濱的生活一視同仁,大家都在忙碌。

    有一個把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填滿的工作狂上司,港口mafia上下連帶著干部都忙成了狗,連軸轉(zhuǎn)是家常便飯。

    尤其是中原中也!

    因為實力高,人又靠譜,所以在老搭檔干掉前老板上位后更是時刻在猝死的邊緣徘徊。

    這一次中原中也是帶著某個敵對組織的資料上來報備的,不過在打開門之后,視線還是不由自主的落在首領(lǐng)辦公桌上那個非常具有存在感的鐵籠子上面。

    鋼鐵澆筑出來的籠子足有半米高,用來禁錮老鷹之類的兇禽都足夠的配置,卻空空如也的擺在那里,也不清楚首領(lǐng)這么做有什么用意。

    不過中原中也老早就習(xí)慣了太宰治的奇怪,雖說對方的一時興起在成為首領(lǐng)后大大減少,但令人捉摸不透的情況卻漸漸增加了。

    所以不管出于怎樣的原因,中原中也都不打算去打聽,萬一被太宰抓住機會,現(xiàn)場發(fā)揚一下他那獨特的惡趣味就不好啦。

    到時候收拾爛攤子的又是他!

    想到這里,中原中也目不斜視的將任務(wù)的全過程報告完畢,還送上這次行動收獲的戰(zhàn)利品清單若干。

    太宰治靜靜看完之后,虛偽的鼓勵了中原中也幾句,然后就在中也想要告辭的時候,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太宰治輕聲開口:中也,你能看見籠子里的生物嗎?

    哈?啊!不是,首領(lǐng),您是說這籠子里有東西?

    中原中也先是下意識沒好氣的哈了聲,后意識到昔日的老搭檔已經(jīng)成了首領(lǐng)語氣忙恭敬的收斂,改為沒忍住的疑慮。

    對上中原中也迷惑的雙眸,太宰治輕笑兩聲,然后搖搖頭。

    算了,中也,你下去吧。

    是!

    條件反射遵從首領(lǐng)命令的中也在離開時還是不禁眼神古怪的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籠子。

    那里面有東西?

    中原中也一離開,辦公室里再次恢復(fù)自己一個人,太宰治突然勾起麻木的嘴角,笑容透出兩分輕佻,八分復(fù)雜。

    這種時候就不禁懷疑你還在不在里面,荒霸吐居然也看不見你的身姿嘶,疼。

    確認般的把手指伸到籠子里,換來的就是被用力啄了一口,太宰首領(lǐng)一邊莞爾,一邊感到少許的放松,輕輕撫摸著被咬疼的地方,然后他突然驚訝的把那只手放在眼前翻來覆去的看了看。

    居然沒有傷口,這么不精神,是生病了嗎?傷腦筋啊,妖怪得病了要去哪里治療,除妖人會知道嗎?

    太宰治喃喃自語的模樣說實話挺蠢的,尤其是空洞的眼眸明明沒有任何情緒醞釀在其中,卻裝出一副活人的樣子,就好像一副空殼的人偶,學(xué)著做人,卻只會使人打從心底的生出寒意。

    夢鳩動了動腳,鏈子響動的聲音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太宰治眼中的神采重新浮現(xiàn),他平靜的看眼空空的鐵籠,用彎起的指節(jié)敲了敲邊緣,低聲道:恨我吧。

    夢鳩:

    第3章 首領(lǐng)宰的凋亡(三)三

    盡管中也用心斟酌著語氣,太宰治在辦公室里放那么大一個鳥籠還是顯眼過頭,以至于在組織內(nèi)流傳出許多奇奇怪怪的傳言。

    出人意表,一向擁有強大掌控欲的太宰治這次似乎并沒有準(zhǔn)備做什么,倒是讓情報部門好好準(zhǔn)備一番,肅清內(nèi)部八卦風(fēng)氣的中原中也白費了許多功夫。

    平時總是一個人在辦公室,連部下送上來的飯食都很少食用的太宰,在處理公事以外就是靜靜發(fā)呆。

    難以想象在外界的描述已經(jīng)形同惡魔,留下無數(shù)恐怖傳說的太宰治會有這副安靜的樣子。

    所有的偽裝被他放下來,像是一名精湛的偶戲演員放下擺錘,又像是一名獨自跳起神樂的舞者摘下面具,清瘦頎長的身形有種顧影自憐的蒼白。

    人類文字會用厭世來描寫輕生之人的心靈,意味著這個人厭倦了這空虛無力的世間。

    太宰治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是這個厭世者,厭倦與這虛偽的塵世虛與委蛇,厭倦了在擺不脫的責(zé)任間隨波逐流。

    黑暗包圍下的青年,狀態(tài)虛弱的令人心驚!

    哪怕是妖怪,也能看出這一瞬間的脆弱,抓住這個機會,很輕易的就能崩毀掉太宰治這個人的人格。

    然而如同奇跡一般的。

    這個瀕臨破碎的人每一次都挺過來了,每一次,每一次最后出現(xiàn)在人前的他永遠那么無懈可擊,高深莫測。

    夢鳩孤獨的欣賞著這同樣孤獨的一幕,嗅著空氣中的死亡的氣味,他在想什么,這一刻他也不知道。

    太宰,到我身邊來。他只是非常想像在夢中那樣摸摸他的頭。

    妖怪的聲音沒有傳遞到太宰治這個人的耳中,就像是他們每一次對話那樣。

    那時太宰趴在拱形籠頂,看起來像是個擁抱的姿勢,夢鳩只要抬頭就能看見他的臉,距離是這樣近,但是太宰的眼中沒有自己

    啊,這是當(dāng)然的,這不是當(dāng)然的嗎?

    人類的眼中,幾時倒映出夢的痕跡?

    但是姑且,讓這殘留的碎片,賦予每日醒來的你有一個好心情。

    夢鳩如此祝愿著。

    夢境神鳥的祝福是強大的,驅(qū)散夢中陰影,帶來幸福的好眠,換成任何一個人,都絕對絕對能感受到其中的好處。

    只是太宰治已經(jīng)四年沒有睡過了。

    他的夢早在某一日起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這間逼仄陰暗的首領(lǐng)辦公室。

    他站在橫濱城市中最高的地方,卻不能拉開窗簾看一眼這座城市,他擁有舉足輕重的尊貴地位,但是他夜夜無眠,醫(yī)生都勸他不要把藥當(dāng)飯吃。

    其他的東西夢鳩都不懂,但他唯一懂的就是自己的祝福在太宰治身上不起作用。

    那一瞬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他認識到,自己就算有神明的力量,拿這時的太宰也沒有辦法。

    他只能看著他,看著太宰治以恐怖的意志消耗自己的生命。

    在夢鳩看不到的地方,港口mafia一家獨大,吞并了橫濱所有除她以外的勢力。

    這股強勢的勁頭,讓一些隱藏起來的人懷疑這是否是太宰失控的征兆。

    不過這些人處于謹慎考量,誰也沒有率先出頭,就這么用深沉的目光審視著,懷疑著,直到不敢置信這個人居然就這樣任憑自己躍下高塔。

    就像是所有人都以為是個英雄的男人,卻在打敗敵人,回到自己國家,迎接榮譽的次日跳下城樓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沒人能想象,一名英雄會因為殺人的負罪感就這樣輕易的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正是這些沒人想到的如今卻全被一只妖怪收入眼底。

    籠子里的世界是狹窄的,他能看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太宰。

    那些人視而不見的部分他全看見了。

    渺小的人類

    只是如此就可以了,正因為你們渺小,正因為你們?nèi)跣。赃@樣就可以了,不需要超過自己的極限

    夢鳩看著那道被昏暗的燈光勾勒出的身影低聲重復(fù)著,然而他眼中的太宰治儼然已經(jīng)超過了人類該有的限制。

    他在燃燒。

    像一朵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

    比所有同類還要轉(zhuǎn)瞬即逝。

    還要燦爛美麗。

    然后在綻放之后,留下一地的狼藉。

    最近首領(lǐng)的心情是不是變好了?

    中原中也路過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聽見手底下的人這樣說道,前進的腳步頓時有些邁不開了。

    沒有發(fā)現(xiàn)自家上司正在不遠處偷聽的兩位黑手黨成員還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聊。

    談起自家那位在外界眼中越發(fā)不可描述的首領(lǐng),兩人先是分別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欽佩(總之,官腔要先打好),然后遞交了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正餐要來了),最后才猶猶豫豫,扭扭捏捏的繼續(xù)起先前的話題。

    聊起太宰治,前面這位顯然經(jīng)過大風(fēng)大浪,此時說起話來,也是一股子過來人的滄桑成熟。

    其實以前的太宰先生雖然也很難搞,但是大多時候還是不把我們這些小嘍啰放在眼里的,受害者多是現(xiàn)在咳那位。

    那位等于中原中也,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從這隱約的暗示中讀出了他想說的話,額角不由蹦出一條青筋。

    但他不管怎么說也是一名優(yōu)秀的黑手黨干部,耐著性子聽聽底下人怎么八卦太宰,他還是穩(wěn)得下心的。

    果然,接下來兩位部下的交談沒有辜負他的期待。

    當(dāng)部下們聊起分派到手里的活計變輕松了,底下人收尸的數(shù)量都開始變少,還有工資待遇等等會讓中年大叔忍不住大吐口水的話題。

    就連中原中也也跟著若有所思起來。

    這樣說來組織發(fā)展確實開始平穩(wěn),太首領(lǐng)他最近又在考慮什么呢?

    港口mafia如今已經(jīng)是橫濱□□的龍頭老大,一家獨大絕不是說說,繼續(xù)發(fā)展那就要踩上政府的紅線,或者頂著軍警陰森森的目光開始向外發(fā)展。

    不過這都不是最好的選擇,政治敏感度這些年已經(jīng)訓(xùn)練出來的中原中也不由有些cao心。

    只是沒等他把自己的思索整理成內(nèi)容上交給首領(lǐng),他就直面感受了一下何為太宰治的好心情。

    這句話真是充滿了槽點,以至于中原中也并不是很想回憶看到一張笑臉的太宰時,他到底有多么受驚過度,差點兒把手里的門板拍到對方臉上。

    首領(lǐng),您怎么會離開首領(lǐng)室?

    如果說前任的森先生還會帶著愛麗絲往外亂跑,那太宰治是足足四年沒有走出過辦公室的怪胎!

    個別組織新人從未看過首領(lǐng)以至于把首領(lǐng)當(dāng)成都市傳說的小道消息,就連中原中也這等干部都有所耳聞。

    說實話,繼續(xù)這樣發(fā)展下去,搞不定港口黑手黨的總部大廈里就會緊接著冒出首領(lǐng)一直不出辦公室是因為首領(lǐng)壓根不是人首領(lǐng)在辦公室吃小孩聽說了嗎?首領(lǐng)其實他啊總覺得距離這樣的一天并不遠了。

    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妖魔化的傳聞,中原中也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手掌用力壓下帽子。

    而給他帶來這么多煩惱的當(dāng)事人卻仿佛沒有看出他的頭禿,心平氣和的反問道:中也,首領(lǐng)也不是一直要呆在屋子里不出外走動的。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怎么說都是你有理,之前是誰死也不出辦公室的?不過在mafia,首領(lǐng)的話就是真理這點兒絕對不容置疑,故而驕傲的重力使低下頭,沉聲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太宰治笑道:不是中也的問題,畢竟我以前就知道你的腦袋并不怎么好用。

    中原中也:=_=#混蛋青鯖!

    終究不能再沖動的把太宰踹到墻里的中也選擇低下頭,不去看那張欠打的臉。

    太宰治見狀嘴角微不可察的動了動,但在自身還沒有意識到之前就已經(jīng)撫平了波瀾,與之相比,說著這樣的話,眼神也絲毫沒有變化,冰冷沉凝的像是一灘混濁的黑色液體,吞沒所有神采與閃光的眼眸,才是真正令人畏懼之處。

    中原中也低下頭,未嘗不是想避開與這樣一雙眼睛產(chǎn)生交匯。

    那是足以將對視者的心靈完全,徹底,吞噬的一干二凈的非人之物。

    會有傳言說首領(lǐng)不是人類,未嘗不是太宰治的眼睛太沉,太冷,仿佛極北的黑夜的緣故。

    您是想去外面逛逛嗎?我會為您安排好護衛(wèi)隊。

    中原中也盡量平靜的對待難得一次從辦公室里出來的首領(lǐng)。

    然而太宰治不留情的拒絕了他的好意,披在肩頭的大衣眼看著要滑落被他用力拉了起來,然后撫平手指拽出的褶痕。

    在總部里隨便走走,不用太多人跟著。

    中原中也一開始沒聽清太宰治都說了什么,因為那聲音太輕,像是被風(fēng)吹散的蒲公英,但是蒲公英扎根之后,卻能快速汲取大地的養(yǎng)分,生根發(fā)芽,然后把自己牢牢的留在扎根的地方,可是這道聲音卻是破碎的。

    中原中也隱約有種若是自己沒有聽見他都說了什么,那么說出這句話的太宰治就會徹底消失,只留下首領(lǐng)曾出過辦公室這么一個淺薄的印象。